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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碰了个对面的是那老者。
我这一下子,也把他吓了一跳,怀里抱着的酒坛差点掉地下。
“咋了,咋了?”老者低头看着我,惊讶地问道。
“我,我……”我不知咋说了。
三麻子在炕上骂道:“你整天惊惊诈诈地神叨啥,别去了,我喝点酒漱漱口就行了。”
咦?不是兔子肉里有毒吗,他怎么不质疑这老者,反而还说的这么轻松?
我跟做梦似的,奇怪地看看三麻子,又瞅瞅那老者,心里感觉怪怪的,不知到底是哪个出了毛病。
我惶恐不安地坐回到炕上,那老者也把怀里的那坛子酒放到了三麻子面前。
三麻子二话不说,揭开木塞,抱着坛子仰头喝了一口,漱了漱口,转头“噗”地吐到了地上。
那老者看着他,奇怪地问道:“你……”
“老哥,”三麻子指着那盆兔子肉,道,“这野兔你是去买的,还是自己野外用扣子套的?”
老者看看那盆兔子肉,道:“噢,是俺村个叫张大胆的给我送来的,说他逮了好几只,自家吃不了,特意送我一只,解解馋。咋的了?不好吃?有土腥气吧?”
三麻子摇了摇头:“土腥气都有的,不过,你这野兔,应该是从枯坟里逮到的,或者说某座枯坟就是它的窝。”
我这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兔子肉有毒,而是三麻子尝到了肉的某种异味。靠,吓我一跳。
“咦?”老者惊讶地长大了嘴巴,“你咋知道的,张大胆说,他就是在北山上的枯坟里,逮到一窝兔子,有四五只呢,有老母兔子,还有小的不过斤的,也都扒皮煮了,说野兔气性大,不管多小,都养不活的。”
“是吗?”三麻子蹙了下眉,欲言又止,只轻叹了口气。
那老者困惑地看着他,又问道:“咋了,兄弟,看你唉声叹气的,有啥心事?有的话,尽管说出来,老哥我能帮上的肯定会帮。”
三麻子摇头道:“没啥,老哥,家里有大葱啥的吗?我口淡,吃两棵大葱蘸酱,喝碗就行了,这兔子肉,我是真没口福。”
那老者说了声好吧,又回屋拿葱酱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口,三麻子转头对我低声道:“明后天又够他忙活一阵的了。”
我一愣:“忙活啥?”
“棺材呗,那个给他送兔子的张啥玩意,一家老小够呛了。”
我靠,我心咕咚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瞥了那堆棺材一眼。
“那座枯坟,积了起码上百年的阴气,而那窝野兔,自生下来就日夜受那几乎封闭式的浸染,身体里的毒素极其浓重,但一般人是尝不出来的,只有……”
三麻子刚说到这儿,那老者手里端着酱碗,拿着大葱,一步闯了进来。三麻子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兄弟,大葱蘸酱来了,呵呵。”那老者说笑着走了进来。
两人坐在炕上,就着大葱和兔子肉就喝了起来,当然,兔子肉只那老者吃,三麻子是绝不动一筷子的,而我虽然饥肠辘辘,却完全没了食欲,只歪在炕头,紧靠着三麻子,迷迷糊糊地听他们唠家常。
当三麻子有意无意间问他咋不成个家的时候,老者仰脖灌了口酒,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原来,他曾先后娶过两个老婆,第一个给他生了三个孩子,那三个孩子最大的九岁,最小的才几个月,都死了,他老婆受不了这打击,就投了井,死了。
第二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长到十三岁的时候,有天晚上,突然指着家里的房梁说那儿有个人在吊着,舌头伸的老长。
他气的打了儿子一巴掌,因为梁上压根就没啥东西。
谁知,当天晚上,下半夜吧,他儿子竟搬了个短梯子,在房梁上吊死了。
他老婆因抑郁成疾,两年后也死了……
我听的是毛骨悚然,望着那灯光把老者的身影投在身后的那堆棺材上,隐隐扭动,光怪陆离的,心里噤若寒蝉,觉都不敢睡了。
三麻子听了,沉吟了一会,问道:“老哥,你这房子是祖产吗,还是……”
老者点头道:“是祖产,我爷爷当年发达的时候,买下这块地,盖起来的,我们在这都住了几十年了,都好好的,只我这一辈却……”
老者说不下去了。
三麻子听了,紧皱眉头,也不吭声了。
而那老者沉默了一会,似乎又觉得三麻子对风水懂一点,便抬头问道:“兄弟,你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呢?”
三麻子忙摇头:“老哥,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们自己的命短吧,别疑神疑鬼的,你有六十多岁了吧,这不活的好好的吗?别考虑太多。”
三麻子显然没说实话,他应该也不想管这事,如今来到了济南府,首要任务就是除掉“活阎王”他哥一家,不管己的事,他才不会操这个心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闲话,老者回屋睡觉去了。
我铺了被褥,挤在了北墙根和三麻子中间。临睡,三麻子叹了口气道:“不管咋的,明天一露明咱就走,赶紧离开这地方。”
而我何尝不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呀,不说别的,单是跟那堆棺材在一起,心理就够压抑的了,何况其家里还发生过那么多怪事呢。
因为有三麻子在身边,另一边还是墙,所以我夹在中间,一夜睡的很香。
第二天一大早,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我才醒来,起身转头看去,房门缝里有光亮透进来。
天亮了!
