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099章 (捉虫)

歌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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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生在外面, 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本也不该张扬,可太子一举得男,一个高兴, 便特别打造了一台步撵将江瑶母子俩抬回去,还非要走正大门, 并且给茗香居赐下百金,在茗香居连包三日流水宴,任何人在里面吃喝都算他太子里。

    阿璃看顾臻,顾臻道:“由他去吧。”

    这个太子, 平素就听不得别人劝,情绪一上来, 皇上都拉不住缰绳。

    “我的意思是, 照原价给他包, 还是给他提点价?”总觉得江瑶这样算计她,让她很是不舒服。

    顾臻看着她盈润的眸子,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好一会儿才吐出来,知道她在计较这个, 便摸摸她的小呆毛说道:“太子算起来是你姐夫,你该给他点实惠的,不过,既然他们这般不厚道, 你就按原价来吧, 不用顾念什么情谊, 只是将所有账目做好,让他们没得说去!”

    有他在,就不怕太子耐账,估计太子自己都没料到茗香居一天的流水宴得多少钱银,等三日后,太子拿到厚厚一本账单,本是要大手一挥叫人去库房取钱,结果一看那数目,差点将一双眼睛瞪得掉出来。

    三千六百八十五金后头还跟着一堆零头的钱,管家看着,对来拿钱的赵阿三道:“零头抹去呗!”

    赵阿三拱手一揖:“县主说了,亲姐妹明算账,如果嫌零头麻烦,她倒是不介意将尾巴上的八十五金七百六十贯三百二十三文凑成八十八金,这个数字吉利!”

    遇到这个样子的店家,李吉认栽了,可这也看出茗香居一日的收成得多少。虽然听闻太子包茗香居摆流水宴,宴请长安所有人,去得人的确比平素多,毕竟那里真不是什么人都吃得起的,但这茗香居从来都是座无虚席,这花销就算比平素多,但也不会翻倍。一日开销上千金,这个数字拿到任何地方都骇人听闻了好不?

    李吉头一回掏钱掏得这般肉痛,但一想到若是没有茗香居,这孩子无论生在哪里都没这么安全可靠,也就生生忍下来。

    赵阿三直接拉了一车金铤回去,差点闪瞎了长安城人的眼。长安所有人都知道茗香居赚钱,但这头一次数量化,着实吓坏了一批人。

    阿璃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但既然已经外露,便由不得别人不眼红,眼红就容易嫉妒惹麻烦,当即便宣布将这些钱一半捐出来救济灾民办义学。

    义学十两金子就能办起来,百两足够配备最好的条件,请最好的老师,剩下的千余金以顾臻的名义捐给朝廷,填充国库,若有旱涝灾害,便作为赈灾拨款专项款。

    那些个红着眼准备拈酸吃醋的,这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皇帝高兴得合不拢嘴,特地写了一篇辞赋赞扬顾臻的义举,搞得朝野皆知,连公主府的下人都传了个遍。

    顾母坐在暖榻上喝茶,听着外头小丫头嚼舌根,将镇远侯府夸得那叫一个好,夸完镇远侯府又夸茗香居的茶博士,没完没了。

    “姐姐,你看,我们这公主府的一个月月钱才一贯,人家茗香居随便一个端茶递水的可都三贯,逢年过节还有县主买的礼物和赏赐的金银财帛。”

    “公主府只是我们翰香苑低罢了,其他院子可都是两三贯。”

    “说得也是,别看咱们这位老夫人,用着最好的,住着最好的,连家具物什都是最好的,可就是吝啬得很。钱都攥自个手里,连我们奴婢的月钱都要克扣……”

    陆母一口茶差点没噎死,哪里还喝得下去。自上回陆焕之病了,跟公主提起翰香苑的事,公主便“痛改前非”,什么都送最好的过来,但就是不给现钱。

    翰香苑一个月月钱百贯,粗使丫头杂役就有二十多个,加上内院贴身侍候的几个,实打实的三十多人的月钱。这些个仆人都是分等级的,末等一个月就五百文,头等的像绿莹这种也才两贯,这分分捡捡,一半就没了,她一个公主的婆婆,平素见的都是达官显贵的太夫人,出门自然不能寒酸,吃东西更不能失了颜面,上回去茗香居一趟,竟然将刚发下来的月钱一下就花光了,连下人的那一份都没能留下,如今倒好,只得拿了摆设出去当,先挡一挡。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种事情干多了,就成了一种习惯,尝得好处便就难停手了。东西都是公主的,说声摔碎了,公主便会派人添置,随便一件东西都百十贯,手里一下便宽余多了。

    但毕竟这种事情做起来得偷偷摸摸,心里总是不踏实,看着口袋里钱多了。有了钱就有底气,再不踏实她也认了。可她辛辛苦苦偷偷摸摸攒来攒去连一金都攒不够,阿璃却随便一句话就数千金给拿出去了,这口气,她怎么也顺不下来。

    看绿莹又在帮她翻箱倒柜,看有什么可拿去当的,陆母就气不打一出来,“这折腾这些有什么用?再好的东西还抵不上人一句话!”

    绿莹默,敢情你还以为人人都是阿璃么?以前把自己的茶庄子的收成全给你指派,你没落人家一句好,现在好了,公主给的钱看似不少,其实压根配不上这身份,公主就是故意奚落你,你还能上门闹去么?

    绿莹知道陆母又要发作,便规规矩矩侍立一侧,陆母这些抱怨就跟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很是不得劲儿,转口又道:“你说她,嫁给我儿也大半年了,怎么肚子一点响动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别人还以为真是我儿有什么隐疾!”

