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第二百九十三章

小麦s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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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十三章

    箭雨密集如一片平地起雷的乌云, 直扑向前方的多弩船, 因间距过大,团团落入海中。多弩船上大赵将士不由得轰然嗤笑起来。

    “再送点——送多点——”海上的水兵比起步兵骑兵更加狂放, 高喊声响彻云霄。

    女真将领脸涨得通红, 口里“咿”了一声。双方船舰的距离和对驶航行的速度, 完全不同于往日平原上骑军对战。见这一批超过三千枝箭便白白沉入大海, 他眼皮一跳,心急火燎地等对方舰队进入箭矢射程。

    三百步!他刚要大声喝令,身旁登州水师的叛将低声提醒道:“将军, 我方逆风, 恐怕要再等等。而且我们会先进入对方顺风射程,不如先减速列阵举盾——”

    女真将领原本就看不起这叛将的品性,闻言冷笑道:“难道你还怕这百来艘小船能打败我们?一条船上一百来人, 还要划那么多桨, 能有几只手射箭?我们女真勇士一直刀山箭雨里闯, 儿郎们你们怕不怕?”

    麾下众军士精神一震,高喊:“不怕——!”只要打败眼前的水师, 登陆上岸, 那中原大地上的金银珠宝美女财物便都归他们所有了。

    “将军!四太子再三叮嘱——”叛将只能搬出完颜亮来, 海上作战, 女真人毫无经验,这般莽撞轻敌, 恐怕不妙。

    女真将领晒然道:“四太子固然勇猛, 可你们中原人不是说将在外可以不受命?好了好了, 你只管看我们怎么势如破竹吧。他们那么小的船,只要我们撞过去,还不人仰船翻?”

    海风徐徐,赵军水师的多桨船越来越近。

    陈太初左手持千里目,默默估量着风力和双方船速,右手猛然上扬,厉声道:“攻——!”

    旗号变幻。每艘多桨船上的弓箭手不过八十人,均是陈太初派人精心挑选的精兵,得令后立刻抱弓抽箭。

    近千枝箭矢不约而同地发出尖啸,顺着风势,扑向女真最前列的舰队甲板之上。

    甲板上猝不及防的女真水兵,不少人中箭倒地,他们一贯勇猛,无人哀嚎,更不见慌乱,自有人上前举盾,将伤兵运去后舱。

    登州叛将急道:“将军!”

    女真将领冷哼了一声,高声喊道:“他们只知道射人,怕什么。快!加速撞沉他们——”不出所料,对方虽然有了天时,却不懂得利用,光射人不射烦,只需片刻双方接近了,不撞沉他们也能勾住他们的船杀上去。

    女真舰队遭遇了第一场箭攻,已有近百人受伤。船舰纷纷加速,向前方弧线排开的多桨船冲去。

    陈太初持千里目的手坚定如磐石,右手再次上扬:“退——!”

    多桨船忽地纷纷船帆转向,船头在海面划出流畅的弧线,一刻不停地开始后退,和后方加速逼近的女真舰队变成了追逐局面。

    女真人刚刚持弓待射,不想到对方一触即退,转眼又拉开了差距,吃不准这箭会不会又白给,纷纷看向各舰领兵之将。

    “追——!”女真主将豪气万丈。

    双方你追我逃,始终保持在赵军射得到女真,女真射不到赵军的距离。登州叛将眼看前方舰队逃往黄海,赶紧劝说:“将军,此处离登州最近,我们无需追赶他们,只要转向攻下登州——”

    女真主将见始终是对方不断射伤自己的儿郎,可自己近万枝箭埋葬大海,还没能射中过对方一人一帆,怒道:“你不知道强行登陆难过上天?不把这些水师先收拾了,到时候上不了岸,还被他们从背后袭击怎么办?”

    近两个时辰过去了,晚霞映红了海面,眼见前方多桨船越来越慢,女真人大喜,也顾不得六百艘船舰早已深入黄海腹地,箭如雨发,最后十多艘多桨船的船帆中箭,速度更慢了下来。

    登州叛将一见前方已是胶州湾一带,黄岛这片湾口极窄,易守难攻,不由得心头狂跳,立刻劝谏女真主将放弃追逐,转向登州。

    不远处船帆中箭的多桨船上,几百大赵水军纷纷弃舰入水,游向其他船舰。女真主将见猎心喜,一心要将这灵活恼人的舰队悉数歼灭,傲然道:“若能自胶东上岸,才是大胜,这里离海州比登州近了一半路程,而且如你所言赵军京东路的主力都在防守登州,此地属密州,守军肯定空虚。我们要一鼓作气,拿下胶东!你放心,军功少不了你的。”

    登州叛将有苦说不出,但也觉得他言之有理。京东路大军的确都在登州和莱州布防,这腹部深处的密州,只有一千多水师,二十多艘船舰,岸上也只有两千禁军。女真这六百艘船舰五万多人,如果拿下胶澳,占据胶州湾黄岛一带,便可直接进攻胶西和密州。

    前方已出现胶东的陆地,眼见前方多桨船接回海中的军士,又猛然加速,显然要退回港口。

    女真人士气高涨,鼓声大作,船舰纷纷靠拢,往胶州湾驶去。

    先一步退回黄岛狭长凹陷湾口的飞虎舰上一阵骚动,桅杆上的斥候打出手势,女真船舰已有入湾的模样。

    陈太初凝目看向远方烧成一片霞光万丈的海面,平日来回盘旋的海鸟不见踪影。他举起千里目,见己方落水诱敌的军士已全部上船。狭窄的胶州湾湾口已出现了五艘巨舰,女真的旗帜耀武扬威地飞舞着。

    风越来越大了。

    “请君入瓮。”陈太初唇角微微翘了起来,他选择黄岛设伏,为的就是以密州作饵,加上叛将给出的兵力布防,女真人向来贪婪猛进,定会妄想拿下胶澳。

    多桨船船队看上去乱成一团,像没头苍蝇一般急急想靠上黄岛港湾码头。远远可见那边海面上正停着二十多艘双车船四车船的舰队,尚未起锚,船上士兵意识到己方登州水师竟然溃败到了这里,还带了来六百多艘敌舰,纷纷手忙脚乱,高声呼喝起来。

    “将军可见到了?这二十多艘船,可是我们大军的对手?”女真主将悍然发令:“全速前进,撞沉他们!”

