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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苏应衡察觉到,艾笙的眼睛一直往他的袖口看。
于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哦”,艾笙回过神,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实话实说道,“袖扣是杨采静送来的,上面刻的字,也是她的杰作”。
苏应衡握筷的手一顿,转而笑道:“吃醋了?”
艾笙想了想,点头又摇头。
“多大的酸气算不上,只是觉得这种私人的东西,不太妥当。每次看到,总觉得她在觊觎你”。
苏应衡笑着说:“那你摇什么头,一对袖扣而已”。
艾笙脸色垮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小题大做?”
苏应衡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我以为你一直对我或者对你自己很有信心”。
其实艾笙觉得,他并没说错。
她来京里,的确有些水土不服。
陌生的人情世故,和同他越来越少的相处都让她心里没底。
苏应衡缓了脸色,对她说道:“最近我陪你的时间太少了,大舅妈那儿倒是有不少趣事。或者你过去看看”。
他是个行动派,第二天梁嫣就打来电话,问艾笙有没有兴趣去她那儿坐坐。
长辈都亲自开口了,艾笙自然不好推辞。
于是化了个淡妆,就准备出门。
苏应衡在开会间隙特意打电话叫早,结果她已经起床了。
“大舅妈与我母亲的感情很好,从小待我和周岳没有差别。在她面前不用拘束,她喜欢安静平和的女孩子”。
最后一句,显然是照她的性子说的,怕艾笙会不自在。
“好,我知道了”,艾笙道。
苏应衡顿了顿,有点委屈地说:“艾笙,最近你睡觉都不肯黏着我了”。
睡着了谁还管黏着谁,艾笙无言以对。
他自己也觉得刚才那句话有些孩子气,便干咳一声说:“马上要见客,路上让司机开慢一些,这几天路上都有雪。”
艾笙还是说好,拿着手机出了公寓的大堂,冻得一个哆嗦。
苏应衡听见她的吸气声,幸灾乐祸道:“一对比才知道我怀里有多暖吧”。
艾笙气恼道:“你今天怎么这么闲,我要挂了”。
“你这是迁怒我吗?”
艾笙故作生气:“迁怒你风就能小一点吗?”
“好啦,出门记得戴口罩,玩得开心”,他说完挂断电话。
这种平凡的斗嘴,总让艾笙心里增添不少真实感。
她带上防霾口罩,顺着铲了雪的地面往外走。
梁嫣的工作室开得很低调,就在一家古式的民宅里。
进门正对着的一栋二层小楼,原汁原味的古典朴素,像是走近民国电影的场景当中。
看见艾笙进来,立刻有工作人员来问她找谁。
艾笙:“请问梁嫣梁女士在吗?”
梁嫣不管自身还是婆家的地位都很崇高,借着各种理由接近她的人也不少。
工作人员谨慎地问:“你有预约吗?”
话音刚落,一道温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外面那么冷,艾笙快进来”。
院子里的两人往廊檐下望去,只见梁嫣穿着一件刺绣连衣裙,脑袋从掀开的门帘里探出来。
艾笙朝工作人员微微颔首,朝她走去。
进了门,里面的暖气让艾笙一个轻微战栗。
里面的光线暗一些,等艾笙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客厅里还有其他人。
段明屿和他母亲章亦蓝赫然在坐。
梁嫣拉着艾笙的手,跟她一一介绍,“这是意北画廊的老板……这是我工作室的总策划……你章伯母就不用介绍了吧,还有明屿,听说你们是校友”。
艾笙一一地打了招呼。章亦蓝对她的印象十分好,便笑道:“和你倒是有缘,到京里也能见上面。上次听说你到明商他们的宅子里去探望过,我同你前后脚,缘分这种东西啊,就这么阴差阳错”。
艾笙问道:“应悦和孩子怎么样?天气冷,出来散心感冒了就麻烦;可她性格活泼,无拘无束,可要把这几个月耐过”。
章亦蓝终于找到知音了,接话道:“可不是,她整天说在家里跟坐牢似的。明商平时在我们面前,好话不肯说一句。听应悦抱怨,立刻说跟她一起坐牢”。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梁嫣听了这话,大为放心。
苏应悦可是周震的宝贝外孙女。家里人都挂念她在夫家的日子。
现下章亦蓝随口打趣,见微知著,苏应悦的日子是真过得舒心。
家里上上下下,都能放心了。
话叙了半个小时,梁嫣就带一种人去参观她的仓库。
仓库就在小楼后面,保护措施做得相当到位。
从市面上收来的老老料子,经过时间的检阅,仍旧鲜亮唯美。
每一块布料,都有自己的历史,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个博物馆。
梁嫣很大方,当即就说要给在场的女客做一身旗袍。
“正好来年开春穿,显得人窈窕高挺”,一说起制衣,梁嫣眼睛便笑盈盈地。
很热心地给其他人搭配颜色。
她帮艾笙挑了一件红色刺绣的料子,纯正的中国红,显得年轻女孩子肌肤如雪,气质出众。
梁嫣开口赞妙,“好料子配美人,才是两不辜负”。
艾笙也不推辞,大方道:“那就听舅妈的”。
旁边的画廊老板林一如笑道:“花儿一样的年纪真真羡慕人。要是换了我,小肚腩突出来,哪敢穿旗袍”。
艾笙说:“其实正好,有了漂亮衣服就有瘦身的动力。每次一看衣橱,就舍不得让自己胖啦”。
林一如笑道:“小姑娘好会安慰人,我就承你的情,只盼着明年开春能小一号啦”。
艾笙拿了一块深蓝色打底柳叶印花的布料,“这颜色把人衬得瘦一些,您皮肤白,看着也精神”,艾笙一凑近看,奇道,“这柳叶竟然是画上去的”。
其他人凑近一看,不懂门的人问:“和印花的没区别啊?”
