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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楼建成的第三十一年,楼内来了一位怪人。
那人点名要见月明楼的头牌明月,却还附上了另一个要求:要见琴艺曲艺皆最高超的那位明月。
明月是月明楼的头牌,自然代表了月明楼曲艺的巅峰——客人的最后一个要求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月明楼是什么地方?只要有钱有势,什么样的要求不能满足?
那位客人在进了明月的包厢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没有人知道包厢里发生了什么。
而在那之后,月明楼照常营业,依旧迎来送往,歌舞升平。
直到一封加密急函由北辗转到南,最后送到了辜尨手中。
“不管你信与不信,那日接见那位特工的,并不是我。”方蹇负手立于窗前,语气平淡。
辜尨笑了笑,说:“见与不见,不是什么要紧事,重要的是那封信函在你手里。”
方蹇默了默,半晌后问:“我好奇,为何连你也要如此执着这封信?南北的关系对你而言也这么重要?你的势利遍布南北,纵南北彻底反目,对你也不会有大影响。何必来淌这趟浑水?”
“正如你所言,我与南北皆有干系,自然不希望南北反目。”辜尨淡淡道,“把信给我,我可以当作没有见过你。”
方蹇一拂袖,目露轻嘲:“我为何要把信给你?我倒乐见南北反目,北边的亲日派有什么资格统领一方?不过一群渣滓。”
辜尨皱眉:“北边也并不都是亲日派,何况内战一开,生灵涂炭,苦的还是百姓。”
方蹇仰头大笑,一撂宽袖长袍,席地而坐:“如今乱世,官僚蛀虫满堂,开战与不开战,百姓都要受苦,何不来一场大战,褪骨重生?”
辜尨却不看情绪激动的方蹇,只再度踱步到了那扇桃花屏风前:“两年前我来到这里,便见了这扇屏风,不想两年后,它依然在这里,半点翻新也无。”
地上的方蹇停止了骇人的大笑,冷媚的凤目静静地盯着长身玉立的辜尨。
“唯有这一处有了新变化。”辜尨指了指屏风上开得最大的那朵桃花,“当年一十七朵,两年后却独独添了这一朵。其余一十七朵俱是千瓣桃花,为何这一朵却是绛桃花?”
辜尨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方蹇,继而轻轻一笑:“这朵绛桃花还与一般的绛桃花有所不同,我所知道的人里,有一人最擅绘的便是这样的绛桃花。那人一向以绢帕代信,而每一块绢帕上恰恰便绣了这样的一朵绛桃花。”
“那又如何?”方蹇斜眼睨着辜尨,语气微嘲。
辜尨挑了挑眉,道:“你说,如果我戳破屏风上的这朵绛桃花,会不会找到我寻了许久的那封信函?”
方蹇忽而笑了:“你要拿便拿去。不过因你是书玉爱的人,我便劝你一句,不要拿。”
辜尨伸出的指尖停顿在了屏风前半寸处。他凝眉:“为何这么说?”
方蹇依旧席地而坐,懒懒地屈起一只膝盖:“拿到信函的人,都会死。”
“你说什么?”辜尨神色骤变。
“你以为信函是那位特工带来月明楼的么?”方蹇轻哼一声,“信函根本一直就在月明楼储着,只不过那特工奉命来月明楼取它罢了。”
“你该查一查的是谁下了命令让你们来取这封信函,因为这信函事实上是一封带饵的屠杀令。谁来取它,谁死。”
辜尨猛地揪住方蹇的衣领,生生把他提了起来:“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方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依然答道:“一句不假。”
突然,辜尨甩开了方蹇,一掌狠狠掼向那屏风。
单薄的屏风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力道,瞬间四分五裂,萎顿倒地。
开裂的屏风中,空无一物。
方蹇也意识到了不对:“信函呢?被谁拿走了?”
电光石火间,方蹇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不可置信:“你把信函藏在书玉的袄子里让她带走了?!”
辜尨眉头紧锁,不说话。
方蹇脑袋一轰,反揪住辜尨的衣领:“书玉知不知道?”
辜尨格开方蹇的桎梏,拎起大衣,转身就走。
方蹇猛然间脱力,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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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玉等在月明楼旁的小亭内,好一阵腹诽:贺子峘看起来沉静有定数,没想到这么不靠谱,来接个人都把要接的人晾在街头好半天。
正想着,她便感到身后有人在靠近。总算是来了。
她一回头,准备将贺子峘好好数落一番,却见来人身材高大,一身灰扑扑的旧式军大衣,呢绒的高领毛衫直直盖住了下半张脸。
这哪里是贺子峘?