    更多的女真船舰涌入湾口。

    飞虎舰上的士兵们胸口热血澎湃,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陈太初身旁的旗兵。等候一声令下全面反攻。

    陈太初的手依然坚若磐石,不够多,来的还不够多。

    最前方的女真舰队已追上了末尾的三艘多桨船,船上伸出无数长钩,瞬间勾住了窄长的船身,将船猛然拉近。几十条木板砰然搁在了多桨船的船身上,上百女真士兵居高临下地从巨舰上沿着木板飞奔杀向多桨船。

    赵军纷纷跳海,却已有十多人中箭,海水中冒出几缕血红,转眼消失不见。

    飞虎舰和岸边等候进攻的水兵们都急红了眼,可旗令未出,鼓声未响,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在海水中拼命躲避□□利刃和利箭,隔了两百步,他们也能看见海水总不断泛上来的血红之色。

    女真舰队簇拥在港口,前面的几十艘已下锚停住,开始猎杀被勾住的落单的多桨船,后方的巨舰减缓了速度,避免撞上前船。

    陈太初默然看着几乎一面倒的屠杀进程。生命的流逝,他此时不能阻止。一刻钟后,湾口密密麻麻几百艘船舰挤做一堆,离黄岛港口的二十多艘船舰只余百多步距离,箭矢漫天。

    他的右手高高举起:“战——!”

    桅杆上的斥候和他身边的旗兵都赤红了双目,立刻高高挥舞起手中的旗帜。

    战!血战!死战!

    藏在饮牛湾里的十多艘四车船,立刻驶出,从女真舰队后方飞速逼近。神臂弩上的火箭强弩早已浸透了桐油,随霞光飞舞而出。火借风势,风借火势,最后一排十多艘女真巨舰眨眼间陷入一片火海。

    巨舰上的船帆熊熊燃烧起来。慌乱之中女真舰队要往前避让,轰然和前船相撞。有燃烧着的帆被撞落,倒在其他船上,立刻又起了一片火海。

    黄岛港口的双车船和四车船上,神臂弩赫然显现,燎原之火轰然在铁匣子里燃起。两名士兵愤然将箭匣装好,弩手们猛然踩下发射机关。甲板上的帆布揭开,霹雳砲狰狞地对准了前方巨舰。

    千枝燃烧着的弩-箭扑向停泊在最前面的几十艘巨舰。巨砲落在甲板上,砸出一个个洞,随之炸开,大火蔓延。

    女真的六百艘船舰,前船想退,退不得,后船要进,进不去。前面是一片火海,后面成了火海一片。噗通跳海之声不绝,海水被霞光和火光染得通红,进攻的鼓声下杀声大作。

    许度的双手微微发颤,左手的长弓都抖了起来,胜利似乎来得不费吹灰之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转头看向侧前方全速前进的飞虎舰的船头。

    那个年轻的将军如泰山一般侧身站立,抱弓引箭,箭如流星,一弦四箭,箭无虚发。

    原先佯装退逃诱敌的多桨船也火速回击,只留了一半水兵划桨,另一半手持早已备好的长-枪,灵活地游走在困与火海中的女真巨舰周围,狙杀落海的女真士兵。那些落海的女真军士,大多不谙水性,只靠着求生本能扑腾着,已被淹得半死,再遇到利刃刺下,多半葬身于海底。

    夕阳渐渐落入无边无际的海面之中,火红的晚霞烧过,空中的红色渐渐变成粉红深紫和蓝色,晕染得如梦如幻。胶州湾中却是修罗地狱,六百余艘女真巨舰无一幸免,这片海上被火光血色染得通红。

    两百艘不到的大赵水师舰,逐渐向烧得透透的女真舰队上放下的逃生小舢板们靠拢,作最后的围猎。

    陈太初冷然看着眼前的屠宰场,手中弓弦不断轻颤。

    赵军舰上纷纷探出长勾,勾住四处逃散的小舢板,一样的长木板砰然搭桥,杀红了眼的赵军蜂拥攻入。短兵相接,勇者胜。

    陈太初已从飞虎舰移上了海舶,如箭般穿梭在巨舰之中,身边的箭袋已换了九次,举弓的手已然稳定。

    不远处就是他要猎杀的目标,身穿将服的女真主将正高举砍刀,一举将身前的两名赵军砍倒。他身后一脸慌乱的明显是中原人氏,应该就是登州叛将。

    “将军小心!”三四个亲卫奋不顾身冲上前格开带着奔雷之声的来箭,一人眉心中箭,箭头自脑后穿出,人颓然落海。

    女真主将绝望地看向火海中越来越近的海舶,那个射出这等可怕利箭的竟然是个年轻将领,火光染得他面庞发红。

    一弦又是四箭,穿火破空而来。

    “游龙箭!是陈家军,快跳海!”他身后的登州叛将不再犹豫,立刻跳海求一线生机。

    海舶轰然撞上小舢板。

    陈太初已飞身扑上,弃弓持剑,一剑封喉。

    海中几万人在苦苦挣扎,船身被火烧得毕啵作响,承接这场大战的海水深处波涛汹涌。

    既来之,则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