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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格赶去走廊,掏出手机打电话,耳畔响起甄意俏皮的声音:“甄意~你男人电话~快来接呀~”心猛地一沉,回头看,女卫生间开着门。甄意的包包倒在洗手台上,钥匙手机面巾唇彩散落一地。
他几乎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下去停车场,甄意早不见了踪影。
居然在这儿把人掳走。
他派了守护她的人不会跟进警署。原本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成了防守最弱的区域。
他死死盯着停车场出口,看了几秒,又转身巡视四周,目光笔直而用力,却不知自己在看什么。看什么,她不在这里啊。
他抬手用力捂了一下嘴,狠狠呼出一口气。
……
季阳和几个警司调看监控视频。屏幕里,杨姿抓着甄意的手臂,带她下楼上车,扬长而去。司瑰握着拳头:“甄意怎么会乖乖被杨姿带走?”
光天化日在警署内把人掳走,简直是奇耻大辱。
言格立在人群的最后排,碎发下眼瞳幽深,远远看着屏幕里那熟悉的小不点,她很乖的样子,杨姿给她开门,她就坐上车,没有反抗。
他眼里只有各个镜头上甄意走过的画面。她的脸看上去有点白,但异常平静,平静地刺痛了他的心。
“她被药物控制了。”
……
言格走出监控室,陈sir和淮生说嫌疑人是女人,排除了他。
淮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摩擦环?”
季阳道:“她设计的误导项。害死郑颖的凶手是她;她自己演戏时,收买了淮如帮忙。淮如不知道郑颖的事,以为杨姿要陷害甄意,又不会死人,所以她答应了。”
淮生难过地蹙眉,自责:“我不该拜托甄意送我来警署。杨姿把她抓走,会用那样戏剧的方式杀掉她吗?”
戏剧,言格胸口一滞。
……
甄意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墙角,这是一处干净洁白的房间,灯光明亮。
杨姿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手里燃着一只烟。
袅袅的烟雾后,她的脸浓妆艳抹,异常漂亮夺目。丰满的唇上涂了大红色的口红,殷红的嘴角勾出一个幽幽的弧度:“醒了?”
甄意爬起又摔下,手脚发软,心跳缓慢。她用力摇头,脑子一片混沌,记不起怎么来的。
“杨姿,是你自己吗?”她虚弱地问。
杨姿吸一口烟,吐出一团烟雾,嗤笑:“你蠢成这副德行了,还需要问?”
甄意从没见过杨姿熟女的样子,苦笑一下:“我不愿相信你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你虽然有不好的小心思,却不至于做出这种龌龊的事。”
杨姿脸色微变,大步上来,狠狠一巴掌抽到甄意脸上,后者猛地摔倒在地,头晕眼花。
甄意这才发觉脖子上系了一环项圈,长长的绳子吊在头顶的滑轮上。
“你最好收起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我早就不把你当朋友。你也不需要伪装。我最落魄的时候,你站在最高处接受鲜花掌声。你不过是想让我衬托你。”
甄意捂住发痛的脸颊,坐起身:“淮如的官司是你自己没准备好。”
杨姿婀娜地吐出一口烟,烟雾后边,脸色冷寂,她“啪”地摁下按钮,甄意的脖子猛然一扯,呼吸骤停,人被提起来吊去半空中。空气!