她心生警惕,往后小退了一步以避开那人。谁知那人却亦变了脚步的方向,径直朝她走来。
小亭子很快便到了尽头,她欲再退却退不得了。亭下是久未休整的花草,泥泞一片。她咬咬牙,爬上栏杆就要往亭下跳。
突然,身后一股大力阻住了她的动作。她后颈吃痛,直直摔在了小亭中。抬头,只见披着暗灰军大衣的男人眸光暗沉地盯着她。
“信在你手里?”沙哑的声音像指甲盖划过铁片。
“什么?”她茫然。
男人似乎笑了,浑浊的眼里有了几分神色变换。他不再说话,只一手抓住她的小袄,用力一扯。
一拉一扯间,一块绣着桃花的绢帕从小袄里掉出,飘落在地。
她瞪大眼睛,这是什么?这块绢帕什么时候到她衣服里的?却再没有时间留给她细想,一双长满茧子的大手顷刻间扼上了她的脖颈。她想要呼救,奈何对方显然精于此道,拇指发狠地扣住了她的发声要道。
男人似乎有些微惊讶,轻蔑地哼了一声:“一手就能捏死的货色,哪里需要劳烦我们出手?”
神志涣散间,书玉忽地飞起一脚,踢向男人的要害。奈何对方的动作比她更快,一腿勾住她的脚,轻轻一拧,一股钻心的痛便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知道,她的脚骨骨折了。
“呵,不过是一只会挠人的小猫。”男人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她觉得脑袋和肩膀快要分家了,脖颈处已痛的失去了知觉。恍惚间,脖颈处的桎梏骤然消失,她跌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抬头,泪眼朦胧中,只见灰衣男人对面又多了一个人。一身白色贴身单衣,外套不知所踪,显然来得匆忙。那人肌肉贲张的胸前,坠着一个古铜色的十字架,于树影中幽幽地泛着冷冽的光。
是韩擎。
两个男人,一灰一白,俱是格斗中的高手。短短数秒,两人已拆了五招。
灰衣男人保持着进攻的姿态,浑浊的双眼透着兴奋的嗜血光芒。韩擎松了松手腕,咧嘴看向对手:“你打不过我。”
灰衣男人的眼中突然爆出了精光:“我不需要打败你。”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伸手便要擒地上的书玉。
韩擎心一紧,迅速截住灰衣男人的动作。灰衣男人似乎就等着他分神的那一刻,一柄手.枪已瞄准了韩擎的左胸。
“韩擎小心!”书玉拼命扯着破碎的嗓音喊。
韩擎眉峰一凝,却已颓然。人总也快不过子弹。
灰衣男人得意地笑出了声。下一秒,他粗嘎的笑声突兀地止住——斜刺里一股力道将他撞向了一边,手.枪亦偏离了原本的准星。
“砰——”
子弹偏离了方向,躲过心脏,射中了韩擎的左臂。
同时,韩擎亦借力点地,瞅准空隙右手一掌劈向了灰衣男人的天灵盖。
灰衣男人当场毙命。
那一撞已使尽了书玉所有的力气。她软绵绵地滑落在地,脚骨处的疼痛一点一点刺上神经末梢。
韩擎捂住左臂,向书玉走来:“你还好吗?”
书玉摇摇头:“我没事,你的手……”
韩擎亦跌坐下来,苦笑:“你们都被他们摆了一道,根本就没有第五封书信,那第五封信就是一道格杀令。辜尨这次可真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前因后果一串,书玉心下已隐隐有了答案。
韩擎挣扎着站起来:“能走吗?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他们的人不止一个。”谁知他刚站稳,整个人踉跄了几步,又跌了下来。
书玉一惊:“你怎么样?”
韩擎使了几次力都无法站起,不由苦笑:“子弹头喂了药。”
“药?”书玉心下一凉。
“只怕是致幻剂。”韩擎的气息已开始不稳,“你快走,沿着这条路走就能碰上自己人。”
“我怎么能抛下你一个人?!”书玉急。
韩擎脸色一冷:“你在这里做什么?除了拖后腿又能怎样?”
书玉一滞。
“快走,现在我的神志还在,若药效彻底发挥,保不齐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的眼神开始涣散。
“可是……”书玉还在犹豫。
韩擎却彻底没有了声音。
“韩擎?韩擎你醒醒!”书玉手足无措。
过了一瞬,韩擎再度睁开了眼睛。书玉惊喜地扶住他的肩头:“怎么样?好点了吗?”
韩擎却不答,只定定地盯着书玉,暗沉的眼眸里有书玉看不懂的神色。
他伸手抚向书玉微乱的鬓发:“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书玉愣住。他把她当作了谁?
只听他又道:“书玉,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的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