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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逸伟并不在八尺门18号,整个八尺门18号死一般沉寂。皓月东升,他推开锈蚀的铁栅门,望见当初和刘凝波一起种植的植物已经凋残,无限伤感涌上心头。花败花还会再开,可是他的凝波去了,就再也回不来。这样想着,他的泪水再一次浮上眼眶。跪在那些植物跟前,他止不住失声痛哭,此时此刻方体味宝玉哭灵的悲哀:如今是千哭万唤唤不归,上天入地难寻觅,可叹生不能离别话几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白天明只觉心口被刀剜一般疼。正在这时,接到了蓝凤凰的电话。电话那头,蓝凤凰压低嗓音急匆匆道:“天明哥,杨秘书在我这里,心情很糟糕的样子,付小日今天值夜班,我怕我一个人应付不了……”
“我马上就来。”白天明挂了电话,便直奔“蓝家小筑”而去。赶到“蓝家小筑”,方逸伟已经喝了很多酒,变形的啤酒罐横七竖八散落一地,蓝凤凰就蜷缩在柜台内,不时朝他这边窥探,见白天明推门进来,她如获救星。白天明一瘸一拐走到方逸伟跟前,抢下他手里的啤酒罐就往地上摔去。他恨铁不成钢地瞪视着方逸伟,气不打一处来:“你喝死,就能让凝波复活吗?”
方逸伟像枯槁一样坐着,他没有抬头看白天明,只是兀自又拉开一罐啤酒的拉环,语气平和缓缓道来:“知道我和凝波是怎么开始的吗?就是这酒……”
白天明叹一口气,坐到方逸伟对过去。他知道今天在刘凝波的墓碑前不该那样对他,失去刘凝波,他的痛苦一点儿都不比他少。
“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人死不能复生。”白天明说这话更像是安慰自己。
方逸伟的唇角竟扯出一抹笑意来,“我和凝波的缘分要感谢天明哥,如果不是你安排的庆生宴,我们不会相遇。那一晚,在观月楼,大家让凝波许个生日愿望,可是凝波逃了,天明哥你喝醉了,我去追凝波,天明哥想象不到那一天凝波离婚了,我陪她去桐江边喝酒。我们比赛看谁喝得多,最后打成平手。凝波说,打成平手真没意思……”
“逸伟,”白天明温柔地握住方逸伟在空中挥舞的手,目光里不再愤怒,更多的是动容和心疼,“过去是酒,回忆会醉,今晚,让哥陪你醉吧!”
“不要打成平手,凝波说打成平手真没意思……”方逸伟强调,他的眼睛汪着泪水,像蓄满雨水的池子落魄而困顿。
“好!”白天明已经拉开一罐啤酒的拉环,“哧”的一声气流窜出,他头一仰,酒便往口里倒去。
蓝凤凰傻眼了,她从柜台里出来,直奔到白天明身边,抢下他的啤酒,叫嚷道:“喂喂,怎么回事啊?让你来劝的,不是让你来喝的,哎哟!搞什么嘛!”白天明哪里肯听她的话,和方逸伟一人一瓶一个劲地喝着,仿佛两头要离家的蛮牛怎么也拉不回头。正拉扯间,“蓝家小筑”的木门“咿呀”打开,一个女人出现在门框里。蓝凤凰朝门口看去,只觉忽明忽暗的光线中那女人像一幅剪影气质逼人,令她有一瞬的眼盲。
第六十四章含恨
女人径直走到白天明身边,抢了他的啤酒罐子就往地上砸去,高声道:“大嫂在家里和大哥吵得不可开交,你快回吧!”
女人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脸上,酒吧昏暗的光线中,大家看清楚了来人正是柔桑。
“大嫂吵着要找你,大哥拦不住她,你快回去看看吧!”柔桑缓和了音调,眼睛里流露淡淡的忧伤。
白天明愣了许久才木讷地起身。他想起自从他出车祸以来马茹芬对他悉心照料,无微不至;而马茹芬摔坏脑子失忆后更是对他依向得很,他们叔嫂之间的情谊越来越趋近于母子,竟有同病相怜的意味,马茹芬居多时候是将他当做了若昭,她向他倾诉关于一个母亲对死去孩子所有的伤痛和怀念。此时此刻,听柔桑说马茹芬在家里吵着要见他,他赶紧回了魂,没有和蓝凤凰道别,就冲向门口。
蓝凤凰在他身后“喂喂”了几声,懊恼地跺着脚。她把目光落到方逸伟这个大麻烦身上,方逸伟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满脸酡红,目光飘忽。不料,柔桑一把扶起方逸伟,对蓝凤凰道:“这个杨秘书,我也一并带走了。”
方逸伟斜靠在柔桑身上,步履轻飘地走出“蓝家小筑”。蓝凤凰错愕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柔桑的力道原来如此之大,这女人真是可怕,背着丈夫偷情,却一股子凛然正气,仿佛什么腌臜的事情都不曾做过的样子。蓝凤凰只能在心里不乐意,又别无他法。
白天明站在公路上一边拦计程车,一边等待柔桑。见柔桑扶着醉得七荤八素的方逸伟走到跟前,他道:“你怎么把逸伟也带来了?”