她用力扯住脖子上越勒越紧的项圈,想竭力吸进一口空气,可她的头仿佛要从脖子上拔出。身子像被蟒蛇缠住,呼出一口气,胸腔就瘪一点。
杨姿看甄意悬在半空中,双腿拼命地踢腾,脸涨得越来越红,她冷冷地笑,见差不多了才放开。
滑轮一滑,甄意骤然从空中摔下,身体撞击地板的痛已不足挂齿。她张口,疯了般呼吸,五脏六腑仿佛干瘪后猛力膨胀的气球。
她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喘气:“杨姿,你跟着他们,只会被利用。”
“被谁利用?我做任何事都是自主想做的。”
甄意只觉她像邪教里冥顽不灵的教徒。“你为什么杀郑颖,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杨姿不答,猛地把甄意提起来,抓住她的双手往墙上一摁。两只手腕被墙上的铁环扣住,甄意面对着冰冷的墙壁,已觉不安。下一秒,杨姿尖尖的指甲抠进她的脖子,抓着衬衫领狠狠一扯。
衣服哗啦撕开,甄意的背后透了风。
身体不自觉地紧绷,有种不详的预感。
杨姿的指尖碰上甄意的后背,缓缓沿她的背脊滑下去。
甄意头皮发麻。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裸露的背部肌肤白皙而滑腻,像沉水的美玉,又像最美的雪地。杨姿的眼一度一度深敛,看见白雪上的红梅,是男人留下的吻痕。
她缓缓收回手,叹:“真是光滑的肌肤啊。”
她轻吸一口烟,长长地吐出去。半晌,眼中凶光一闪,燃着火的烟头狠狠摁进白腻的肌肤里。
“啊!”甄意仰起头,撕心裂肺地惨叫。
一瞬的灼烫如刀一样撕扯着她的神经,她痛得脑中爆炸,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扭动着要躲避外界的伤害,可她被困在墙上无处可去。
皮肤一寸寸的烧伤溶解了烟头的高温,可杨姿的手仍狠狠摁在伤口,继续施加痛苦。
她贴过去,盯着甄意惨白的脸,冷笑:“想知道我为什么杀郑颖?你男朋友那么聪明,应该已经知道了。要不,我们问问他。”
甄意痛得神思恍惚,听这话却骤然一愣,就见杨姿拿出一只形状奇怪的电话,拨通号码。
开着扩音器,“嘟嘟”的声音很空。
大概过了十秒钟,电话接起来。那边停了一瞬,传来一个很低的男声:
“你好。”
甄意一怔,也不知为何,眼睛湿了。
……
甄意被绑架已4个小时。
言格接起手机,警署的技术分析人员立刻开始解码电话信号和通讯基站,可竟分析不出有效的信号。电话从国外打来,10秒钟换一个地点。
“你好。”
很快,杨姿傲慢挑衅的声音传来:“言。格。”
“是我。”他并无多话。
杨姿没料到他是这种态度,便说:“甄意在我手里。”
“我知道。”惜字如金。
“你从她绑架到现在,做了些什么?”
“分析你。”只字不提甄意,反倒把重点放在她的身上。
她笑了一下,竟好似被愉悦:“哦?说说看,分析了什么?”
“恕难奉告。”
那边的人哼笑一下,很快有打火机的声音,隔几秒,言格的心猛地一沉,下一刻,便是甄意凄厉的惨叫:“啊!”
一室的警察都沉默。
言格背脊僵直,碎发下的眼眸深邃得像夜里的海。
他没作声,只缓缓地抬起手,用力摁了一下眼睛。
那边轻笑:“言格,我们可以交谈了吗?”
言格极力摁着眉心,摁了很久才抬头,眼神渐渐聚焦,恢复一贯的淡漠和冷冽:“30年前,一位少女送孕妇回家,失踪。她被孕妇拐骗至家中,被关了起来。孕妇把她送给丈夫,作为那段时间不能满足丈夫渴望的礼物。也作为日常满足丈夫一些奇特心理的替代品。他把少女关进了自己
家里,让她失去了尊严和自由,只剩痛苦和折磨。把她变成他的没有自我的努力。
后来那个女孩怀孕生了女儿。丈夫把女儿养在身边,儿女双全。后来妻子也生了女儿。小女儿与大女儿水火不容。于是,大女儿被送去孤儿院。”
“你真厉害。”她开始抽烟了,“那么大的人物都让你翻出黑历史。哎。”
她吞云吐雾的,嗓音妩媚而温柔,“那时我年纪小,记不太清。可长大后,记忆反倒越来越清晰。我越来越惨,人家却越来越好,我能满意吗?”
