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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没过一天, 压下的黑文就死灰复燃地抬头, 连同原本支持何风晚的声音也出现了质疑:为什么不正面回应?
经纪人给何风晚放一天假,让她在家里休息, 不要受舆论影响, 说公关部会想办法找到对方,询问诉求。
诉求?
做这些事情,不就为毁了她吗?
何风晚披着格纹薄毯站到窗边,外面铅灰色重云低垂, 雨水洇洇地裹在里面, 怎么也下不下来。
今日气温陡转直下, 冬天终于来了。
手机停留在微.博的页面, 看到有人为她逐条呛回去,心里涌起一点感动。不足以驱散酷寒, 但她从此踏实了,那酷寒是有底的,沉着可人心意的暖, 打不垮她。
成珠珠从里屋走出, 手中一叠打印纸, 边走边拿笔捋句子。行至何风晚身后, 确定似地点头,“晚晚,可以了, 你要不要再看看?”
对面楼层的窗台上, 没收走的霁青色长裙似顶风的旗, 上下翻飞。何风晚眼睛停在那,嘴里应着:“不用了,给他们传真过去。”
何风晚主动出击惯了,不愿原地等待别人营救。
她让成珠珠联系了那篇10万+的作者,了解到对方因为莫名成为事件的导.火索而困扰不已,便提议趁热再写两篇,由何风晚提供部分素材,算作回应。
经过连夜反复的商榷,一篇以何风晚为视角,详述征战四大时装周的长文出炉。这文将由公关部安排,全网发布。文中没有任何一处反驳那三篇抹黑,却又句句都是驳调,藏着嘲弄的耳光,一巴掌一巴掌落在黑文拥趸的脸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
而另一篇继续由原公众号发布,历数时装周上的出糗瞬间与模特们精彩的化解。以同样的春秋笔法指责有心夸大这样的工作失误,实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恶毒。
中午两点,鼎艺公关部传来消息,确认发出。
何风晚熬了一夜,面色枯槁,裹紧薄毯蜷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傍晚醒来,天色渐晏。
网络上的虚拟世界陡然转了调,那些一面倒的抨击随风而去,照妖镜里现了原形似地灰飞烟灭。
成珠珠欣喜若狂地跑来,激动地说:“晚晚!这招太见效了!现在他们全都说你真性情,说你临危不乱,连黑子都不敢冒头了。”
何风晚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一枚悠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笑道:“劣势的反面是优势,只要找对突破点就能转危为安。”
彻底醒转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问:“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怎么会轻易放过?”
成珠珠摇头:“不知道。”
直至次日零点,微.博上有知情人爆料,鸿炜资本的老板秦炜衡积劳成疾,因病去世。此条消息一出,金融八卦圈的大小号纷纷转发,向各方求证。
何风晚盯着手机,做梦人一样的恍惚,脑子里嗡嗡作响。
秦炜衡是她的美国老板迟鸿的前夫。在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迟鸿协助丈夫成功收购全美最大的模特经纪机构I公司。这对夫妻档此后又联手完成了涉及体育、科技和时尚等领域的十几笔投资,一时传为佳话。
谁知半路杀出姜洲龄,拆散了他们。
或许问心有愧,秦炜衡净身出户。
但他业内的人脉还在,能力还在,姜洲龄费劲周折也算有了后半辈子的依靠,开始报复与她结仇的人,比如何风晚。
却被老天折断翅膀。
千头万绪搅得人心慌,何风晚不知道迟鸿是否得到消息,不敢贸然去问。
手机通讯录划一圈,她目光定格江鹤繁。
都是做投资的,他应该知道吧。
几秒等待后,江鹤繁接起:“你说。”
简单两个字不疾不徐,声线低沉有磁性,瞬间定下了何风晚的慌乱,像洪浪里供她庇荫的方舟。
何风晚握紧手机,问:“你……你知道秦炜衡吗?”
江鹤繁说:“我认识。”
“那网上的传言是真的吗?”
江鹤繁稍事沉吟,说:“嗯。”
何风晚怔了怔,难以置信地重复:“……真、真的吗?”