艾笙却仔细解释:“印花是算是半工业制品,每片叶子的形状肯定一模一样。可这匹料子则不然,形状各异,有种肆意自然的美感。颜料能这么久不脱色,肯定是匠师费了大功夫的”。
林一如就是画作的鉴赏大师,听后仔细一看,果然和艾笙的观察一致。
她像抚摸一个刚出生的婴孩,指尖触在上面,赞叹道:“这料子起码也有三十来年了,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完全是件艺术品”。
梁嫣目光深深地瞧着艾笙,最后含笑道:“这匹料子,的确是一位老染坊师傅的传家宝,据说是一位外国传教士的杰作。艾笙眼睛真是厉害,一挑就就是极品”。
林一如喜不自胜,扭头问艾笙:“你也画画吗?”
艾笙谦逊道:“会一点,都是小时候母亲教的”。
“在中央美术学院读书吗?”
艾笙摇了摇头:“读的是新闻专业,不在京里”。
梁嫣笑林一如记性差:“刚才还说她和明屿是校友”。
林一如拍了拍脑门儿,“看我,果然是快到更年期了”。
梁嫣这儿除了有不少布料修片,还有一个房间专门存放古董衣服。
参观过后,只有惊叹的份儿。
艾笙年纪虽小,对于颜色搭配却有独到间接。
她说话有理有据,却又不故意卖弄,平和温婉。
这脾气和品味,和林一如相当投契。
等一群人吃过午饭,林一如还给了艾笙一张名片,“我看你对画画很有兴趣。我的画廊经常需要有人写宣传语,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来我这儿打发时间”。
艾笙接过压花名片,心里十分感激。
知道对方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或者同周家的关系,才这样做。
她点头道:“有时间一定去”。
林一如听后很高兴,“刚才见你喜欢普洱,我那儿有不少上等茶,等你来品”。
艾笙结婚前忙得脚不沾地,能喝口凉白开都算恩赐。
喝普洱,都是从苏应衡那儿染上的习惯。
她把名片装进背包里,笑着点头:“好啊,一定会去叨扰”。
下午又开始飘飘扬扬地落雪。
艾笙和章亦蓝母子一同从梁嫣的工作室出来。
脚刚跨出走廊,她的头上就被一把黑伞罩住了。
一扭头,她便看见段明屿清俊的侧脸。
握着伞柄的手指干净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看起来很精神。
段明屿不愧是诸多女生垂涎的对象。
“不是说,你要出国吗?”,艾笙戴上手套,见他的手指渐渐被寒风冻得发红,便说,“我拿伞吧”。
年轻男人笑起来,眼睛里像清水静淌,“依我的个子,你只能踮着脚走路”。
艾笙窘迫得脸红,“长得高好有优越感”。
段明屿顿了顿说:“已经决定一边读研一边创业”。
他眼睛里闪烁着笃定和自信,光彩夺目。
“你一定可以做好的”,艾笙这话真心实业,年少时的憧憬和勇气,不管成败,都值得钦佩。
“对我这么有信心?”,他的笑容扩大。
艾笙挠了挠额头:“总觉得你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跌倒一百次还会摔跤,除非你是扁平足”。
段明屿爽朗地笑起来,最后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你说得对,我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艾笙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段明屿顿住脚步,替她来开汽车后座的门,轻声说:“进去吧”。
艾笙回过神,点头:“谢谢你”。
“不用,举手之劳”,他笑得很绅士。
另一边,章亦蓝已经停在自家的汽车旁边,冲儿子招手。
艾笙跟她挥手道别,钻进车里。
司机启动汽车,艾笙透过车窗,看见段明屿举伞而立的模样久久定格在原地。
寒风将他卡其色的冬款风衣吹得翻飞,更显得落寞孤寂。
艾笙倒是对林一如的画廊很感情趣,一回家就跟苏应衡说,要去试试。
“过两天吧”,他没有一口答应。
艾笙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为什么?”