言格不语。
因为是杨姿,甄意的境况才更危险。但他不能提甄意,纵使心口想得发疼,都不能提她的名字。
这时,电话里再度出现那奇怪的声音,烟头摁灭在肉体上,非常沉闷的嗞嗞声。可这次,那边没有人发出声响。
可就是在这诡异的沉默里,言格的下颌紧绷起来,眼眶湿了。
他仿佛看到,甄意额头冷汗直流,把嘴唇咬出血都不肯吭声让他听到的样子。
“你打电话的目的是什么?”言格的嗓音不再平和,变得低沉。
“想问你,你承不承认对我下迷药,和我发生了关系?”杨姿嗓音袅袅像难以捉摸的纱,再次点一根烟。
打火机轻磕的声音,重重敲在每个人心上。司瑰咬着牙,拳头握得咯咯响。
言格有足足十秒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一贯澄澈安定的眼眸变得狠烈,像看着很远的地方。
甄意……
他很清楚,不管说什么,杨姿都……
他眼中浮起泪雾,一字一句,道:“杨姿,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落后,再是寂寞。
电话那边传来细碎的声音,指甲拨弄着人的发丝和头皮。
一屋子的警察眼睛都红了。
“浑……”司瑰失控,要冲上去夺电话,却被几个警司捂住嘴拦下来。
嗞嗞的灼烧发根和头皮的声音,杨姿手中的另一根烟戳进了甄意的后脑勺。
言格固执地睁着眼睛,泪水一下弥漫眼眶。
可甄意没有作声,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言格握着电话的手指微微发颤,心像是被重锤狠狠一击,没了动静。
他咬了咬牙,一瞬间身上莫名散发出冰冷彻骨的气质,像从内心最深处侵染而出。
可说出来的话,依旧淡漠:“杨姿,你想要什么?”
“两样。”她褪去轻松的语气,谈条件,“生我的那个男人向我道歉;把厉佑放出来。”
言格没答。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给你们三天时间。不然……”杨姿笑一声,“言格你放心,我不会杀甄意。但如果把她囚禁起来,关上几年,让她给别人生一个小孩。你说,那时她还会回去你身边吗?”
司瑰的眼泪疯了般流下,被捂住了嘴,痛苦地呜呜直哭。这样的话叫警察都无力而悲伤。
“让她来求求你吧。”她大发慈悲,电话换给甄意。
言格心里一紧,便听见电话里细细簌簌,像有谁在动。他冰封了一整天的心瞬间软了,他很清楚,是甄意。
每个夜晚,每个清晨,身边的她迷糊在梦里,动来动去时,就是这个声音。
他张了张口,用尽全身的力量,竭力忍住喊出她名字的冲动。最终紧紧抿唇,一声不吭。
“言格~~”她嗓子哑了,声音却意外的柔软,仿佛带着微笑,想说她没事。
他一直都知道,甄意是个很爱哭很爱叫的女孩子。可她也会很安静,很沉默。就像刚才。
他静静听着她微弱的呼吸,眼神非常幽深专注,脸颊非常淡漠冷清。想说什么,信号却断了。
嘟嘟的空响让每个人的心沉落谷底。
警察们面色严峻,他们遇到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这就是杨姿于boss的利用价值。
言格攥着电话,不经意握了握拳,很想努力,可,已经无法再控制。
他的心一寸寸在发凉,冷得像,冬天到了。
……
甄意含着泪水,望着虚空。
言格一句话没说,可她知道他一定流泪了。一想到他立在一众人群里却孤独寂寞的样子,她就痛得撕心裂肺。
言格懂她,他知道她多爱面子,多心疼他;他要是违心地承认,她要心痛死,要给杨姿活活怄死。
杨姿冷眼瞧着甄意。她额头上,脖子上,背脊上全是冷汗,嘴唇惨白像纸。
“现在知道我的人生多凄惨了吧?”杨姿拿出一把刀,在手中轻晃,“所以你以为比我成功是因为你比较厉害?不是。因为你天生命好。”
甄意无力地伏在墙上,后脑勺的烫伤几乎让她虚脱。那一瞬,她痛得像所有的神经齐齐断裂。她以为自己会活活痛晕,可她居然挺了过来。
“你害死郑颖,因为她是你亲妹妹?”
“她抢走了我的人生。”半晌,她语峰一转,“就像你抢走你姐姐的人生,她也想让你死一样。”
“你胡说什么?”
杨姿轻蔑地笑:“甄意,你有病你不知道吗?别人都以为你很坚强,很强大,那是因为你的负面情绪都给你姐姐了。你的人生建立在她的痛苦上。你在吸取她的生命。”
“我姐姐现在好好的。”
“你姐姐甄心在美国工作。很有钱对吧。告诉你,那是你幻想的。”
“杨姿,你疯了吗?”“甄意,你清醒的时候听过姐姐的声音吗?见过她吗?有没有和她的合照?”杨姿拿起一摞纸,“看好了。这是你的护照复印件。唐裳案后,你去过美国。这是你在街上的照片。你买了件碎钻的裙子寄回中国
。”
甄意愣愣地摇摇头:“我没去过美国。”
“护照签证都在!还有你在美国银行开设的账户。户名是你YI ZHEN。每月往你在中国的账户上打钱。这就是姐姐寄给你的钱。你和宋依一样人格分裂。”
“你胡说!”