    绿莹低头抿嘴,她怎么会让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有孩子,摸摸自己的肚子,绿莹刚想说什么,便听见外头的动静。

    “婆婆这么说,可是在怪儿媳?”门外突然传来清平公主的声音,陆母吓得一抖,差点从暖榻上滑下来给她下跪。

    门帘掀开,清平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母,陆母一阵心虚,竟然有点不敢与人对视。毕竟是自己在背后说了人闲话,这点廉耻心她还是有的。

    清平公主眼色一厉,冲外面道:“把东西都搬进来!”

    侍女鱼贯而入,搬入的都是陆母拿去典当的东西,陆母顿时脸色煞白,“你、你竟然查我?”

    清平公主十分不屑这个老东西的想法,往旁边一坐也懒得搭理,自有侍女替她理论。侍女说话可就不像清平公主那般给人颜面,她们就是来替公主出头的。

    陆母被骂得灰头土脸,清平公主却悠闲地煮茶品尝,看也不看一眼,仿佛她这个婆婆从来不曾放在她眼里过。

    陆母心中长久积压的怨怒之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一把掀翻了清平公主面上的案几,骂道:“我好歹是你婆婆,你就是这般待我的么?你在是大不孝!”

    她只顾自己骂,却没看见清平公主被她这一闹,摔在地上,旁边的风炉被掀翻,小釜中煮得滚烫的茶水泼下来,正好浇在她脸上,而风炉中的碳火点着了公主的衣物……

    所有人都被吓傻了,陆母是被清平公主的哀嚎声惊醒的,直接吓瘫在地上,脑子空白一片,看着侍女们上前去灭火,去扶公主,至于公主被烫伤的脸和烧伤的身体,她根本不敢看一眼。

    此事自然惊动了宫里,淑妃亲自上公主府,还在外忙于公事的陆焕之被叫回来,看到这一切,以及跪在地上发抖的母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淑妃一直觉得,于公于私,清平公主都不适合跟陆焕之在一起,她更不想因为这个陆焕之得罪顾臻,但一直因着女儿喜欢,她只能听之任之,可现在,女儿竟然变成这样,她这个做母亲的哪里还按捺得住?

    “驸马,本宫要你一个交代!”淑妃强压怒气,才勉强端住威严,不失仪态。

    陆焕之只得拱手上前,“等公主好,一切愿听公主发落!”

    他现在越来越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选择跟公主在一起了。

    淑妃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这是女儿的家事不宜插手过多,训斥了几句只得作罢。可这头清平公主身上的伤还没好,绿莹过来侍候时,突然呕吐起来,一查竟然是怀上了孩子,这孩子不是陆焕之的还能是谁的,清平公主又气又怒,“给我打!直到这孩子没了为止!”

    陆焕之赶到时,绿莹已经倒在血泊中,下面一滩血,染红了她的衣物。清平公主站在门口,脸上的伤导致她的皮打着褶皱,看起来异常可怖。太医说,这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得了。

    “陆焕之,你要怎么跟我交代?”清平公主怒不可遏。

    陆焕之静静地站在雪地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母亲、妻子、侍女,总在算计着他,似乎没有一个人是真真愿意关心一下他心之所想,身之所需。

    “公主,我们合离吧。”

    说出这句话,他竟没有一丝的犹豫徘徊,仿佛只是到了这个点儿,这是顺其自然的一件事。此刻他心里意外地平静,无悲无怨,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可笑。

    清平公主被他这句话震得半晌回不过神。

    “陆焕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焕之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难道还想像以前一样,苦守边地,永远得不到擢升?”

    陆焕之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这一刻,他像是一下顿悟了。是了,最初的最初,他只是不甘心自己一腔才情得不到认可,一腔抱负得不到施展,空有一身凌云壮志,却因为一个阿璃困死愁城。

    而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却因为没有阿璃,便也真的孑然一身,什么都跟他没有干系。

    陆焕之转身,脚踝被绿莹拉住,陆焕之低头看她,“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你并不冤。”

    他走得很平静,心头从未有过的明净。

    城东一片空地上,正在修建学堂,这是茗香居办的义学。陆焕之看着远处指挥工匠的女子,便再也挪不动脚步。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她美好侧颜,现在她过得很好,没有了自己,脱离了自己,她的人生才真真开始,如今更是炫目得令人不能直视。

    直到风雪乍起,工匠们不得不收工,阿璃才由侍女扶着回到不远处的马车上,在上车前,她回头时正好看见风雪中的陆焕之,视线在他身上落了片刻,微微颔首,便登上马车。

    “阿璃——”

    陆焕之不知道怎么了,在阿璃转头那一刻冲了上去。阿璃看过来,眼中一片澄澈,“陆侍郎,有事?”

    乍然听见这个称呼,陆焕之愣了一下,不是驸马,而是侍郎,连同僚都不这般叫他,仿佛他真的是公主的一件附属品。

    “谢谢!”

    阿璃皱了皱眉头,没听懂,不过,也没必要去懂,她只要懂得顾臻就好了。

    坐进马车,掩好帘子,她得快点回去见阿昭,小家伙开始学走路了,每天都要她陪着才肯走,跟他爹一样,粘人得紧。

    陆焕之默默看着马车消失在飞雪中,他的道路何尝不是自己选择的,既然选择了依附便永远是附属,同样也怨不得别人,他一点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