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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宋四郎只吃了半碗晚饭, 原本想安慰他的宋张氏想起他带回来的朋友夜闯小女儿院子的事来,安慰的心肠顿时就没了。
那人说是意外, 四郎也信他朋友的人品,他们当家人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可张氏里很明白清楚, 四郎的院子离小娘子的所住的后院差着好几个院子, 四郎都住到原来隔壁家宅子的地方去了,他那唐姓友人是怎么穿过这中间的地方,跑到女儿的院子去的?
如若不是莫叔莫婶看得紧, 真闯进去了,她的小娘子要是闺名有损, 难道还真嫁给那个家徒四壁的书生不成?
他如何配得起?四郎怎么就不为他的小妹妹想一想?那可是从小就疼他的妹妹啊。
张氏一想起这事心里就憋得慌,就是小儿子怯怯朝她看来, 她也避了眼神。
宋二郎和宋三郎也没有心肠理会宋四郎,四郎饭吃到一半,强忍委屈站起来朝父亲告了个罪,说吃饱了要走。
“嗯。”宋韧听了, 淡淡地应了一声, 夹菜的手都未停,眼睛看都没看儿子一眼。
等他走后,宋韧跟家里人道:“为父跟你们先打声招呼, 我看四郎一时半会也变不了心性了, 这事我跟你们大哥商量过了, 等下半年为父走动走动, 择个时机,把他送到你大哥那边去,他有办法治他。”
说罢,他转头向女儿,“懒懒,这一年你扮的黑脸够多了,但你的话都不管用了,就由爹和他长兄来管教他罢。”
宋小五愣了一下。
她之前想是的丑话都由她来说,四郎就是厌恶她也只厌恶她一人。她罢,倒不会为这个有多伤心,而且四郎也是喜欢她的,多少服她管,但小爹和二郎他们说得多了,就像三郎一样,四郎看着他就烦,只要是三郎说的话做的事都是错的,逆反心理相当严重,末了一家人会反脸成仇,还不如她这个不怎么在乎四郎恨不恨她的人来当那个恶人。
不过,她也知道四郎在她这里消耗她对他的情谊,也许等到哪一天,四郎把她那里给他存的缘分情用完了,他于她就只是陌生人了。
但宋家人不是个个都是小四郎,尤其宋爹不是,他头脑清醒得很,他之前让女儿说四郎,以为她能劝得听他,毕竟这家里的个个都喜欢她,听从她的话,但四郎显然已经不是小妹妹能说服得了了……
“你跟大哥说过了?”这厢二郎开了口。
“说过了,”宋韧朝他点点头,探头摸了摸坐在夫人身边的小娘子的头,跟三郎道:“你也跟着他耗了快两年了,爹不能再耽误你了。”
三儿子心计不下于他,他能跟着季大学士御前写旨,哪怕只是个站在外面等候命令跑腿的,那也是不得了的事,比起他稳打稳扎的二哥,这野心更大的三子这冲劲可能会让他成为打眼的人,宋韧不能留着小儿子在他身边当祸害。
教不听,那就送出去,送得远远的。
宋韧是个狠得下心的,他不在乎小儿子把他当左右逢源的小人,也没空为此伤心,宋家现在半族的命和前途都系在他身上,他不可能在此要紧关头,把一个脑袋不清楚的儿子留在跟前让人拿捏他们宋家。
他也给了小儿子机会了,一次又一次,够了。
“爹。”宋韧这话,让三郎愣了下来。
“爹心里有数,”宋韧这两年东奔西跑,如若不是女儿有心思,先是买了个落难的大夫带着他的徒弟跟随他照顾他身体,后又托长扬镖局给他找了两个有一身武艺的人当随从,他兴许可能在奔忙不休的半路中就夭折了,小娘子做事向来只做在暗,不做在明,但如果总让她老付出下去,宋韧也怕他迟早会伤透她的心,留不住她的人,遂这时他又看了看女儿,朝她挤挤眼,故作不正经地笑了笑,才朝二郎三郎用手点了点自己的眼,接道:“爹在看着你们。”
他忙,并不是不关心儿郎。
他天天拿命在外面博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的能给他们当底气,让他们想往上升的时候,能有力气推他们一把。
这时,宋张氏放下碗筷,抹起了泪来:“怎么就说不听呢?我都不知道跟他说过多少遍,早告诉过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怎么在他眼里,外面的人都是好的,家里的人不顺着他就是坏的呢?他小时候不是这个样的啊……”
“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样,”三郎忍无可忍地道:“娘,您省着连口稀饭都舍不得吃,他就能把您省下来的口粮送给别人吃,就是那不认识的到他面前哭声饿,他自己饿着肚子都要填饱别人的肚子,最后还不是大哥二哥分给他吃,二哥吃得多,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响,怎么就不见他把东西省给二哥吃啊!”