“8年前你变出甄心。伙同厉佑找人打伤言格,把他扔在垃圾堆,害他被侮辱。我说的侮辱,意思是……”她凑近甄意的耳朵,缓缓说出那个词。
甄意被刺激得一动不动,双手紧握成拳,眼睛阴冷得像寒冬,一瞬不眨,死死盯着杨姿。
可突然,一个声音空荡地在她耳朵里回响:“真是个漂亮的少年啊!”
“甄意。”突然之间,所有声音都消失,只剩姐姐的声音,很凉,“这些都是真的。”
一瞬间……少年的言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光脚在秋风里奔跑……余述至此,肝肠寸断矣……今天甄意没有回来……
记忆的潮水摧枯拉朽,她孱弱的身体和破碎的心灵在刹那间碎成粉末。
从内至外,冰冷彻骨。
言格,她的言格。
那样的伤害,他只字不提;还能对她微笑。
那晚他躺在卧室的草地上,月光如水,蒲公英在飞舞,他拿手背遮着眼睛,唇角的笑容像纱雾般清浅。
甄意执拗地睁着眼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
耳旁传来言格的声音,很轻很缓:
“甄意,你这样我很心疼。所以,抱歉,让你忘了这几天的伤痛。但我并不是永久清除你的记忆,在今后的某个时刻,你会在正常或受刺激的情况下再度想起。
那时,我或许陪在你身边,握着你的手陪你度过;或许我并不在,你只能靠自己。我相信你的勇气和力量,相信你可以。
甄意,不要听任何人的责备,这不是你的错。”
这便是那天他给她催眠后刻进她脑海的话,缓缓地,清泉一样流过她的心间。
“甄意,我认为有一个契机让我们分开8年,互相怀念,重新认识对方,审视自己,这样很好。
你值得遇到更好的人,于是,我努力让自己成为那个更好的人。
我好像做到了,所以甄意,不要难过。这或许是应该高兴的事。
过去,他们说我生了病,你说没关系;现在,他们说你生了病,我也说,没关系。”
甄意的眼泪如开闸般汹涌:
言格,你怎么能如此爱我?
番外
(四十二)
其实甄意最近并不开心。
她几乎每天都被一些奇奇怪怪的梦笼罩,多数都是她对言格的“恶行”。她看见自己将他扔在垃圾堆旁边,看见自己拿刀划伤了他的手臂,看见自己将他的日记付之一炬,看见自己将滚烫的开水倒在他的腿上……每一次她都会从这样的噩梦中醒来,抽泣,然后按住自己的嘴不让
自己发出声音。
有时自己也会神经兮兮地起来到他身侧左看右看,生怕自己刚刚在或许存在的“梦游”当中将他再一次伤害。
一天又一天,越发不安。
某一日跟司瑰打电话,偷偷压低声音问道:“司瑰,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以前的我,有没有可能主动跟言格提分手?”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声,继而是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甄你真是太逗了!原来失忆也能影响人的智商啊哈哈哈哈……”
甄意仍是紧张:“阿司你别笑,你好好跟我说!”
司瑰这才忍住笑意。“那我就告诉你,三个字,不!可!能!就你还跟言格提分手?你是那种就算人家把你甩了只要理由不是爱上爱人你都能黏住人家死不放手的主儿!你要是能跟言格提分手,天上都能下刀子!别傻了,有事
没事竟瞎想,有空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对付你婆婆吧。”甄意沉默。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命题,上次从哈尔滨带回来的礼物中,两个套娃分别送给了司瑰和安瑶,怀表给了言栩,而镜子是她准备给言格妈妈的。只是到现在自己也没敢送出去,生怕再换来责难与
不屑。
“那,我有没有可能伤害他?类似于……家暴什么的。”
电话那边没了声响。
司瑰想起了她的病,人格分裂。如果是甄心出现的话,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甄,你听我说,你之前生了病,所以意识什么的肯定是有些糊涂;如果你在不清楚的状况下伤了言格,那也是值得原谅的对吧?更何况你现在都好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乖乖准备你的订婚宴吧!”
司瑰的话模棱两可,说得甄意心里更乱了。那些梦,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她又不敢去问言格,怕打碎了现在梦一样的幸福。
“好。”甄意有些累。
“我听你的,不想了。”
(四十三)
梳妆台前,甄意在发呆;明天就要去参加订婚宴了,此刻的她心里却是无比混乱。
镜子里出现他颀长玉立的身影,如树一般清然。
“言格。”她露出一个笑容,头自然而然地贴在了他的腹上——“你怎么还不睡?”