我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用手推了推三麻子:“三爷,起来吧,太阳晒屁股了……”
我连喊了两句,三麻子只迷迷糊糊应了声,却不动,看来这家伙真是累乏了。
可这鬼地方,我是一分钟都不愿多呆。
我一手抓着三麻子的胳膊,一手就掀他的头,想把他硬撮起来。
当我托着他的脑袋的一刹那,感觉手似握了个热地瓜似的,猛地一愣,咦?咋这么热?
忙探手试他的额头,我娘,三麻子发烧了,且被烧迷糊了。
我吓昏了,转头冲屋外喊道:“大爷,大爷,快进来,我三爷病了呀!”
我嘶声喊了几遍,外面竟没有半点应答。
难道房东出去了?还是回正屋了没听见?可刚才还听见他跟人说话呀。
我也顾不得多想了,急三火四地下了炕,圾啦着鞋子,几步奔到门前,双手一拉,却突然发觉,门拉不开了。
我脑袋轰地一炸,拼命咕咚门,且连连大喊:“开门,开门,救命呀……”
我抬脚猛踹了几下,这才猛然发现,门是从里面关着的,我娘,真昏了头了。
我“哗啦”一下抽开门闩,一步窜了出去,转头四望,空荡荡的院子里一个人没有,而正屋门开着。
房东应该在屋里,年老耳朵聋的,大约没听见我喊的话。
便转身向正屋奔去,边跑边喊:“大爷,大爷,我三爷……”
我刚奔到门口,屋里突然“嗖”地窜出一个黑影,迎面向我扑来。
我“嗷”地一声,下意识地用胳膊一挡,只觉那黑影从我头上一掠而过,“咕咚”砸在了地上,惊回头,见一只大黑猫窜远了。
我不敢进屋了,站在门口拼命嘶吼了几声,黑洞洞的屋里仍没半点动静,不对呀,那老者应该也不聋呀,他若在屋里的话,早就听见了。
可能是跟说话的人出去了吧,我转身向院门奔去,想到外面找找。
然而,奔到门前,我用手一拽,门竟没开,忙低头看,门闩也没关呀,再拽,还是没开,这才明白过来,外面上了锁了。
我心里一紧,额头上就出了层白汗,这幸亏是白天,若是黑咕隆咚地晚上,我肯定又会昏了。
这咋办?也不能呆在这儿等死呀,万一高烧把三麻子烧成了脑残,那我又添加了一个累赘。
赶紧的吧。
我仰头看了看门楼和墙顶,后退几步,猛地一个蹿跳,伸手抓住了墙顶上的一片瓦,想攀上去。
不料,那瓦片经受不住这么大的重力,哗啦一下被折断,我惊叫着一屁股砸在了地上,紧接着“咣”地一声,我只觉眼前猛地一花,脑袋又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了个正中。
日啊,这关键时刻,频频掉链子,怪不得三麻子常说我是个废物呢,一点不假。
就在我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摸着头顶,极度绝望又苦逼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大喜,嘶声喊着:“来人,快救命呀……”
扑到门前就拼命咕咚门。
这一招还真凑效,外面响起叫声:“咋的了,咋的了,出啥事了……”
我刚要回答,只听院门“哗啦”一下,竟开了!
只见那房东老者带着五六个人急闯了进来。
“大爷,大爷,我三爷发高烧,都迷糊了……”我急道。
“哦,”那老者脸上并没流露出惊诧或急躁的表情,而是冲那几个汉子一挥手,“赶紧去东厢房,把那几口棺材抬过去!”
他说着,带着几个汉子奔进了东屋,我忙跟了进去。
他们进屋后,连看都没看躺在炕上的三麻子一眼,径直走到那堆棺材前,在老者的指挥下,六个汉子抬着三口棺材,依次出了屋。
就在那老者抬步要跟出去的一刹那,我急道:“大爷,我三爷……”
那老者这时似乎才突然想起来,转身看看我,又瞅瞅炕上昏迷的三麻子,急步走过去,探手一试他的额头,低声惊叫道:“这么烫呀?”
你娘,人都快成烤地瓜了,才知道?
“那,你们村里有郎中吗?”我急问道。
老者想了想,点头道:“有是有,在村中心大街路南,不过这时候他在不在家呀。”
老者皱着眉头,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不在家也得去找找呀,总不能在这等死吧。
我忙又问了那郎中的姓名,然后飞奔出屋,穿过两条胡同,沿大街向东窜去。
其时,已是上午日上三杆的时候,因为这儿是市郊,村子又大,街上的人多了起来。
有挑着胆子或推着独轮车去市里的,有骑着驴回娘家的小媳妇,也有坐在街头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
我按照老者说的大体位置,打听着路人,终于找到了那家郎中的家,令我欣慰的是,他家开着门。
我稍舒一口气,整了整衣襟,抬步向门口走去,不经意间,突然瞥其门口墙上贴着一张告示。
那年头,这东西很多,无非就是悬赏通缉杀人越货,或抵抗当地政府的一些匪徒异己份子。
我没在意,继续往门口走,但在即将踏入郎中门头的一刹那,我猛然感觉,那告示上的头像似乎很面熟。
咦?我一愣,停步一瞅,脑袋突然轰地一炸。
我娘呀,这,这不就是我和三麻子的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