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第 186 章

那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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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45. 铁面石心

    贺子池见着被下人领进点梅小筑的阿姆,不禁有些恍惚。

    当初他奉组长之命, 去到青河镇请书玉赴南京取那封带饵杀令, 亦拜访过这位老人。如今两年倏忽而过, 老人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叫人只看一眼便觉得亲切。

    “啊,贺家的小公子吧?我记得你。”阿姆笑眯眯地看着贺子池,“越来越俊啦。”

    “哪呢……越长越败兴了……”贺子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喜欢的姑娘都不愿多看我一眼吶。”

    也不知他心心念念的京城母夜叉此刻心里又惦念着谁。

    想想便觉得心酸。

    阿姆忍不住笑,笑过后便问起了书玉:“我们家阿玉在哪里, 怎么这会了还没见着人?”

    贺子池表情一僵,只得硬着头皮道:“书玉她……现在没法出来见您。要不等她出来了我立刻拉她来见您?”

    阿姆却忽然冷肃了眉目:“等她‘出来’?你的意思是, 她‘进去’了哪里么?”

    贺子池一愣, 没想到阿姆竟抠着他话语里的字眼问到了点子上。

    “这个……”他该怎么向老人家解释这其中错综复杂的情状。

    哪知,还未待他开口, 阿姆率先道出了实情:“书玉是不是进到地宫里去了?”

    贺子池呆了呆:“阿……阿姆你还知道地宫啊?”

    一旁静立着的贺子峘和夜十三也是一愣。

    阿姆皱眉:“地宫入口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贺子池连忙回神,颠颠地在前头带路,三两步便将老人领到了长满蓝花的湖边。

    老人一见湖底的地宫入口, 登时变了脸色:“你们谁把入口炸开的?”

    贺子池不明所以, 解释道:“我们派了人下去将书玉等人带回来, 故而只得炸开地宫入口, 因为我们实在没本事开启地宫宫门啊……”

    “我知道你们无法开启地宫宫门,可是怎么能如此莽撞地炸了宫门?”老人的语气越发严厉, “你们可知, 这宫门的设计是有讲究的, 入口与出口一脉相承,入口受到波动,出口必定也会受到牵连。”

    阿姆正色道:“你们这一炸,恐怕早就牵动了地宫里的机关,地宫的出口已经在机关的前引下改变了,如今就算有逃生图,也没法估定出口被转移到了哪里!”

    “难道你们都不觉得奇怪,为何地宫这个如此骇人的地方竟无一人镇守?因为哪怕你用蛮力强行开了宫门,它也能叫你有去无回!”

    一番话说得三人皆色变。

    贺子峘率先开了口:“那如今该怎么办?”

    阿姆眼里露了几分凄惶之色:“你问我,我又能问谁去?我们族懂这奇巧之术的人早就凋零得无处可寻,我只是旁支的一脉后人,如何能解得了老祖宗设下的连环机关?”

    贺子峘和夜十三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凝重之色。

    夜十三问:“阿婆,你是当年南域阿笃部落的族人么?”

    阿姆无奈:“是又能如何,我不懂这些技巧之术,只懂些祖上制香炼蛊的皮毛。当年设这个局的是我们族的大祭司,她离开清都以后也没有回归南域部族,所以我根本无从去找寻她后人的下落。”

    “我之所以赶来这里,是因为前些日子收到了我家阿玉的信。我来,是要告诉她当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些旧事,另就是要告诫她,千万要离那位名字里带了‘礼’的大人远远的,更不得莽撞入地宫。”

    老人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我倒底来晚了一步,这实在是叫我这老婆子……”

    “命吶,这就是命!”老人红了眼眶,“因果报应,躲都躲不掉啊……”

    ***

    偏殿地底,书玉红着脸从辜尨怀里挣了出来,忿忿地瞪着眼前一脸餍足的男人。

    “诶,别气啊。”男人伸出食指刮了刮她俏红的脸,嘴角噙笑,“气坏了我儿子可怎么办?”