“你怎么还不睡?”他搂住她,似是一个复读机,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人家紧张嘛。”她撒娇道,抬头望向他漆黑的眼。
“人家可是第一次当新娘。”
他被她惹得涌出了一点笑意,“嗯,估计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那可没准儿啊。”她接过话,撇了撇嘴,“说不准哪天我就不喜欢你了,然后拉别的男人的手,气死你~”
虽是玩笑话,但言格的表情还是在听到的时候僵硬了两秒。
良久,他抚上她的脸,轻轻道,“你不会。”
然后俯身一个深吻,将甄意吻得意乱情迷。
被吻的那一刻甄意想——
这厮美男计用的真是越来越好了,简直炉火纯青……
他终于放开了她。
“睡吧。”他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不要担心,明天的一切交给我就好。”
她点头,跟着他的脚步回了卧室。
她躺在床上,乖乖闭上眼睛。
“甄意,你会过得很幸福……但是有一天,我会先你醒来,然后拿一把刀狠狠插入他的心脏,你说,你的心会不会跟他一起停止跳动?”
陌生冰冷的声音,让甄意猛地从梦中惊醒。
大汗淋漓,她侧头望向榻上的言格,靠近他听了他的心跳,确定他还安好,这才放心。
蹑手蹑脚起床,偷偷溜到了书房里。
既然睡不着,那就捧着电脑玩一会儿吧,甄意这样想着。
一部一部电影地翻,大多都看过,没看过的又似乎没有什么意思。
去别的文件夹找,意外发现了一个文件,名叫“言家病史”。
甄意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接受了:像这样有钱有势的家族,存档这么一份资料应该也不足为奇吧。
带着一点好奇她双击了一下文件,弹出一个窗口:请输入密码。
这自然难不倒她,如果是言格的东西的话,密码应该只有一个:020910。
果不其然,进入的很是顺利,里面陈列着言家各位长辈乃至各位小辈的生病史,一个一个,罗列的很是清晰。
旁人的她也不怎么在乎,直接打开了言格的那一个。
“阿斯伯格综合症……”甄意默默念着:“有主动语言,记忆力较好,但无交流语音……兴趣狭窄,感情淡漠……”
心下一惊,这不就是言栩吗?
难不成,言格小的时候跟言栩一样?
(四十四)
心口慌慌的,像窥视了什么不该窥视的秘密。
不要紧的。甄意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言格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更何况即使他和言栩一样,她也有信心像安瑶一般陪在他身边。
鼠标球向下滚动,甄意被眼前一张张诊断书逼得几乎窒息——
“轻微脑震荡,肺部出现水肿……”
“左手手臂轻度烧伤,烧伤面积达整个手臂的百分之三十……”
“肩胛骨处枪伤伤口伤口基本愈合,建议减少行动量,避免伤口撕扯、发炎……”
“腿部大面积烫伤,建议半个月内使用轮椅……”
她心惊肉跳——言格是去拯救地球了吗?为什么会受过这么多伤?再看日期,“2014年5月2日,2014年5月4日,2014年8月16日,2014年10月20……“几乎都在2014年里,她们重逢的这个年头。
滚轮再往回拉,一张2005年的诊断书和住院单让她捂住了嘴:“背部、腿部多处瘀伤,下体……”
她一声惊呼,瞪大眼睛,泪不受控制地涌下来。
他是那么干净的少年,那么美好的少年,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那一年,正是她跟言格分手的一年……
原来是真的,原来都是真的……她在梦里给言格的那些伤害,他因为她受的伤痛,原来都是真的!
她的脸色煞白,像从地狱里游走了一圈;嘴唇颤抖,手也有些不听使唤……
大脑飞速旋转,一些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重现:
“我身上的疤比你的还多还深,你介意吗?”
“十多年前你就追着我儿子不放,你从来就没有问过他的想法;一年前你们的重逢也是一样。我儿子为你受过多少伤我也不想再提……”
“相信言格,他是最值得你相信的人。我开始以为他对你的感情很浅,但是一直到……到后来我才发现,他对你的爱,一点也不比你的少……”
“你之前生了病,所以意识什么的肯定是有些糊涂;如果你在不清楚的状况下伤了言格,那也是值得原谅的对吧?”