他摇了摇头,没多说。扯开话题道:“明天京里的发小有个聚会,你跟我一起去吧?”
前段时间因为他的态度强硬,惹艾笙不高兴。最近跟她说话总是轻言细语,带个问句。
可艾笙知道,哪有那么容易就改过来。只有无关紧要的事情,他才会放手让她做主。
她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书房,去搜一如画廊的简介。
第二天晚上,艾笙收拾好了,先去苏应衡的公司等他。
她来前打过电话,不一会儿苏应衡就下来了。
他不在京里常驻,公司里的人自然要趁着这机会看个够。
来来往往的女白领,个个当他是唐僧肉。
要么脸红着经过,大胆一点的,直接送秋波。
艾笙把手里的杂志放下,旁边的男人又是老规矩,先把领带解下来。
她眼里一层柔波,站起身来,踮起脚尖,帮他把衬衫上的褶皱抚平。
“你的口红味道很吸引人”,他不正经地在艾笙耳边说道。
艾笙抿唇斜了他一眼。
苏应衡挑眉,“不就是对我的占有欲么?我喜欢这个”。
艾笙嘟囔:“变态”,转身往外走。
苏应衡一双大长腿不是摆设,很快追上来,与她十指相扣。
自然引来一片艳羡的目光。
怕别人像参观动物园似的看着他们,艾笙脚步飞快地上了车。
晚饭地点是清代的王爷府邸。
门面十分开阔,古香古色匾额高高悬挂。高高的门坎象征着此地客人的身份。
来来往往的服务生都是古人装扮。神态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这里怎么这么安静?”,除了服务生,就没见其他客人。
苏应衡慢条斯理地说:“早就被包下来了,这儿的宫廷菜不错,偶尔试试还成,多了就腻味。不如家常小炒好”。
说完似笑非笑地低头看她。
艾笙:“家常小炒吃一辈子,也得腻”。
他一说话呵气成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说话间,就到了地方,有三个男人已经坐在布置精美的包间里面。
房间里设了一面屏风,屏风后面是个水池,底下可能有推动装置,所以里面的小小的酒杯才会在水里精准地画圆。
模仿古人流觞曲水,流水叮咚,十分雅致。
三人自我介绍,分别是蒋宁睿,宋集和顾士诚。
前些日子在豪庭俱乐部,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情况尴尬,没时间相互认识,所以今天特意设宴。
苏应衡的性子他们都知道,恼恨一个人,立刻就要扔进黑名单。
可那天在俱乐部里发了脾气之后他的小娇妻跑了,苏应衡恨不得把京城翻个个儿。
他当时直接把电话打进武装部去,幸好人找到了,否则谁都别想安生。
就冲这一点,三人就能掂量出艾笙在苏应衡心里的分量。
三人一开口,就叫艾笙“嫂子”。
其中宋集的年龄还比苏应衡大。可见这群人里,都以苏应衡为首。
艾笙跟他们不熟,只能依仗苏应衡的态度接几人的话。
苏应衡在他们三个面前,并不如和温序他们几个随意。
京里的风向转得太快,兴衰可能就是眨眼的事情。
像周家这样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地,并不多见。
少,就显得稀罕。
所以谁跟周家沾上一点光,心里的底气都要重几分。
更何况苏应衡在周家地位特殊,周楷瑞对他的亲近,简直是把他当亲儿子培养。
所以即使苏应衡待他们不如年幼时热络熟稔,三人还是把这家京里口口相传的餐厅包下来。
只怕明天圈子里就会有不少人知道,他们同苏应衡的关系依旧瓷实。
不断有人递话头,艾笙在席间并不无聊。
几人都一口京片子,特别能贫,常说着就是一通哄笑。
艾笙中间去了一次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顾士诚说:“你要的房子找好了,环境和保密措施都不错。自家的楼盘,千万别跟我外道”。
苏应衡波澜不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那就谢谢了”。
艾笙心里嘀咕,他找房子干嘛?
像是知道门外的她在腹诽,顾士诚带着几分暧昧地问道:“哥,你真要金屋藏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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