    她脑袋一偏,躲过他不轨的手指,口中恨恨道:“气坏我儿子的罪魁祸首分明就是你!”

    辜尨也不分辨,转头就问韩擎:“那个木头做的活宝哪来的?”

    韩擎抹了把冷汗,三两句便将上头发生的怪事交待了一遍。

    “我就奇怪了,怎么你们前头刚触动机关,后头这人偶就来了。”韩擎凝眉瞅着一脸呆蠢的小梅,“实在太巧了。”

    如今他听了书玉关于墓室琴棺的推测,心里的那个猜想如被风舔过的狗尾巴草,挠得他心尖直颤。

    书玉一眼便看出了他的纠结:“礼宫秀明的身份到底如何,我们也别在这瞎猜了。猜对猜错都与我们没什么干系,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出口,赶在礼宫秀明之前离开地宫。”

    “小人偶,既然你如愿以偿找见了你家‘祭司娘娘’和‘王爷’,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带我们出去了?”韩擎揉着眉心看向小梅。

    小梅呆了呆:“这里不好么?为什么要出去?”

    韩擎循循善诱:“这里设施简陋,你们家娘娘和王爷要想‘早生贵子’,肯定得回到上头去,你说在不在理?”

    书玉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如今身边一个两个都是脑回路清奇的,她分外地想念乖巧又听话的珪。

    小梅眨巴了两下眼睛,似乎被说动了。

    韩擎捅了捅辜尨的胳膊:“诶,娘娘,你倒是说句话给劝劝?”

    辜尨凉凉地瞥了韩擎一眼,险些顺手拧断韩擎的爪子,可为了能让他的小妻子顺利离开这里,他便忍了罢。

    “怎么才能出去?”辜尨直接问那人偶。梅留了一封信和一朵永生花给她的爱人,自然不会让她的爱人永久地困锁在机关里。

    出口一定存在,只是他们还未找到。

    许久,小梅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我也没办法从原机关出去,但是还有一条道……”

    “道在哪?”韩擎面露喜色。

    “在那里啊……”人偶指了指墓室外的绿玉长案,语气却有些委屈,“这里多好,再也没有人会打扰大人和王爷,为何却要离开呢……”

    辜尨一手带上那朵永生花,一手拉着书玉便往绿玉长案走去,并不理会小梅突如其来的感伤。

    韩擎满脑子也是逃离机关的欣喜,也没闲工夫去管人偶情绪如何,只微微觉得纳罕——这小人偶说话和表达越来越利索了嗬。

    然而这个念头一闪便过了,没在他脑海里掀起半点波澜。

    韩擎一见那绿玉长案,当即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嘿嘿嘿笑了起来:“哟呵,这古时候留下来的合欢椅不错哟。”

    “诶,你试过了没有?”韩擎压低了嗓子调笑着看向辜尨。

    辜尨面无表情地把身边的猥琐老男人拨拉开:“起开,别碍着我找机关。”

    “嘶——”韩擎吃痛地缩回了手,果然欲求不满的男人最难相处。

    小梅自打指出了机关的位置,便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书玉不免好奇,于是轻声问道:“你不高兴?”

    小梅浑身震了震,仿佛这才恢复了神志。她忽而执起书玉的手,往里头塞了个小物件,挤眉弄眼地对书玉说:“把这个送给大人,哄哄她开心。”

    书玉觉得手心一凉,再展开,只见手心里躺着一副青花点鸳鸯纹样的水滴形耳坠,正是先前墓室里头她在那床锦被底下瞧见的那对。

    “你什么时候把这个顺出来了?”书玉惊讶非常,直觉手里的是个烫手山芋。先人留在墓里的东西,能不妄动便别碰触为妙,可如今这个该怎么办好?

    当真拿去哄辜尨开心啊?