……
她猛地将电脑扣上,逃也似的离开了小楼。
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她原来竟是这样的恶魔,将言格一次次地推向地狱!
她要去找寻真相,她要想起来,想起来过去的一切……
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她连睡裙都没来得及换;周围有三两行人路过,看她的眼神如同看精神病人一般;她目光空洞,步履仓惶,每一步都宛如刀割。
一辆银白色的越野停在她的身边,似是专为追寻她而来。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
“小师妹,好久不见。”
29说:甄意心想,他哪里是上辈子拯救银河系;他一定是毁灭了银河系。可言格心想,遇见甄意,我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四十五)
她机械地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像个纸人一般。
他看了看她的脸,略是担忧地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不然我先送你去酒店住一晚上,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带我去找那个大夫。”
湖水一般的语调,波澜不兴的表情,像极了一个人。
尹铎勾起唇角,脚踩油门,狂奔而去。
他带她来到一家私立医院,半夜时分,只有一个女大夫坐诊。
她戴着白色的口罩,眼睛很大,水汪汪的。
男人言简意赅:“这位甄小姐患了失忆症,想记起以前的事情。”
“好,跟我来吧。”女医生起身,打开了身后诊室的门。
尹铎将外套披在甄意的肩头,很是温柔地说道:“进去吧,我在门外等你。”
甄意像木偶一样没有反应,呆呆走进去。
女大夫将甄意“安置”在床上,幽幽的开了口。
“现在,请闭上眼睛。”
甄意照做。
“好,现在放松,深呼吸,想像一下你自己在一个地方……”
女人紫色的指甲上下拂动,随着她的动作,甄意的呼吸慢慢低浅起来。
空气中有一种甜腻的香气。
“你很难过?”
“是。”
“你觉得对不起你最爱的人?”
“……是。”
“你伤害过他?”
“我……我不知道。”
“好,放松,向前走,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教室,很多人,他们很高。声音很杂,他们在念课文……”
“然后呢?”
“火!”床上的女孩蹙眉,似乎很是痛苦:“好热!着火了!”
“别着急,告诉我你的感觉。”
“我很热,很难过,我喊,可是没有人能听得见……有人进来了……好像很眼熟,是个男人……”
“啊!”甄意痛苦地扭头,好像火真的烧到了她的身上一样。
“你试着动一下,往前走。”
甄意额头涔出一层冷汗。
……
她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眉间的“川”字也平复下去。
“现在呢,你看见了什么?”
“火灭了……很多记者……很多车……很多人……我很冷,很狼狈……”
她慢慢地描述着,虚弱又无力。
“有个小男孩过来,给我盖上了一件风衣……有记者走过来问我,骄傲吗?”
“你还想起了什么?”
“我还想起……”甄意顿了一下,眼角有一滴清泪滑落——
“那个牺牲的男人,是我爸爸。”
……
往后的“治疗”过程甄意都记不起来了,她似乎被那个女人的声音领着去了好多地方,也记起了好多故事。
她终于知道那个将言格狠狠抛弃的人真的是自己,知道在火场里不顾一切救自己的人是言格,知道了那些枪伤、淤青、烫伤还有烧伤的来源。
可是她想不起原因。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那么做。
最后在她几近崩溃的状态下似乎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注入到了她的身体中,她终于安静下来,缓缓睡去。
(四十六)
甄意是在订婚宴当天晚上回言家的。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足了走进去的勇气。
“回来了?”
甄意心一颤,这熟悉的声音在梦里出现过太多遍,她不用回头就可以清楚地知道他是谁。
“嗯。”
毫无底气。
谁知他连一声责怪、一声埋怨甚至一声询问都没有,等她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已经抬脚向厨房的方向走去了。
“饿吗?想吃点什么?”