“他这个样子,你放心让他一个人?”柔桑轻描淡写地说着。她当然不会告诉白天明向冰儿给她发来威胁的短信,如果让逸伟离开了这座城市,那么她和白天朗偷情的照片立马就会呈送到白天明跟前。现在她不想破坏目前的安稳局面。她只想这样和她的天朗好好生活在白家,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安无事地过日子,于是,她只能受制于向冰儿。不让逸伟离开这座城市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将他接到白家,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过活,她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替不能行走的向冰儿将他看牢。白天明当然无法知道妻子心里的算盘,他只是讶异于柔桑的大度和通情达理,感激地道:“你是想把他……”
“接到白家,和我们一起住一段日子。”一辆计程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他们身边,柔桑快速地将方逸伟扶上了车,白天明会心一笑也上了车。车子很快将三人送往白家大宅。
到了白家,白天明和叶柔桑先将醉得一塌糊涂的方逸伟安置到客房去,谁知方逸伟在车上呼呼酣睡,一沾到床就吐得昏天黑地。柔桑连忙喊来佣人清理房间,并对白天明道:“你先去看看大嫂吧,她又哭又闹地找你,大哥都招架不住了。”
“那逸伟这里……”白天明担忧地看着狼狈不堪的逸伟。
柔桑摆摆手,“交给我和张妈,这是小事。”说着,就将白天明推出了客房。站在客房外,看着忙碌的柔桑,白天明有一瞬的失神。这些日子以来,他总觉得柔桑变了,热忱了,俗气了,不再像从前那样专注地做着清高的艺术家。虽然理性告诉他这是好事,可是他心底里还是有一股怪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定是自己出了趟车祸,鬼门关走了一遭,人也变得患得患失,唏嘘不已了。白天明自嘲地笑笑,转身去寻马茹芬和白天朗。
走到兄嫂的房间门口,正好看见二人从房内拉拉扯扯地走出来。“你们这么晚还要去哪里?”白天明蹙着眉问。
一看见白天明,白天朗仿佛看到了救星。现在整个白家,马茹芬最听白天明的话。“二弟,你回来就好了,赶紧劝劝你大嫂。”白天朗忙不迭地说,仿佛扔一个烫手山芋似的将马茹芬推到白天明跟前去。
马茹芬见到白天明,不用白天朗推拉,早已欢呼雀跃地迎上前去,她像一个天真的孩童拉住白天明的手,整张脸都神采飞扬的,一叠连声地说道:“天明,你回来啦?你刚刚去哪里了?是不是和我们若昭上街玩去了?告诉我你们今天去哪儿玩啦?”
白天明看着孩童一样半呆半傻的马茹芬,心下凄然,因为喝了酒,他的兴致也在一勾引便能high起来的状态。他像大哥哥哄小妹妹般,拍拍马茹芬的手道:“今晚啊,我和若昭去喝酒了。”
“喝酒?”马茹芬的声音尖细起来,她绕着白天明转了个圈,鼻子在他身上闻了个遍,瞪大眼睛道,“真的哎,我们若昭和二叔去喝酒了哎!”
白天朗不耐地站在一边看叔嫂二人幼稚至极的游戏。马茹芬回身瞪了他一眼,很有些愤愤然,道:“你看你起先跟我说什么来着,你说若昭已经死了,没见过做父亲的像你这么恶毒,居然诅咒自己的儿子。我说我们若昭怎么可能死呢?他那么高,那么帅,那么聪明,老天爷怎么会让这么好的孩子死呢?我跟你说我们若昭没死的时候,你还说我脑子坏了,原来是你的脑子坏掉了!”马茹芬戳了白天朗的额头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又蹦又跳的。白天朗的面色难堪到了极点。他嫌恶地一甩手径自回房间睡觉去。
“哥……”白天明张了张口,见房门已经紧闭,只好无奈地耸耸肩。他想去敲门,马茹芬一下制止了他。她压低声音凑到白天明耳边,神秘地说道:“别理他,他是个坏人!”
白天明眉毛挑了挑,哭笑不得地看着嫂子,只见马茹芬煞有介事地道:“他对我不好,他老说我脑子摔坏了。”
白天明不禁笑起来,马茹芬的样子实在像孩童般可爱,嘴里嘟哝道:“你脑子坏得好啊。”
“你在说什么?”马茹芬有些耳尖。
白天明连忙遮掩过去,“没什么,大嫂,这么晚,睡觉了好不好?我让大哥给你开门。”
“不要,”马茹芬执拗地撅着嘴,“你带我去找若昭,你不是说他和你一起去喝酒的吗?那他喝醉了没有?他在哪里?我好久没有看到他,我好想他!天明,我想若昭,想我的若昭!”马茹芬跺着脚,声音带了哭腔,眼睛里也有泪光盈现。
白天明心有不忍,他想起客房里的方逸伟,或许能当一回若昭,聊以慰藉马茹芬的思子之情。反正她也经常将他认成若昭。于是,白天明道:“我带你去找若昭,但是他喝醉了,睡下了,你不能吵醒他。”
马茹芬使劲点头,一一应承白天明的要求。白天明领着她来到客房。张妈已经将逸伟吐出的秽物清理干净,抱了从逸伟身上换下的脏衣服要去洗,在门口遇见白天明和马茹芬,刚要说话,见白天明使劲朝她使眼色,便住了口。白天明道:“若昭少爷喝醉了,睡下了吧?”
