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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老夫人这次没有再回丈夫身边, 被长子应杰迎入了府中,但应杰与他这位母亲感情淡薄,母子俩生疏与同陌路。
除了这位她亲生的长子, 应老夫人另两个养在她膝下的儿子实则为其庶子, 不是她真正所出, 她视如己出养大但还是要隔着一些, 她亲自所生的小女儿才是她的掌中宝,她的心头肉, 是她中年以后的宽慰, 就是女儿嫁了她也没落了对女儿的关爱,现今听女儿在跟前说道宋家如今的局面,她朝敛眉费解的女儿叹道:“此事已成定局, 往后该是你的你就接着,不是你的你半个字都不能吐露,若不然你老父老母也护不住你。”
应芙已经尝到了厉害, 沉默了方许,她别过脸,不想让母亲看到她红了的眼眶, “我不是为我自己争,我什么时候为的不是大郎,为的不是这个家?当时宋家因妹妹身陷险要, 我不也心甘情愿赔他同生共死?我是宋家的媳妇啊, 是要埋进宋家祖坟的人, 他们现在这般样子, 倒成了我是宋家的罪人了,算了算了,不给就不给罢,就当是我给他们赔罪了。”
她说着忍不住心头的悲痛,她不敢在大郎面前哭诉,但在心爱她的母亲面前痛哭了起来。
她哭得应母心如刀绞,又气又怒地捶了她这说不听劝不开的女儿几手,跟着哭道:“你这孽障怎么就说不听啊,你现在得的难道就少了?宋家不可能是你一个人的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啊!”
“我们家难道为他们家做的就少了?”应芙哭得难以自持,捂着脸哭道:“大郎不疼惜我,难道您也不吗?”
欲壑难填,应母见女儿还陷在她对宋家付出诸多,宋家必须个个都依着她的偏执当中转不过弯来,心口堵得喘不过气来,抓着女儿的手喘着气道:“你要气死你的老母亲了,儿啊,你莫要不撞南墙不回头啊,这些话你一个字都不能跟大郎说,说了就难以挽回了,你夫郎记事记在心中,他比你爹还狠啊你可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娘,你别气了别了,我知错了。”应芙见母亲被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忙不敢说了,连忙召了下人进来侍候母亲用药,等人平了气息才依在母亲的身边心灰意冷地跟母亲道:“罢了,就这般过罢,我不强求了。”
女儿看来是不可能低头了,应老夫人知道她这个女儿的骄傲倔强的性子,她一眼望穿了女儿的以后,可也知道说出来女儿也不会听了,她心中悲惶万分,闭眼流下了泪来,“芙儿啊,娘的心肝,就当娘求你了,你千万不要再争了,现在你的处境,你就是赔好几年的小心都补不回来,再争就没路可退了。”
她儿当自己已无所求,等到有一天等她明白大郎才是那个对她真正割断了情义的人,她就是悔也来不及了。
“呵,”应芙明白母亲的话,她笑出了泪来,无奈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孩儿懂,孩儿不是不能认输,只是伤心啊,伤心我再如何付出,大郎也不当我是自家人,这家不掌也罢,随他们去了。”
应母摇头不已,已无力跟女儿坦言,感情不是这样计算的,宋家也绝不会没了她就会倒的,太多人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最后才一败涂地。
应芙在母亲这边痛哭了一场,心情宽松了方许,这天她在婆母处等到了来母亲前请安的大郎,跟他在婆母这用了膳,等回去后看到了大郎在卧房等着她,她面露欣喜,在他面前跟往常一般做足了小女儿情态,但等床事一尽,她扭过头背着他睡,不想再依偎他入眠。
她做得小心,宋鸿湛也未伸臂揽她,夫妻俩跟之前的几个夜晚一样各怀心思各睡各的,所谓同床异梦,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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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昌十三年冬末,德王妃在德王府顺产了一女。
次年德王频频受召进入宫中,燕帝放开了晏地的通行令,换取引进了晏城的一些种粮,在开春之季皆栽种了下去。
去年秋末,大燕各地都有丰收,想必今年会胜过去年。
而晏城通行令的一出,无形中也突出了晏地作为德王封地王城的位置,一座需要通行令才能进出的王城已隐隐有独立于大燕,与大燕有相提并论之势,燕帝对此莫可奈何,他现在还需要跟小王叔交换下去,但顶多一两年就可以把晏城的东西都学到手,可王叔步步紧逼,到时候晏城已有别于别的封地,独属于德王的形势也会深入人心,莫说斩断晏城与德王的联系,就是想收回也难上加难。
这是德王叔给他挖的坑,但就是他明知也只能暂且忍下,燕帝比以前更能沉得住气,他现在已很少发脾气,与王叔重修旧好之后还能与德王笑谈几句,叔侄俩感情有当年年少情深之形。