她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这个时候他还在以照顾她的身体为先?他到底是有多爱她,才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她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
“言格。”
软软糯糯的声音,酥化成了一地水儿。
“嗯?”轻轻浅浅,半带宠溺。
“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言格的手顿了一下,回身捧住了她的脸。
她躲着他的目光,却依旧觉得无处可逃。
空气里的温度在升温,一切都变得万分微妙。她的胸膛里有打鼓的声音。
一分一秒过去了,他还是在望着她。
就在她觉得自己熬不下去的时候,言格放开了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好。”
她手艺自然没有他的好,只有“甄式汤面”还能勉强拿得出手。她找来手擀面,放上猪骨汤底料,切了萝卜丝和蘑菇丝,又撒了一点葱花和枸杞。
“嗯,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言格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灰色的休闲裤,白皙的面庞上是属于家的淡淡暖意。
“那是当然,是我做的嘛。”她挤出一点笑意。
她将两碗面端到餐桌上,又从一侧的柜子里掏出一瓶红酒和开酒器。
“你想做什么,甄意?”他没拦她,只是微微蹙起秀气的眉。
“喝酒呀。”甄意侧身挡住了言格的目光,语气很是轻松。
“今天可是我们正式订婚的日子,怎么能没有酒呢?”她转过身,将其中一杯递给言格。
言格看着她,目光陈杂。
半晌,他举起筷子吃起了面,动作从容优雅,像来自18世纪城堡里的王子。
“言格。”甄意举起酒杯,笑得灿烂:“我敬你,要一干而净哦。”
说罢就将那半杯酒全都倒入了口中,眼底是复杂的情意。
“你不喝吗?”甄意撒娇道,一边拧身一边伸手过来——
“那我就替你喝了好了!”
他不语,垂眸深思了一秒后,抢过甄意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他不会喝酒,因那辣意太过逼人,他一下子没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甄意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这个男人,还要这样容忍自己到什么程度?把命搭上吗?
(四十七)
就这样两个人将一瓶红酒喝得一滴不剩。
言格“嗙”地一下坐在椅子上,再也动弹不得。
“言格。”
她半跪下来,用手掌捧住言格的脸。
“我是甄意。”
他闻言睁眼看了一下面前的女孩,有点迷惑。
甄意的心沉了下去。
但过了几秒钟后言格忽然笑了起来,像个孩子一般。
“我知道。你是甄意。”
她再一次红了眼睛。
她找寻他的唇,将自己的贴合上去,细细密密地咬。
言格似乎有了一点反应,阖上的秀目再度睁了开来,带着水汽和一点迷茫。
柔软的身体贴着他的,轻轻蹭着他的胸膛;她的手颤颤地伸进了他的T恤里,滑过他的肩,他的背,他的腰,一路向下。
忽然,他猛地一下“反客为主”,大手拢在她的脑后,和她唇舌交缠;手沿着她腰部的曲线向下游走,所滑之处,都像着了火。
甄意怔了一下,也就随他而去;心底虽然有些怕,更多的却是坚定。她好想陪在他身边一辈子,可是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呢?她曾经给过他那么多伤害,现在又是一片空白,白白地受着他的好……或许有一天自己再次发疯呢?与其那个时候心脏和他一起停止跳动,不若
现在离开,好歹将安然留给他。
他的母亲说的对,她配不上他。
离开他之前,她要把自己交给他,这是她能给他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爱了。
29说:唔……
(四十八)
他好像睡得很沉,连手都没有动一下。她鼓起勇气稍稍抚摸了一下他的手。那只手真的很清秀,温暖得让她想流泪。
她小心翼翼地摸着他每一根手指,感受印刻在他手心的掌纹。她顺着他的手来到了她的小臂,在那里找到了他因为她留下的伤疤。
心在抽痛,甄意探过身子凝视他熟睡的侧脸。他就在自己身边,他的脸是那么近,那张在不久的将来会让自己思念到心疼的脸。那未来的思念仿佛渗入了现在的心,她咬出唇,不让自己发出呜咽的声音。
她的手像雪花一般无声无息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轮廓清晰,在夜色中依然帅气得令人心惊。她感受着他的额头,他的鼻梁,然后手代替自己的唇抚上了他的唇。
“言格,对不起……”大滴大滴的泪落下来,浸湿了他身侧的床单。
“我爱你,可是我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资格爱你了……你该找一个好女孩,而不是我……”
她抽噎着,将他的手拿起来贴在自己的脸上。“她会……她会对你特别好,不会像我这样霸道,老是欺负你……她也会特别体贴,不耍小孩子脾气,她还不会……你放心,我以后也好好的,不让你担心……你得幸福,真的言格,你得比谁过得都幸福,不
然我会更难受……”
她就这样跟睡梦中的言格“絮叨”到了半夜三点。
“我走啦言格,你要乖,ang~”
尾音在发颤,带着哭意;语调却是轻松婉转,仿佛在说“我去找安瑶聊一会儿天”一般自然。
她该走了,自此只能相忘于江湖,天涯各自安。
29说:其实也没有啦,平时的相处过程中,甄意都没有欺负言格的,想想她在热天的晚上去给他点蚊香~。
(四十九)言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头很沉,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一个女孩一直跟他在哭诉,他知道她是甄意,他很想回应她,但是眼皮太重,根本抬不起;朦胧中有一朵温热的气息萦绕在他周
围,点点落在他的额角、唇畔,让他舒适却又有些难过。环视四周,纱帘在微风的吹拂下悠然飘起,小小的灰尘在阳光下聚集飞舞,加湿器的声音缭绕耳际,床头的桃子和阿狸乖乖地趴在一起——天空一样,太阳一样,花草一样,什么都没有变,一切正常地不
能再正常,只不过,他摸了摸心口。
空了一块。
他把她弄丢了。
……
坐在尹铎的车上,甄意像一只提线木偶一般木然。
尹铎将手肘搭在方向盘上,侧头望着她。
“去哪儿?”