三郎说着,心头辛酸得很,“都十多年了,我们都说过几百遍了?以前他只是拿点东西出去,可现在呢?要是因为他,妹妹出了事,爹出了事,我们出了事,那这个家就完了!”
三郎说着哭了起来:“我不想啊,我们家好不容易熬出了头,那时候我们在鸣鼎书院多难啊?挨过多少欺负才过来的啊?我怕死了再过那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被人欺负,所以我天天盯着他,可我就一双眼,我看不住他啊,我除了给他赔礼道歉,朝人俯小做低赔笑脸,我还能怎么办?”
张氏被他说得痛哭了起来,走过去抱着他的头,眼泪直流:“儿啊,儿啊……”
是她对不住他,让他受委屈了。
宋小五看他们都哭了起来了,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她朝宋爹看去,“送走罢。”
留着个不听话的,伤着听话的人的心,不值当。
“诶。”宋韧笑了笑,低下头,忍下了鼻间的酸楚。
三儿子心重,女儿提醒过他几次了,可他总想着三郎四郎是一个肚子相差片刻生下来的,小弟不懂事,那大一点的哥哥就担着点,可也没曾想过,他就大那么一点点,却得把属于弟弟的担子担到他一个人身上,这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点。
这时,宋小五听到门边有哭声,看向了门边,她一看过去,那道人影飞快闪到了门后。
宋小五漠然地收回了眼。
小四郎啊,已经不是小四郎了,他该懂事了。
他伤了她不要紧,但伤了与他前后脚下来的同胎兄弟的心,兄弟之间要是因这个离了心,就跟断手断足无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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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过去,宋小五一早起来就见到了来给她院里的花草浇花的二郎,一看到她出来,二郎就憨笑喊她:“妹妹。”
宋小五走了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水壶,“快吃饭去。”
“还早。”
宋小五看了看天色,确实早了点,这天还没亮,还不到二郎去秀林院点卯的点,她便没接他手中的水壶,跟他道:“以后多睡会,要浇下午回来再浇,我留给你。”
二郎笑了起来,“哪是这回事。”
他不过是过来顺带浇浇水,主要是来看妹妹一眼的,看完他也就吃完早膳去秀林院做事了。
有时候手头上有难办的事,还能跟妹妹聊一句。
这厢,他又道:“昨晚四郎去找爹了,说是愿意去大哥那边,到了大哥那边他也不让大哥管他,说让家里给他个机会让他自己闯一闯。”
“是吗?”
“嗯,”二郎浇着花淡淡道:“再看看吧。”
谁知道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换以往,宋小五会说总得给他个机会让他去试试可能性,但昨晚看过三郎的眼泪,她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来,便漠然没开口。
说着,二郎浇完了水,宋小五见他有话还要说,便道:“我随你过去用膳。”
她本来打算去老太太那边的,但现在还早,晚一点也没事。
果然路上二郎问了她几个查事的法子,这个宋小五懂,便告诉了他追踪线索和源头的办法。
早膳的桌上,四郎也来了,宋小五见了他跟他点了点头,四郎本来还欣喜无比,但叫了妹妹后也只再得了妹妹一个漠然的点头,这时四郎还不分明,等到妹妹起身要先走时,看她眼睛只从二郎哥和三郎哥身上掠过,没有再把眼神投注到他身上后,他终于具体地知道,他爹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不把她当亲人,也就别怪她不把你当她的哥哥了。四郎,感情有来有往才能维系得下去,你把人的心伤透了,就是以后他们不得已顾着血脉亲情还认你,那心也是冷的。你要是觉得跟我们过不好,要跟你的朋友去过,尽管去,就是去了别再回来伤我家人的心,算爹求你——昨晚父亲的这番话让四郎心如刀割,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明白,他已经把他家里人的心伤得差不多了。
三哥如此,妹妹如此,想来从不动声色的二哥也对他失望透顶了罢?
