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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 书玉都没有见到韩擎的身影。到底是回了本家,大大小小的琐事都要处理,更何况在这新旧掌家人交替的光景, 韩擎更是不能行差踏错。书玉明白,韩擎这一番邀请辜尨阎崶等人过府, 大约也是要借着这二人的势力,稳一稳这老宅里盘根错节的局。
然而令书玉纳闷的是, 这几日也不见韩擎有什么动作,只听说他拉着廖神医鼓捣着捉鬼大业。
韩擎信鬼神?书玉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 信了那才有鬼。
所以这番鸡飞狗跳的捉鬼闹剧是做给谁看的?
书玉牢记辜尨的嘱咐, 莫要插手韩家的家事。她自然不会管韩家的家长里短, 只不过闲着没事看看戏总是可以的吧?
贺子池深表赞同, 韩擎闹了这么一场大戏, 没有观众该多不得劲。
于是二人搬了小凳,就着茶水瓜子兴致勃勃地扒拉着韩家闹鬼的传闻来。
“听说那鬼总在半夜出现。”贺子池压低了嗓子。
书玉白他一眼:“鬼不在夜里出来, 难不成还在大太阳底下晃悠?”
贺子池又道:“不仅仅是晚上, 据说有月亮的晚上, 那鬼吸收日月精华,尤其骇人!”
“怎么个骇人法?”书玉来了兴致, “有谁见过那鬼没有?”
“见过鬼的人多了, 大房的八姨太太被那鬼吓得流了产!”贺子池神秘兮兮道,“还有二房那位公子, 据说大半夜和两个女人在院子里撒欢, 没想到办事正到要紧关头, 抬头见那鬼蹲在树杈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瞅,吓得他差点不举啊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书玉瞪圆了眼:“细节,细节!我要听那二房公子的细节。”
一本书册冷不丁从点梅小筑西侧的书房里丢了出来,正中贺子池的后脑勺。嘎嘎嘎嘎嘎的笑声立刻被大呼小叫的哀嚎取代。
“辜先生诶,你下手可不可以轻一点啊?”贺子池痛得不行,“还好没砸着我的脸,要是脸不好了,萍萍得更看不上我了……”
辜尨闲闲开口:“哦,那你把脸转过来。”
笑话!把脸转过去他这张俊脸还能保得住?贺子池捂住后脑勺,蹭啊蹭地挪到了书玉身后。
书玉笑眯眯地冲辜尨招了招爪子:“你的正事办完了没有?要不要过来一起听听韩擎家的鬼故事?老恐怖了!”
辜尨抚额。这大约是他听到过的最喜感的鬼故事。
这当口,忽然有人从别苑的门栏处迈了进来。
“啊呀辜家的小娘子早上好啊,辜先生在不在?”廖神医抖着两撇小胡子,一对招子环视了院子一圈,立刻定在了书房窗台处的辜尨,“辜先生有空吗?小老儿想和你聊聊天。”
书玉好奇地看了过来。这江湖游医不去捉鬼,来这找辜尨做什么?
辜尨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廖神医找我有事?若是要捉鬼,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廖神医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辜先生不要这么自谦嘛。”
书玉瞪眼。感情还真让辜尨去捉鬼啊?
廖神医又道:“韩三爷找着了些东西,要我带你过去看一看。”
东西?什么东西?书玉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辜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只一眼便把她的心思看了个透:“你乖乖待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说罢还是不放心,转头对贺子池道,“如果我回来没见着书玉,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贺子池傻眼。待辜尨走出了点梅小筑,他才回过神来。
愤怒!出离的愤怒!为什么所有的倒霉事都要摊上他?!
贺子池扭头瞪书玉:“你给我好好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准去。”
书玉翻了个白眼:“我要想出去撒野,辜尨都拦不住,就凭你?”
贺子池蓦地抖了抖:“姑奶奶,您可饶了我吧成不?”
“外面有什么好走动的?”书玉嫌弃地斜了贺子池一眼,“你请我出去,我还未必愿意挪步子。”
贺子池的一颗小心脏总算是安定了一半。
俩人闹腾了半日。午饭后,贺子池抵不住困意,扯了一张摇椅,倒头呼呼大睡。
书玉心心念念等着辜先生回来陪她午睡,于是百无聊赖地在别苑里走来走去。
正走到那一处浮水小亭,她便听亭子的东侧有哭声传来。转头一看,便瞥见一个着了宽大老式旗袍的女人正瘫坐在靠近点梅小筑的石板路上抹着眼泪。
这处小亭位置好,书玉能在亭子里窥见外头的动静,外头的人却看不到别苑内的书玉。
这女人做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书玉扒着亭子一角,好奇地瞅着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
哭便哭吧,为何不躲回自己的院子哭,非得来这客人住的别苑哭?