尽管她现在的心被那个叫言格的小子掏空了,但是他有信心重新为它注满幸福感;这是他矢志不渝的高傲和相信。
“要不然,我带你去散散心?公园,海边或者更远一点儿?”他亲昵地摸了摸甄意的发,甄意还是僵僵的,没有回应。
“嗯……”他用食指点着下巴,一下又一下。
“不然我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我知道一家西餐厅24小时营业,味道特别好。”
甄意还是不想说话。
离开了言格,去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吗?皆是离他……愈来愈远。
窗外两个女孩走过,一个喝得东倒西歪,另一个吃力地扶着她,一边扶一边骂:
“让你作!人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他管你吗?最后不还是我!摊上你这臭丫头当朋友我真是倒八百辈子霉了……”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里,甄意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本来是打算一切都由着尹铎安排的,但是刚刚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来一个人,一句话。
“带我去HK。我要去找人。”
她面无表情,眼底却是有了点儿人气儿。
尹铎一愣,眉目间染了疑惑。他略略思忖了一下,问道:“谁?”
她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司瑰。”
“哦。”尹铎坐直了身子,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
事情变得稍微有点麻烦,不过如果只是见一面的话,问题应该不大;更何况,如果她只是是求证事情的话,司瑰的话反道更能让她确信一些事吧。
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向是他最爱的生存方法。
扭转车钥匙,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车子向HK的方向的飞驰,两个小时后准时停在了司瑰家楼下。
“你上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尹铎俯身在甄意耳边说着,“别担心,我一直都在。”
这话太过暧昧,但此时的甄意却没有心情去脸红,更没有心情去分析。
她下了车,拎着曾经赌上生命抢回来的包,默默走进了楼道。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车里,戴着墨镜的黑衣男子拿出了手机。
(五十)
“叮咚。”
“叮咚。”
“谁啊,这么一大早上的。”司瑰揉着眼睛拖着“两个人”走向门口,一百个不情愿。
“甄?”一见到失魂落魄的女孩,司瑰愣了一下,连忙开门将她拽了进来。
“你怎么啦?怎么这么早就跑来找我了呢?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深城吗?该不会……你和言格吵架了吧?”她如机关枪一般冒出一串问题,拉着甄意的手上下打量。
“天,他是不是对你家暴了?你说话啊!”
紧张兮兮,越说越不靠谱。
“阿司……”甄意漂亮的大眼睛终于有了点儿神,她嘴唇颤颤的,眼里也有了泪意。
司瑰将她按在沙发上。
“怎么了怎么了?慢点说别着急!”
看着甄意这个样子,她心疼死了。
甄意是个多么强大的女孩,这些年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能让她如此痛苦无助的,也只有言格了。
这丫头太傻。
“我不能和言格结婚了??”
甄意扑扇了两下眼,大滴大滴的泪就涌了出来。
“啊?为什么啊?”一边拿纸巾给她擦着眼泪,司瑰一边问着。
“我对不起他……”甄意说着说着又哽咽了,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对不起他了,嗯?”
心下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我看了他的病历……我也想起了好多事情……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甄意断断续续地把前因后果讲给她听,司瑰的心越发沉重起来。
自然而然地,她想起了言格半个月前跟自己的对话——
“你下手挺快呀,我看甄都把戒指带上了~”她半带调侃,半带羡慕。
言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辨不出喜怒。
“我可跟你说,以后你得对我妹好,你是不知道这傻丫头有多迷你……”
“我知道。”言格打断了她的话,很自然地接过来——“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