德王也乐得看大侄子跟他谈事,他现在谦让不多,但该舍的他也舍,舍来的换来了他侄儿给的小恩小惠,完了他就拿这些小恩小惠做文章,也给晏城输送了不少人进去,也拉了不少人跟晏城做买卖,这举弄得燕帝跟他谈话之前每次都要做万全准备,生怕折一点利都被他这王叔借题发挥钻空子。
燕帝变得更谨慎了起来,而晏城在大燕的封锁之下还是杀出了一条宽敞大道来。
平昌三月春末,德王之女北晏郡主百日宴,德王府宴请亲朋好友,不过只给宗室和宋家那边送了请帖,众人皆知德王宴客但难以入内,送礼德王府都不收,也就作罢。
而这日一大早,易皇后就坐着辇车出了皇宫,不多久宋小五就收到了消息,吩咐了探子紧盯着那边的行程。
她这边还未收拾装扮,正看着小鬼父子俩卧在寝殿地上的地图上听他们叽叽喳喳,等人退下后她就起了身,看父子俩齐齐向她看来,她道:“再给你们半柱香。”
早上他们一家会聚在一块儿说说话,醒醒神,但今日北晏有宴有客来,就不能按平常的时辰走了。
德王已经站起朝她走来,“一道罢。”
没她看着不习惯。
德王向来放任自己对德王妃的依赖,他们夫妻俩白日各有各的事忙,小辫子又不喜欢他在她面前呆得太久,晚上他又要教世子,德王也就早上这段时辰能多赖她一会。
“那好。”宋小五牵了他的手,回头朝小世子望去,穿着晨袍的周承站了起来,也朝她走去,牵了她张来的手。
世子算是没有童年,十日也就能有一日的时间出去走动,宋小五也放过他假,但世子自己不愿意,她就由他自行安排了。
但她看她这儿子的自制力,再磨磨心性,往后成就会远远胜过他的父亲。
儿子还是有点像了她的,因此宋小五在他身上投入的注意力也一日比一日多——万物都有一个平衡,拿有着七情六欲的人来说,缺爱之人往后必注重索爱,缺关注之人必将有一个索求关注的过程,人生漫长也短暂,在这事上耽误的时日一多势必在别的事上花的精力就少,她不想那些没必要的东西成为儿子的软肋的话,那就得在他童年的时候满足他,省得他日后再为此多走弯道。
“您是要去门口迎皇嫂吗?”周承牵着她的手问她。
“是。”
周承走了几步,探头问在母妃另一边的父王:“皇兄可来?我可去迎?”
“不来,”领着他们走路的德王回头看他,朝他扬了眉梢,“你皇兄要在宫里歇气呢,见着你父王母妃他这一天可过不好。”
周承收回头,对那位皇帝皇兄与他们德王府的关系不予置评。但为着他父王,他与皇嫂所出的大侄子走得不太近,母妃说他这样过于恩怨分明不太好他也没理会。
“去抱妹妹过来?”宋小五见闻杏把北晏抱过来了,便与世子道。
世子扭头就往后去了。
“你去迎迎爹娘?”宋小五跟她家小鬼道。
“去。”他早些去,可能还赶得上老岳父老岳母刚出门,德王平日忙,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见着了岳父他们才能跟他们好好说说话。
有些话是不能明言出来,德王心里知道岳父一家已为他竭尽心血,宋爹视他为子耐心处之,他也愿意尽那份孝心。
“今日都过来,你看着老师祖和老祖母一点,进门的时候扶他们一把。”老人老了所图的就是小辈的那点子孝心,付出一生所图的不过如此,宋小五现在很少有时间去探望他们,但每月还是要前去一次呆个一日,哪怕过去只是说两句话呆坐片刻。
德王没说话,回了她一个吻,宋小五笑望了他一眼,得了他又一个落在额角的吻,听他笑道:“好像我懂的比你少似的。”
还不服气了,宋小五笑着摇头,牵了他到妆镜前,抬首让公公给他穿衣,她则去了屏风后。
周承抱着妹妹坐到了凳子上,拿来了小锣鼓叮叮咣咣,板着小脸哄着她:“莫哭,哥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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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王妃盛妆冷脸带着仆丛去了门口迎皇后,德王跟儿子说了几句话,捏了女儿的小脸也不见她看他,带着遗憾从侧门而出,领着一干铁卫骑马前往了宋宅。
德王府与现在宋家所住之地离得颇有一段距离,德王府之前占地甚广,周围所住家宅不多,都是王公贵侯所住之地,但去年德王开口跟几家商议让出了一段距离出来修了一段叫“晏街”的路,在这段各家府宅的路后又修了一丈高的城墙别开了区域隔开了路与家宅之间的距离,再往前去就是市井,市井两边的路边又建了店铺,每家店铺都归德王府所有,所贩卖之事皆是晏城拉到燕都之物,有很多燕都前所未见的物美价廉之物,就一个过年就让这条长达百余丈的“晏街”闻名全燕都,到如今开春,也有不少人宁肯多费脚程也要过来买新奇实用的便宜之物。
自德王从他大侄子手里拿到晏街这一段路的五年归属,他往宋家就走这条道了,这并不是前往宋家去的最快的一条道,但最安全,这厢清晨晏街还未开门,但接了王府旨令的各路段管事快速拉开了路门,德王一行人通行无阻行过了晏街,踏上了前往宋家的官道,再骑行小半个时辰的马程就到了宋家门前。
宋宅远远见了德王府的人马就通报了,德王刚下马,但昨晚住在前院最近的宋三郎宋兴盛得了消息就快步过来迎了妹夫,与他道:“正要启程,你怎么就来了?”
