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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浩却并不理会方逸伟,他掉转头看着吃惊的刘凝波,微微一笑,“我说过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时间到了,跟我走吧,笨女人。”康浩微笑着对刘凝波伸出手。
方逸伟一下拍开了他的手,“喂,你是谁啊?”
康浩转过身,斜睨着方逸伟,语气和眼神里尽是不屑,“如果今天你跟她去了办证中心,那么你就和我是一样的身份了,你说我是谁?”
“康浩,你是康浩。”方逸伟蹙紧了眉头,他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白色衬衫,浅黄西裤,干干净净的打扮,却有着邪恶的笑容。
康浩却没有闲暇和他对视,他又对刘凝波伸出手去,“跟我走吧,我来接你了。”
刘凝波望着康浩摊开的手掌,迟疑着。
“如果你今天带她走,你信不信,我把你弄进监狱去!”方逸伟上前一步,重重推开康浩,康浩向后趔趄了几步,站稳了回望着逸伟,他看见逸伟的眼睛里正燃烧灼灼的怒火,恨不能烧死他。
康浩也收敛了笑容,目光一沉,道:“监狱?怎么,官还没当大,就要作威作福了,老子不是吃素的,老子从前就是混混,可是监狱还真不敢让老子进!”
康浩话音刚落,只觉眼前一黑,方逸伟已经重重给了他一拳。他摔了个跟头,眼眶周围火辣辣地疼,眼前也白星乱窜。刘凝波看向他时,他整个右眼都乌青了。
“你先出拳的。”康浩说着,从地上跃起,扑到方逸伟身上也是狠狠一拳。刘凝波吓呆了,两个男人扭打在一块儿。一忽儿是康浩骑在逸伟身上狠出拳头,一忽儿是逸伟在上,狠掐康浩的脖子。俩人边打边咒骂着对方,刘凝波听见方逸伟说:“为什么你从前不好好珍惜她,现在又要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你让她吸d,你毁了我的凝波!”
刘凝波惨烈地笑着,泪水凄凉地滑下来。今生今世,有太多的阴差阳错。“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刘凝波喃喃喊着。
但是两个男人谁也不听他的劝,方逸伟再一次被康浩压在了身下,他的手怎么也掰不开康浩死死钳住他脖子的手,他快要窒息过去,嘴角渗着血丝,额上青筋爆出,嘴里却没有发出呻吟。
“我毁了她,我就要毁了她!我爱了她十多年,她却那么快就投入别人的怀抱,我就是要毁了刘凝波!”康浩吼叫着,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刘凝波慌了,她上前使劲想拉开康浩,可是康浩一甩膀子,她就摔倒在地,方逸伟依旧被康浩掐着脖子,刘凝波见他已经眼眶暴突,面色暗红。她心里一急,见梧桐树下放着椅子,没有细想,一骨碌起身抄起那把椅子就往康浩头上砸去。康浩闷哼一声,就从方逸伟身上滚下去。方逸伟瘫在地上,无力地咳着。刘凝波慌乱地扔掉椅子,奔到方逸伟跟前,哭着拍他的胸口。方逸伟费力地抬手把她揽在胸前,许久才说出话来:“凝波,把毒戒掉。”
刘凝波直起身子,看他,四目相对,竟有前世今生的隔阂,她的声音也像来自遥远的前世:“离婚,我就去戒毒所。”
方逸伟心里黯然,他坐起身颓然地看着刘凝波。
刘凝波道:“其实我吸d和康浩没有关系,我是遭了梅淑的陷害。”
方逸伟鼻子一酸,他的凝波为什么命运这样多舛?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我答应你,离婚,然后送你去戒毒所。”
刘凝波把目光投向一旁昏迷的康浩,“他怎么办?”