不合礼数吧。
果然,很快,就有三两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哎呀,八姨太太,你怎么由跑到这里来了?”小丫鬟急道,“快跟我回去,你这样乱跑,大老爷又该生气了。”说着就要把女人拉起来。
“我不走我不走!”女人挣扎着不愿挪步,“我的孩子在这里啊……我不走……”
三个小丫鬟齐齐拉着那女人,竟一步也没拉动:“八姨太太,你的孩子早在出娘胎的时候就没有了,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登时怒了起来:“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我明明生下了健康的孩儿,为何你们一个个说那是个死胎?你们肯定是把我孩儿抱给了这点梅小筑里的怪物!你们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书玉呆了呆。点梅小筑里有怪物?她在这别苑里待了一段时间了,好端端的哪里来的怪物?正要再听,只见又有几人从石板路的另一端向这里过来。
为首的那人似是有些眼熟。
那人一头大波浪长发,着一身亮丽的西式长裙,显得高挑明媚,胸前挂着一串珠子,璀璨生辉。
书玉想起来了,那位正是韩擎的族妹,大约是叫……韩菁姝?在去往蓬霁园的游轮上,这韩菁姝与韩擎闹了不愉快,此刻她出现在这里又是要做什么?
“这点事都办不好,人不愿走,你们这么多人,扛也该能把人扛走了吧?”韩菁姝对着一群丫鬟小厮冷冷道。
下人们领了命,竟真把那哭哭啼啼的女人凌空抬了起来。
女人拼命挣扎,嘴里嘶吼不停,声音很是凄厉:“韩菁姝!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是不是你给那些人出了主意?你害死我的孩子有什么用?韩家照样要落到那个私生子手里!你这个枉做小人……”
韩菁姝神色不动,一把将个沾了泥灰的破烂脏布塞进女人的嘴里。
“愣着干什么?”韩菁姝冷声道,“把这个疯女人给我弄走。”
很快,点梅小筑四周再度恢复了寂静。
韩菁姝落在了最后,她本已转身,却又偏过脑袋往书玉所在的方向望来。
书玉心里一个咯噔,不会是听墙角被发现了吧?不应该啊……这个地方,从外头看是看不到里面的。
韩菁姝并没有看到隐在亭子一角的书玉。她冷冷地觑了点梅小筑半晌,很快便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书玉长长舒了一口气。
韩家的内宅斗争果然不是她这样家庭关系简单的人能领会的。她在亭子里坐了一会,整个人乏得很,于是蜷了身子,就着午后难得的微暖阳光,靠在亭柱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贺子池醒来的时候,院子里就剩了他一个。
他慌慌张张地跳了起来。完蛋了,书玉跑到哪里去了?辜尨交待他看住书玉,这下该怎么办?
“书玉?书玉?”他吼了几嗓子,没人应。
冷汗嗖地就下来了。
能怎么办?
趁辜尨没回来,逃啊!
贺子池撒开脚丫子就跑出了点梅小筑。在亭子里睡得正香的书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不过她并不在意,转了个脑袋继续睡。
贺子池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下榻的厢房。在他隔壁,阎崶的屋子依旧紧闭,不知道主人去了哪里。
贺子池挠了挠脸,决定抱一抱组长的大腿。
辜尨实在是气焰嚣张,他得求组长给他指明一条生路。这样想着,他一把推开了阎崶的房门。
咦?门居然没锁?
贺子池适应了室内昏暗的光线,就往内室走去。他正要往小案上坐下,却惊觉阎崶床上的被子动了动。
贺子池一哆嗦。搞什么?这老宅里难不成真有鬼?
被子鼓了鼓,一个人头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贺子池一见那熟悉的面容,当即炸开了声:“我说你跑哪里去了?好端端的点梅小筑不待,原来跑到组长的被窝里来了,你这个……”突然顿住了话头。
眼前的女人满面煞白,形容憔悴,眼里满是惊惶和恐惧。
这断然不会是书玉。
贺子池敛容,迟疑地叫了一声:“……嘉穗?”
嘉穗张了张灰白的嘴唇,忽而一把抓住了贺子池的袖子:“阎崶呢?阎崶在哪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你……”贺子池惊诧非常。他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嘉穗。印象里,嘉穗永远高高在上,傲慢非常。她拿捏人心的本事登峰造极,只见过她一次又一次丢下阎崶,却不见她能主动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变成这个样子?
“组长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么?”贺子池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上嘉穗的手拨开。这个女人,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又预备从阎崶身上得到什么?
他不由嗤之以鼻。
“我要跟他当面说……”嘉穗喃喃,“当面说……”她缩进了被子里,生怕贺子池把她从这里赶出去。
事到如今,她才意识到,她的身边,值得信任和依赖的,唯有阎崶……
她不禁红了眼眶。
无论如何,她不要去太阿山地宫……不能去啊……去了就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