“小五让我来接你们。”
“哪用得了这么早?”
“老人也来,她不放心。”
“师祖和祖母已在正院。”宋兴盛转头催了身边长随一句:“去报,道德王过来迎祖母、师祖。”
长随一揖身,风一般快跑去报信去了。
“一早就聚齐了,昨天就商量好了一家从正门出,老师祖和老祖母一大早就来了正门,刚用过膳就要出门,就听你来了,就没动身,”宋兴盛跟妹夫说着家里的情况,“家里这几天忙得很,娘思来想去主意不定,原本说要给外孙女多备点东西过去,又想着你们府里又不喜欢这些虚的,今早临时又减了几车的零碎东西,她等会要是跟你说这些东西你就听着,但她要是问你要不是要把减的东西拉上不要答应,她就想要有个给她拿主意的。爹听她都念得烦了,回头你叫小五哄哄她,老太太现在是一会儿一个主意,话多得很,爹已经制不住她了。”
老岳母的事,德王只有顺的份,他才不会以小失大,因此对三舅兄的话但笑不语,反问他:“你们是昨日到的?”
“我家昨日下午,”宋兴盛现在在兵部当主事,皇帝没有架空他,他手上管的事不少,现在这当头谁都忙,他的空闲时间更是少,能抽完整的两日空来也是颇费功夫,“兴祖媳妇昨日下午就到了,他半夜才到。”
“好,皇后这时快到府里了,你们晚她一步,等你们进了府,让你们媳妇去见她一面,老母亲老祖母就算了,用不着过去毕恭毕敬。”
“晓得,我这就去跟父兄商量一下。”该叮嘱的要叮嘱,虽说皇恩浩荡,但宋家身为德王府的姻亲得掌握一个度。
宋兴盛与德王说着话但脚步甚快,不一会儿就碰到了过来接他们的宋鸿湛,他们一碰头快步说着话不一会儿就到了正堂前面,德王恭敬地跟宋家的老祖母和老师祖见了礼,这一行人就准备出发了。
宋家男丁走在前面,老人和女眷走在后面,德王回程没骑马匹,跟老岳父和舅子们挤在了同一辆马车上,几个人膝盖碰膝盖,这是过年那会德王过来请宋家人去府里跟德王妃团圆的时候有过的光景,没想没过三月又来了一次,德王一挤进去强占了一个位置坐稳就笑道:“以前在王城小五就老惦记着你们,现在我问她你们可有几日没来了,她眉眼不动,想必乏了。”
宋韧当即就笑了起来,朝坐在身旁的女婿笑道:“她就是这性子,你有几日没见她了?”
“天天见好不好?”德王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接过了四舅哥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朝大舅哥问道:“应家今天来的是哪些人?”
“我岳母和舅兄一家,还有应家大老爷他们一家都来,族里的那位老夫人和她膝下的另两房也跟着过来。”宋鸿湛回道。
“应杰有些能耐啊。”德王道。
与他同坐在主位的宋韧在旁瞥了他一眼,在德王另侧的宋鸿湛看了父亲的眼神,与妹夫低声道:“他乃圣上属意之人,爹下半年入内阁让位,不出意外他大概就是下一任了。”
下一任户部尚书,这还是德王府寻的人,德王闻言笑了起来,朝大舅哥挑了下眉:“应兄不跟咱们一条心罢?”
跟德王肯定不一条心,他是圣上的人,但跟宋家的话还是有点感情的,尤其跟他爹,宋鸿湛看了父亲一眼,又跟妹夫耳语道:“绝算不了自己人。”
德王沉吟了一下,“这就有点难了。”
“没什么是不难的,”宋鸿湛头往后伸,倚在车沿的三角处,淡道:“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舍,我等大可不必自傲,他人也不可小觑。”
应家再上位,必要付出上位的代价,高处有高处的尊贵,也有高处的寒冷,应家身为应家嫡子从小身处权力争端漩涡又再上一步台阶,只会比他们宋家懂得个中滋味,他往后只会是劲敌,绝不是什么任意打发的蝼蚁,他们宋家走的这一步棋稍有不慎,必会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