方逸伟不说话,只是跌跌撞撞地起身,费力地扶起康浩,走向里屋。刘凝波要上前帮忙,逸伟喝住了她:“今生今世,我都不想他碰你!就算你跟我离婚,你也是我妻子,你是我妻子,不需要那张纸的证明。”
刘凝波愣愣地看着方逸伟的背影,心里绝望:逸伟,我不想牵累你。
钟翠柏回到八尺门18号的时候,不见方逸伟和刘凝波,却见刘凝波的床上躺着康浩,顿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贱货,水性杨花,死性不改,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让男人躺到床上去了。怪不得我们逸伟要让我看着她!”钟翠柏气呼呼奔到床前,拉扯着昏睡的康浩:“喂,你给我起来,你凭什么躺在我儿子的床上?”
康浩醒了,他头痛欲裂,使劲甩了甩头,看清了床边一脸怒容的钟翠柏。这个老女人是谁?康浩在心里暗忖。
钟翠柏见他盯着自己发愣,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又拉扯着他,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赶紧给我下床!”
康浩无奈地坐起身,他没有力气陪钟翠柏拉扯,只是问道:“喂,我怎么会在你这老女人的床上?”
“你!”钟翠柏气得脸都绿了,“哪里来的登徒子?你和刘凝波通奸,对不对?对不对?”
听到刘凝波的名字,康浩微微一愣。
钟翠柏见状,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道:“被我说中了吧?你们这对奸夫**,我儿子一定会把你送进监狱的。”
康浩眼前顿时晃过方逸伟怒气冲冲说出“如果你今天带她走,你信不信,我把你弄进监狱去!”那句话的情景,顿时怒火中烧,“哦,原来,你是方逸伟的老妈子啊!监狱,老子没去过,正想去住住呢!”康浩腾地起身,把钟翠柏推到墙上去。钟翠柏有些慌,康浩眼眶周围的乌青更让她心里发憷,这男人看起来阴险而可怕,但是她嘴里却还是抖抖索索地说道:“你要干什么?等我儿子回来,要你和刘凝波好看!你这个奸夫!”
一声声“奸夫”泼妇骂街般的嘶叫,刺激了康浩的神经,他不禁有些着了狂,一下就扼住了钟翠柏的脖子。钟翠柏奋力挣扎,但是康浩已经血红了眼睛。他原就是个瘾君子,这会儿更是沉浸在幻觉中一般,只为发泄掉那一股子蛮力。当钟翠柏停止一切挣扎,脸色乌青,从墙上直直瘫下去的时候,康浩才回过神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钟翠柏,他不禁着了慌,伸手探一下钟翠柏的鼻息,鼻息全无,他倒抽一口凉气,立时慌乱地逃出八尺门18号。
办证大厅里,刘凝波和康浩终于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了两本证书,证书的封面三个烫白的大字:离婚证。工作人员摇着头,走开了。方逸伟拿过刘凝波手里的证书,和自己手中的那本一起放入口袋中,他显得异常平静,温柔地看着刘凝波道:“回家好好收拾一下,明天我送你去戒毒所。好好戒毒,你应该染毒未深,很快就能戒成功的,我在家里等你。”
刘凝波说不出话,只是愣愣地盯着她,任眼睛里泪雾四起。方逸伟拉了她的手走出办证大厅去。刘凝波要在路边拦一辆面的,方逸伟制止了她,“走路吧,互相陪着,一起走一段吧。”
像是哀哀的乞求,又像是笃定的命令,刘凝波垂着头,和他并肩前行。他们就这样缓缓行走在风和日丽里。身旁是一辆辆车掠过,许多绿化树在风中摇摆枝条,林立的高楼静默不语。他们缓缓地走着,好像走在前世今生里。刘凝波抬眼看逸伟,他憔悴,清瘦,神情疲惫,她的心重重地痛着,眼里泪雾浮起来。今生今世,她再也握不牢他的手了,哪怕这样并肩而行,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也越来越厚,越来越不可逾越。
康浩像一只无头苍蝇,惊慌失措出了八尺门18号的巷子,寻到自己的小车,一头便钻进了驾驶座,抖抖索索启动引擎,歪歪扭扭将车子开上了林荫大道。两旁夹道的绿树急速向后掠去,康浩心慌意乱。他杀了人,他居然杀了人。他亲手掐死了那个老妇人。怎么办?他该怎么办?杀人偿命,他没有活路了。去自首吧!不行,漫漫铁窗,度日如年,他不能过那样的生活。逃,逃,一定不能被警察逮到。康浩将油门踩死,车子一路飞驰而去。
方逸伟和刘凝波回了八尺门18号。院子里出奇地静。刘凝波站在铁栅门边踟蹰着,她害怕见到钟翠柏,当着方逸伟的面,她会更加肆无忌惮地羞辱她,而她不能还口。
“怎么还不进来?这是你家,要走也得我走啊!”方逸伟拉住刘凝波进了屋门。八尺门18号的气氛十分诡异,刘凝波蓦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妈,妈——”方逸伟喊了两声,见屋里寂静无声,便同刘凝波嘟哝道,“难道妈没回来?”