听白天明如此说,张妈立刻会意,她连忙附和道:“若昭少爷喝醉了,睡着了,太太进去的时候要轻手轻脚,别把他吵醒哟!”
看张妈谎话编排得有声有色,白天明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撤了。张妈连忙低头走掉。马茹芬听了张妈的话,立刻噤了声,一双眼睛“滴溜溜”瞪着白天明,白天明使劲冲她点点头,她立即蹑手蹑脚走进客房。柔桑正替逸伟盖上被子,回身见白天明和马茹芬走了进来,吃惊道:“天明,你怎么带大嫂进来了?”
“带大嫂来看看若昭,若昭喝醉了,大嫂不放心,来看看他。”白天明谎话说得就跟真的似的。对于白天明总是配合马茹芬演戏的招数,柔桑心里颇不以为然,但她也不好去戳破什么,毕竟是一个失忆的病人。马茹芬走到床边,俯身打量了方逸伟一番,突然直起身子大哭起来,唬了天明和柔桑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白天明凑上前去。
马茹芬指着方逸伟的面孔,小孩子气地跺着脚,情绪激动,“这不是我们家若昭啊,天明,你怎么连自己的侄子都不认识呢?这不是若昭不是若昭啊!”
“他就是若昭啊!”白天明哄道。
马茹芬哪里肯依,执拗地拉住白天明就往外走,“你带我去找若昭,我要我的若昭!”
“大嫂,你不要哭也不要闹,若昭睡着了,你会把他吵醒的。”白天明好脾气地哄劝。
柔桑一下来了气,她厉声对马茹芬道:“我看你是脑子摔坏了,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这床上躺着的人明明就是若昭!”
马茹芬一下愣住了,白天明也觉得柔桑的语气恶劣了点,不忍道:“柔桑,你不要吓着大嫂。”
柔桑撇了撇嘴角,翻了翻白眼。
马茹芬委屈地抽动着嘴唇,双肩一耸一耸的,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砸落下来。她像个受了长辈训斥的小女孩,可怜兮兮地对柔桑说道:“你是个坏人,你和天朗一样说我脑子坏掉,你脑子才坏掉呢,如果是若昭,喝醉了干嘛不睡自己房间,要来睡客房?”
马茹芬看似呆傻,说出的话却又十分在理,白天明不禁哭笑不得。柔桑却被激怒了,她冷冷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的若昭已经死了,你不要再这样胡闹,让所有人跟着你累,好不好?”柔桑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出了客房,她为自己的不淡定产生了一些后怕。马茹芬这样疯疯癫癫的状态不是很好吗?难道她要她清醒过来,然后和她清算夺夫之恨吗?可是她就是看不惯天明对马茹芬百依百顺的模样,他何时这样待过自己?柔桑气呼呼跑到白天朗房外,敲了房门,白天朗一脸烦躁地来开门。
“怎么是你?我以为是你大嫂。”白天朗见到柔桑,一脸错愕。
柔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狠狠一吻,随即走掉。白天朗顿时手足无措,而柔桑却突然有报复的快意。
客房里,白天明看马茹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满心不忍,一个劲安慰道:“柔桑故意逗你玩的,你不要相信她的话,若昭怎么会死呢?你自己也说过我的大侄子那么高,那么帅,那么乖巧,他会长命百岁的。”白天明使劲挤出笑容,那么高那么帅那么乖巧的若昭已然毙命,他眼里的泪一不小心就会升腾起来。
“可是若昭在哪里呢?”马茹芬仰着一张沾满泪水的面庞,目光里满是期待,白天明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床上的逸伟就是若昭的谎话。这时这刻,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白天见到的林家厝内林亦风的形象,那个和若昭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白天明灵机一动,拉上马茹芬就走。
“带我去哪里?”马茹芬问。
“找若昭去。”白天明干脆地答。
林亦风正伏案写教案。他的书桌正对着窗子,窗外新月如钩,窗内一灯如豆。夜深露凉。他站起身子关窗。关好窗子,他又重新坐下拿起笔。现在已经很少人再用笔写教案了。体育馆内的游泳教练们大多上网下载教案,稍作修改后大家共享。而他,偏固执得每个教学环节都要自己设计。他是体育馆里最有名气的游泳教练,许多家长慕名将孩子送来。按理,他应该抬高自己身价,让老板涨工资才是,可他清高地不愿这么做,尽管家里吃穿用度和母亲的药费都是很大的开销。母亲身体不好,长年累月都是药罐子,幸而林亦风是个孝顺的孩子,她的病体才得以拖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