这厢宋小五眼睛扫过家里地盘上的二郎和三郎,随即去了母亲那。
宋张氏昨晚哭了一夜,眼睛哭肿了,喉咙沙哑,她跟小女儿道:“让莫叔莫婶带着周婶子和刘嫂子跟你去,你戴个斗笠,遮着点脸,莫被晒了。”
“好,我等会儿领祖母看过地方,陪她吃顿午饭就回来了,”宋小五轻轻地摸着她的肿得发烫的眼,“你别哭了,会好起来的,嗯?听到了没有?”
“诶。”宋张氏被女儿说得更想哭了,抱着她的腰喊她:“宝贝儿啊,你是娘的心肝命,你说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叫娘怎么活啊……”
“好好活,我陪你一块儿活。”宋小五拍拍她的背,轻轻地替她顺着,直到她哭声止了,这才去了祖母那边。
她去的时候,宋老夫人已经醒了,见到她来,板着的脸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睛明显柔和了不少下来。
宋小五陪她和小堂弟用了点早膳,拿了根替她准备好的拐仗,带着他们慢悠悠地转起了院子来,各个放东西的房间都领着老太太和小堂弟看了一遍。
她给老太太准备了些东西,吃的用的穿的都准备着了,老太太两三个月是用不着为衣食穿戴发愁了。
“等哪些用完了没了,我来了就跟我提个醒,我给补上。”看到一半,宋小五见老太太累了,就扶着她去了中间的阁亭坐下,招呼人去拿水过来,吩咐完,回头见老太太往她这边伸的手缩了回去,她抬头看向了把脸板得死死的老太太,不禁莞尔,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花了不少罢?”老太太蠕了蠕嘴,末了说出了这句话来。
宋小五点了点头,“父亲去年得的赏赐,大半都到了我手里,就全都搁这里头了。”
“哼,当年我给你的,你肯定也都给他了。”老太太才不愿意受那小儿子的好,她才不欠他的。
“是了,就当是借给他,他还了利息给我俩。”
这一说,老太太高兴了起来,看着园子四处道:“还是挺像个样子的,不比青州差。”
“还是小了不少。”
“小点怎么了?我一个人带着个小娃娃,住得了多大的地方?”老太太不愿意了,“再说青州能跟燕都比?这里一小片能站人的地方,顶得了青州半丈的地都不止。”
“那就好,你喜欢才是要紧。”宋小五见水来了,给老太太倒了半杯水,看着她喝下,方才给自己倒,与她道:“回头领你跟师祖见见,师祖这几日带着家里的师爷肖五伯去书院给书院山长抄书去了,过两天就回来,不过你不愿意见也不要紧,我就这么一说。”
“为着晗青的事?”老太太不是个傻的,说着看了身边的孙子一眼。
宋晗青小腰板顿时挺得直直的。
“肖五伯极厉害,就是当年出了点事,没碰上运……”宋小五跟老祖母说起了肖五的学问见识还有心智来,老太太听得很仔细,眼睛瞥到小孙子,还招呼了他前来坐下,让他跟着细细听。
这厢德王府,杨标在收到探子报来的消息后,那是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最后,杨公公白着一张比以往还要冷酷无情的死人脸去校场找了正在练弓的德王爷。
德王见到他,朝他高兴地摇手,“杨标快过来,快来看我今天射的人头。”
杨公公听了,身子稍稍抖了抖,然后他后脚跟一转,道:“奴婢想起来了,奴婢还有点事要去办,等会再过来找您。”
“诶?”德王几个快步越到了跟前,笑道:“找我有事啊?快说快说,我这几天心情好得很,保证对你百依百顺,说罢,要我做甚?”
您就能见到她了,心情是好得很,但老奴保证,您听完消息,要射的就不是草人的头,而是真人的头了。
杨标决定还是把事情瞒下去,反正早就瞒了,再瞒一会儿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