“她一早就说去动车站接你。”刘凝波说着,便兀自进了房间。推开虚掩的房门,见到地上躺着面如土色的钟翠柏,刘凝波一下惊叫出声。
听到刘凝波的叫声,方逸伟连忙奔进屋内,见到躺在地上的钟翠柏,方逸伟一下慌了神。他扑到母亲跟前,抱住她摇晃,呼唤:“妈,妈,你醒醒!”
钟翠柏没有回应,她手脚冰凉而僵硬。方逸伟将手指伸到母亲鼻子前探了探,心跳一下漏跳了。全无鼻息!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啊?妈,妈,你这是怎么了?”方逸伟已经失声痛哭。
刘凝波吃惊地退到墙上去,离开家前床上还躺着昏迷的康浩,而现在,大床上空荡荡的。她心下有些明白,掏出手机报警的手也抖抖索索。警察快速来了,钟翠柏被带回警局做尸检。刘凝波和方逸伟也去了警局做笔录。凶手嫌疑人很快锁定康浩。警察包围了肖家小别墅,但是并没有逮到康浩,只是搜出了一公斤白面。藏毒杀人,数罪并罚,刘凝波知道康浩一旦被警察抓到就必死无疑了。此时此刻,刘凝波心里充满了矛盾。她竟然害怕康浩被抓住。那个男人不管曾经对她如何的薄情寡义,但他都曾经是她的丈夫,同床共枕三年岁月,那种感情很复杂。不知为何,刘凝波的心底里竟有一种预感,她觉得自己知道康浩躲在哪里,一定是季小亭的那片农庄。
康浩的确在季小亭的农庄里呼呼大睡。杀了人,应该睡不着才是,但是他太疲乏了,和方逸伟打了一架,透支了体力,又忙于逃命,心里身上双重折磨,以致他一到季小亭的小窝,沾着床就呼呼睡了过去。季小亭看着眼眶乌青,狼狈不堪的康浩,也不多问,关上房门,尽管让他睡去。季小亭出了自己的小楼,站在田野上,放眼远处的樱树林,浩瀚的田野和树林,红绿相间,色彩艳丽,在蓝天白云的背景衬托下美不胜收。
“小亭,大热天不在楼上睡觉,跑楼下来干什么?”
