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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扬真是十分喜欢这位苏二姑娘。
她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姑娘家可以这样让人猜不透。
他行军打仗时就喜欢研究困难的阵法、少见的战术。毕竟日复一日的边疆生活,如果没有一丝值得挑战和激起兴趣的东西,那么人迟早被那战场上的血腥之气所吞噬。
回京的这些日子,虽然陈天扬吃得比在边疆好,睡得也比边境安稳,可这样的生活,太寡淡了。
直到遇到苏二姑娘。
她第一次见面给了他一只鸭子。
他回家试了试,还挺好吃的。不过更让他回味的不是那只鸭子,而是那个姑娘澄澈的眼睛。
她怎么可以用那么澄澈的眼睛跟自己说,一只鸭子就是她的所有啊!
更何况,她还原来并不是个贫穷或者小官家的女儿,而是长安侯府的姑娘。
第二次见面,苏二姑娘让给他一次算命。
后面他才知道,那个算命的先生是天机道长唯一的入室弟子。
也就是那一次,他知道了她原来姓苏。
这个姓挺好听的。
要是以后能让人叫她陈苏氏就更好听了。
想到这里,陈天扬嘴角都忍不住要扬起来。
只不过他手里拿着个女人团扇,嘴角微微上扬的模样,落在威远侯夫人眼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担忧了。
是,威远侯夫人要承认,她儿子生得这样好看,比女儿家还好看,这个表情、这个姿势,也还挺好看。
可拿把女人扇子痴笑,这实在不是一个男子正常的行径啊!
她儿子不会被那个刁难泼辣的安怡郡主影响了吧!都说近墨者黑,安怡郡主自己不够像个女人,别影响得她儿子不像个男人了。
威远侯夫人打了个寒颤,忙唤醒陈天扬道:“天扬,天扬,你把那扇子给母亲瞧瞧。”
陈天扬其实原就只是拿了扇子给她母亲瞧瞧。
方才扇子上的图案,陈天扬看得很清楚。那明显就是女子用的。可见苏昭宁是真心准备送给他母亲的。
这样的真心,让陈天扬也很高兴。
只不过随后紫意的话,却让陈天扬明白,他或许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紫意正在回答威远侯夫人关于苏昭宁看到毯布的反应。
紫意陈恳道:“奴婢瞧着,那苏姑娘是真心不准备收毯布,并非有意拿乔或者说是礼让推辞。”
“可之前我就同她说过,说要送给她的。她也没有拒绝。”陈天扬担心母亲不高兴,忙替苏昭宁辩解道。
威远侯夫人对特别喜欢儿子的安怡郡主不喜欢,对于不喜欢儿子的姑娘,肯定也是不喜欢的。
她便略微蹙起了眉头,问紫意道:“你是怎么同苏姑娘说这毯布的?”
“奴婢说,是夫人您感谢苏姑娘绣的那幅老夫人的寿礼。”紫意记得这个说法,当时是得了自家主子认可的。可为了避免被主子怪罪,她忙补充道:“苏姑娘的手,伤得很严重。她担心自己以后都不能拿针了。”
“什么,那严重吗?”陈天扬问完发现自己这话有些多余,忙又问道,“怎么伤的?”
“苏姑娘没说。”紫意停了停,将她初见苏昭宁手的模样,到后面入座后近看的样子仔细描述了一遍。
陈天扬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久经战场,身上早就说不清楚有过多少皮开肉绽的伤。可他能忍受是一回事,痛却是另外一回事。
十指连心,十指皮都翻了起来,甚至有些已经脱落了,那是何等的痛!
陈天扬的拳头攥得很紧,问道:“何人伤的!”