    这当口,那边厢传来了辜尨的声音:“找着了,书玉过来。”

    书玉一个激灵,忙不迭将耳坠塞回了小梅怀里:“哈,耳坠不过死物,我亲自去哄你家娘娘开心,效果肯定更好。”说罢脚底抹油地往辜尨那边跑去,生怕这人偶再掏出什么吓人的东西来。

    绿玉长案被起开了一道口子,口子底下是一条狭长的甬道。

    辜尨揽过书玉,跨入甬道。韩擎紧随其后,还不忘拉上了发呆的小梅。

    甬道两边每隔一段距离便嵌了一颗夜明珠,极尽奢华之能。这一路走来,书玉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哪怕眼前出现个黄金造的破鞋蹬子她也能坦然以对了。

    正走到拐角处,眼前陡然出现了个双目瞪圆的野兽的脸,惊得书玉往后退了两步。

    “石雕,莫怕。”下一瞬她的腰间便扣上了一双大掌,耳畔辜尨的声音沉静而安定,“一只飞禽而已,平素你也见过的。”

    书玉依旧惊魂未定,呆呆地望着拐角处立着的石雕。

    那是一只巨大的雕鸮,翎羽顺滑,样貌与礼宫秀明养的那只白毛雕鸮有几分相似。

    只是眼前的这只雕鸮,双目瞪圆、神态狰狞,仿佛遭了什么痛苦的凌迟。

    不过哪怕再吓人,也只是一尊石雕罢了。

    这样想着,书玉的心便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辜尨搂着书玉继续前行,见小妻子从惊吓中恢复过来,这才放了心。他自然不会告诉她,那不止是一座石雕,石雕下的那只畜生其实是活物,与上头的石雕侍卫如出一辙,只要寻了契机便会回笼生机。

    但这并不打紧,等这扁毛畜生恢复生机,他们早已离了这块地方。

    ***

    三进大殿前,亚伯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死透了的女人以及她腹腔里的小怪物,颤巍巍地看向江南和阎崶:“我们……就这样把他们摆这啊?”

    江南淡淡瞥了他一眼:“要不你给她立块碑,再刻上几行墓志铭?”

    亚伯抖了抖,不说话了。

    阎崶从刚才到现在,眉头便没松开过。

    江南拍了怕他的肩:“节哀,但莫要钻牛角尖了。”

    阎崶微微一晃神,说不出此刻心里有何感觉。那个纠缠了他许多年的女人终于彻底地离开了,而他未能如曾经承诺的那般给她足够安心的生活,虽然他知道她未必记得那个承诺。

    白玉石地上满身狼藉的女人与他记忆最初的那个“她”没有半分相似,或许他曾经看到的只是个假象,眼前的这个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只是,他一直不愿去相信罢了。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三番两次的利用和背叛,大概很久以前他心里的那份悸动就已经死了。

    可惜他太迟钝,又太执拗。

    嘉穗临终那句未完的话如一根钉子,深深地扎在了他的心底。

    聪明如他,略一思索便明白她要隐藏的后半句话是什么。当年那封信的主人,恐怕根本就不是嘉穗。

    那个热衷于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女人到死了还不让他好过。

    他阎崶究竟造了什么孽?

    只恨他糊涂半生,看不破此间迷障。

    辜尨是个眼光锋利的,一早便给了他忠告:像他这样优柔寡断对待情之一事,迟早要吃大苦头。

    求不得,看不破,放不下,徒自欺。

    那是他阎崶活该。

    江南静静地看了阎崶半晌,徐徐道:“阎王,说句你不爱听的。嘉穗死了对你未尝不是件好事,付错了的情放下便是,错过的爱人再追回来就好,只是不要再蹉跎浪费了这大好光阴。”

    阎崶张了张嘴,苦笑。时光尚不能倒流,错过的又哪能那么容易便追回?哪怕追回了,心境也不同于以往了。

    “走罢。”阎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他脱下外套盖上嘉穗冰凉的尸身,转头大步回到了江南和亚伯身边。

    他不再看那舍弃了的外套半眼,仿佛它盖去的是他年轻时愚蠢的悸动和错付的真心,以及被碾碎了的又逐渐合拢的石头心。

    铁面阎王,最不需要的便是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