季小亭一转头,见季庆仁从田野那头走过来,他穿着天蚕丝的汗衫,拄着小叶紫檀制成的拐杖,像旧式家族的族长款款地走到季小亭身边来。季小亭和季庆仁父子俩长得很像,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富贵之相。
“爸。”季小亭垂手侍立,见到父亲,他本能地产生敬畏的心理。季老爷子财大气粗,在所有人跟前都能不怒自威。
“怎么不去陪陪你媳妇?成天在农庄里猫着做什么?没娶老婆之前,你可是从来不来我这农庄的,娶了老婆了,却天天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躲你的媳妇。”季庆仁一张口便是一番教训。
“爸,我没有。”季小亭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脖子也像过分熟的稻穗垂下去就再也抬不起来。
季庆仁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你是我儿子,你什么心思能瞒过我这个做爹的?你以为娶了这个媳妇就委屈了你?那还不是因为你自身有缺陷吗?这个媳妇是我挑的,我活了大半辈子了,看人不会走眼的,这个媳妇我算是帮你挑对了。”
季小亭不说话,头垂得更低。在父亲跟前,他永远是理亏的,尽管那个缺陷也不是他的错。
季庆仁见季小亭一副窝囊样,不禁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他缓和了口气道:“我要陪你媳妇去福利院,你要一起去吗?”
“我还是不去吧。反正她也不是很想见到我。”季小亭说着就往小洋楼上跑。这栋西式小洋楼的外观被漆成鲜艳的黄色,在山野郊外显得分外惹眼别致。
季庆仁看着儿子的背影,又气又无奈,他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摇摇头。能怎么办呢?那是他儿子,再不争气,也是他儿子。
八尺门18号已经素帷白帐,哀乐四起,黄白菊花,大摆灵堂。刘凝波虽然离了婚,但是见方逸伟伤心欲绝,也就按儿媳的礼数披麻戴孝。已是半夜时分,前来吊唁的宾客尽数散去,灵堂里就剩杨刘二人。方逸伟蹲在地上给母亲烧纸钱,刘凝波坐在角落里,不远不近地观望着。方逸伟一袭孝衣,形容憔悴,双眼已经哭成樱桃。火光映衬下,一闪一闪,晶莹一现,又倏忽不见的,是他的眼泪。那泪珠每落一颗,刘凝波的心都紧缩一下。终于她起身走到他身后去,轻轻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肩胛上。她想起在香山的时候,他背着她,她就是这样轻轻把头埋在他的肩胛上。那个时候,爱情还在发端,现在,一年不到的时间,所有的人与事,都已经面目全非,而爱情,也已经千疮百孔,无法善终。刘凝波这一搂,方逸伟深深一颤。他的手轻轻盖在她的手臂上,头轻轻一侧,抵住了她的头发。
“为什么我的每个亲人都不得善终呢?妈妈,姨妈,都死于非命。”方逸伟的声音充满了沧桑宿命与凄凉。
刘凝波起身抱住了他,她将他的头紧紧揽在自己怀里,她想给他自己全部的温暖和能量。这样悲伤绝望的逸伟还是那个初见她时意气风华的男孩吗?
方逸伟在她怀里那么安静,只是一味悲凉地喃喃自语:“姨妈把我养大,就跟我的亲生母亲一样。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也就不知道谢平和翠竹的故事,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么我还是乖乖地做着杨家的儿子。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我的身世像颗炸弹,一下就炸开了。原来我是个私生子,白云寺里的静安师傅才是我的亲妈。怪不得从小到大,她都那么疼我,我只以为出家人慈悲为怀,却只是因为骨肉情深,出了家,还是逃不出红尘十丈。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私生子也好,母亲是个不堪的小三,是个尼姑也好,我都不在意,既然给了我生命,就该让我好好报答才是。可是水月镜花,一瞬间就成梦幻泡影。姨妈呢?把我拉扯大的这个人总该让我好好报答吧?可是老天也不给我这机会。你说康浩为什么要杀了她啊?”
方逸伟从怀里激动地抬起头来,他握住刘凝波的肩膀,脸涨得通红,目光痛苦,“为什么?凝波,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姨妈和康浩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要下这样的狠手?”
刘凝波只觉全身的骨架都要被方逸伟摇散了,下意识里她竟还想着替康浩辩解,“你知道他是个吸d的人,幻觉杀人,他或许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