威远侯夫人心里对苏昭宁起的那一丝不悦也被抹平了。
原来这姑娘并不是觉得自己儿子不够好,是自惭形秽了。
那手这样严重,她又只有女红这一样出众,如何不是打击巨大。威远侯夫人觉得自己很能理解苏昭宁。
她怜悯地吩咐紫意道:“你带上府上的徐大夫再去趟长安侯府吧。让徐大夫好好替苏姑娘瞧瞧,即便不能拿绣花针了也不要紧。”
威远侯夫人望了眼儿子,意味深长地道:“我们府上,更看重的是人。”
陈天扬听了,脸上有了一丝喜色。但那喜色并没有盖过他的忧色。
他望向威远侯夫人,请求道:“母亲,儿子想同去。”
目光落在那柄月白色的团扇上,那绣扇上的绣花无比精致自是不用说。更难得是,上面的绣花绣的是孟母三迁。
这苏姑娘是用心准备了这把绣扇的。
威远侯夫人并不怪罪苏昭宁的未雨绸缪,在她看来,自己儿子这样优秀,姑娘家准备周全是应当的。
但准备周全之余还能知进退,这很好。
“你去看看她也好。”威远侯夫人很有诚意地补充道,“紫意,去库房带上两株红珊瑚,送给长安侯老夫人和夫人。”
主子们这是完全要定下苏二姑娘的意思了。
紫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陈天扬不明所以。
掌家多年的威远侯夫人立即明白这是有事要禀,还是大事。她沉脸吩咐道:“一并都说了。”
紫意不敢隐瞒,忙答道:“奴婢离开长安侯府后,因为担心苏姑娘的伤势,特意问了下侯府的门房。”
“门房说,苏姑娘是三日前受伤回来的。而那日,接苏姑娘出去的是定远侯府的大姑娘。”紫意望了眼威远侯夫人,准备继续说一件事,却被陈天扬打断了。
“南宛宛?她们不是很交好吗?”陈天扬三两句就同威远侯夫人将那日在八斗楼的事情说了个干净。
他是个纪律严明的将军,绝不会因为涉及自己的心上人,就随意污蔑他人。
威远侯夫人却从紫意的眼神中读出了另一件事,她同儿子道:“你听紫意说完,紫意指的不一定是南宛宛。”
“那是谁?”陈天扬焦急地问紫意。
紫意回望一眼她家少爷,叹了口气,答道:“奴婢只知道,定远侯府大姑娘带着苏姑娘去的是中书令府。”
说到这里,威远侯夫人已经明白事端是谁而起了。
这样的事情其实已经很多了!
终于有一件事是要碰到她儿子的钉子上了。
威远侯夫人很不喜欢安怡郡主,安怡因为妒心对其他人动手,威远侯夫人当然有所耳闻。
即便她不主动了解,有这样一个惹人喜欢的儿子,也多的是人主动把事情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送到威远侯夫人耳边来。
但陈天扬与安怡郡主自小青梅竹马,他对安怡十分呵护。
威远侯夫人每次还只是暗示,来不及明示,陈天扬就替安怡说出了一大通的解释,总之将安怡洗刷得干干净净。
这一事重复了数次后,已让威远侯夫人十分之恼火了。
威远侯夫人很想知道,这一次,面对心仪的姑娘和安怡,她儿子到底要怎么选择。
“去请三姑娘过来。”威远侯夫人吩咐道。
咏絮社是才女社,但也算是贵女社。威远侯府怎么可能没有姑娘在其中。
陈三姑娘很快到了厅中。
面对母亲和兄长的疑问,她毫不遮掩地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是十分的清清楚楚。
包括苏昭宁都没有看到的地方。
陈三姑娘十分清楚肯定地说道:“安怡知道哥哥带着苏二姑娘去了八斗楼,她吩咐人涂了东西到绣线上面。虽然涂的是什么我不清楚,但那日其余人散后,我看到中书令府的下人清扫地上的绣线时,一只鸟死在绣线中间了。”
“不可能,安怡怎么可能会下毒。再说如果是毒药,苏二姑娘不是好好地在那吗?”陈天扬已经习惯了第一时间替安怡郡主辩解。
他妹妹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哥哥怎么知道苏二姑娘不是被定远侯府的大夫救过来的?再说,如果我的一双手成这样,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威远侯夫人很满意地和女儿对视了一眼。
干得漂亮!
不是她狠心,不是她残忍,安怡绝对不能做威远侯府的少夫人,更不能成为下一任的威远侯夫人。
撇开安怡的性情不说,单说她的身份,单说她明明是郡王的女儿,却不是县主,而是被破例封为郡主。这其中的奥妙就不能让她嫁入威远侯府。
陈天扬一直把安怡当自己的亲生妹妹般看待。在他心中,安怡就像面前的陈三姑娘,永远就是单纯、可爱、天真、无邪的。
小姑娘或许有脾气大的时候,但那不过是活泼。
小姑娘也难免有说错话的时候,但那只是直率。
可下毒,动不动要了别人的性命,这还是他认识的安怡吗?
陈天扬丢下一句“我不信”就冲出了威远侯府。
陈三姑娘望向她的母亲,有些担忧地问道:“哥哥不会喜欢的其实是安怡吧?他这样维护她。”
威远侯夫人内心何尝没有过这个担忧,她拍了拍女儿的手,答道:“至少这一次,他能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陈三姑娘听了更加担心了,她问道:“那如果哥哥要的是安怡怎么办?”
“那我就让他在安怡和母亲之间选。”威远侯夫人毫不犹豫地答道。
但威远侯夫人和陈三姑娘不知道的是,有时候一个人总是遭不到应有的报应,只是时候还未到。
而这一次,安怡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