“今天上午的事。”
何风晚眨眨眼,泪水随即漫上。
不是为秦炜衡,而是为迟鸿。何风晚知道迟鸿付出了多少,亲历过离婚时她的心碎,那句“只有攥在手里的钱永远不会背叛你”就是迟鸿告诉她的。
可是说到底,迟鸿曾经深爱秦炜衡,眼下他身骨变尘土,她恐怕又要再难过一次。
何风晚出神地想着,久久没有说话。
江鹤繁出声问:“何风晚?”
何风晚呼吸停滞一瞬,脑中纷乱的念头像喧闹不止的电视机突然断了电,电流通到她心里,蹿出嗞嗞啦啦的火花。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江鹤繁听那头还是没有声音,以为她吓到了,又说:“你不要怕。”
何风晚咽了咽喉咙,说:“……好。”
*
后来才知道,江鹤繁这声“不要怕”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料理秦炜衡后事的手下找来,说迟鸿不愿出席前夫的葬礼,让何风晚代她。
何风晚始终联系不上迟鸿,只收到她发来的一封邮件,静静躺着三个字:拜托了。
葬礼那天,何风晚挽了发髻,换上一身黑色前往灵堂吊唁。
姜洲龄素颜,同样的黑衣黑裙,以女朋友的身份和秦炜衡的家人站在一起。她长发披散,眼眶可怕地凹陷,看上去憔悴极了。
何风晚立在遗像前三鞠躬的时候,姜洲龄不动声色地抬眼瞟来。
然而没等她结束,空气仿佛凝固一般,身边静了下来。
原本就肃穆的灵堂,此时连呼吸声都收住。
何风晚不明所以地看向姜洲龄,见她惊愕的脸如死灰一样颓败。
再转身,何风晚看见迟鸿。
她黑色皮革大衣下一袭深灰色裙装,戴了顶黑色面纱帽子,缓步走来。四周认出她的人相互拿眼色示意,这是秦炜衡的前妻。
迟鸿径直停在遗像前,摘下帽子看了片晌,也随规矩三鞠躬。
正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迟鸿又转向姜洲龄。
谁也没有想到,她快步走去后,不经丝毫迟疑地扬手给了姜洲龄一记耳光。
响亮的声音震慑了在场所有眼睛。
姜洲龄的脸立刻肿了起来。
迟鸿眼里看不出愤怒,她神情倨傲,厉声说:“你欠我的!”
要不是有人搀扶,姜洲龄恐怕当场就双腿发软地倒下。勉力撑住旁人,她大气不敢出地用目光送走迟鸿。等到再看不见那抹影子,她才捂着脸,气急败坏地到处问:“不是说她不来吗?她怎么又来了?”
这个问题,何风晚追上迟鸿后,也问了她。
迟鸿脸上浮起一丝哀色,说:“花两张机票就能亲眼见证他的下场,我觉得很值。”
何风晚担心地问:“鸿姐姐,那你……”
“伤心吗?”迟鸿笑了一下,“我该伤心吗?我以前就把这辈子的伤心都透支了,现在能不能不伤心?”
何风晚答不上来。
迟鸿已过三十,依旧有着二十几岁的光鲜美丽。
但眼里的风雨不是二十几岁,神情中的笃定也不是二十几岁。
“你不要因为有我这样的坏榜样,不敢迈出脚步。”迟鸿戴齐帽子手套,腾空与何风晚说,“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情做,赶紧处理了,离那个孙道然远一点,他可不是好人。”
过去在美国,迟鸿知道何风晚与孙道然私下的联系。
她虽然不干涉,但看得出那个男人的底色。
“我……我知道。”何风晚声音低下去,焦虑地啃起小拇指。
这是她的坏习惯,一焦虑就忍不住啃小拇指,让迟鸿纠正了好多次,还是改不过来。
迟鸿拉开她的手,横她一眼,说:“这毛病真是没治了!你现在是跟我走,还是回去?”
何风晚当然不愿回去,但她知道江鹤繁来了,想见他一面。
小拇指焦虑地又递到嘴边,不经意回过头,她看见殡仪馆外的台阶上,江鹤繁也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