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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听得怀里的人这般说,陈词身子一震,松了手,退开两步,看着她。
那日娜雅遭此惨祸,夏初瑶自帐中出来时又是那般情状,肃和到底做了什么,他不敢多去细想,自西荒回去之后,也再没有提过。他一直觉得,夏初瑶咬牙不说,定是吃了亏,这两年来他为了找肃和报仇,私下里与朗泫素有往来。他是听多了朗泫忆起娜雅,明白支撑着朗泫走到今日的,是那份让他痛失所爱的彻骨恨意。
这会儿听得夏初瑶提起当晚帐中事,知她保全了自己,本该高兴,可她这分明是在说,当日娜雅遭此一祸,全是因为她。想到娜雅的惨状,陈词此刻除了震惊,也不知自己该有其他什么情绪。
他突然退开,夏初瑶也才猛然缓过神来,惊觉自己说了本不该再提起的事情,朱唇一抿,抬眼对上陈词探究的目光,终也只是闭口不言。
她答应了娜雅,不会再提的,那晚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只有他们三人知晓。不管娜雅这般是为了保全自己在朗泫心中的地位,还是为了不伤害朗泫。她既然跟她发了誓,便永远不会再与人提。
“这便是朗泫将军的帐子,王爷请。”帐中两人一时不言,外间有人声传来打破沉静。
“你没事吧?”掀帘进来的人一眼看到了站在帐中的夏初瑶,终于松了口气,上前见她满眼通红,褚云舒微微一愣。
“殿下谈完了?”见褚云舒过来,夏初瑶也有几分惊讶。
她本还打算让陈词带她去主帐看看情况,毕竟是听了她的话褚云舒才孤身入营的,这会儿看着褚云舒安然出现在她面前,身后送他过来的西戎人还一副恭敬的模样,夏初瑶心中一动,莫不是,褚云舒还真与他们谈妥了?
“焉阐主君与本王定下十日之期,我们可以接谢将军回城了。”瞥了一眼陈词,在这里也不便多说,褚云舒只是点了点头,面上一派从容。
“只怕我们是接不回谢将军了,”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快,夏初瑶苦笑着将攥在手里的兵符递给他,“殿下也该知道,这西境驻守的将帅们与大漠上的游骑兵和沙盗素有过节,偏巧今日谢将军落在了宿敌手里,能拿回兵符,已是最好的结果。”
夏初瑶刚说完,外间便有人将士匆匆过来,面色难看,与跟在褚云舒身后的人耳语了几句之后,那人上前来朝他们作了一礼,颇为为难:“还请王爷恕罪,先前主君让人将谢将军暂留军中稍事休息,却不想有人擅作主张,请了谢将军留下做客,只怕将军今日不能随你们回城了。”
虽说朗泫自作主张,可这西陵军在大漠上树敌不少,这次他们举兵来犯,军中大多数西戎将士都是心怀战意的,这会儿见朗泫杀了谢敬忠,心中多是高兴,倒也对面前这个什么王爷没有惧意。
现在谢敬忠被朗泫折磨得气息奄奄,受命去请的人却没有回禀焉阐主君,只是来这边通报这个大齐王爷,是料定了褚云舒他们不会再因此事去见焉阐,这不想放人之心太过明显。
将夏初瑶递给他的兵符收入袖中,褚云舒蹙眉:“谢敬忠是我们西陵军的主帅,如今还在战时,怎么可以留在敌营做客?”
“此番我们本可一举踏平武方城,焉阐大君给你们十日时间交出肃和,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王爷应该也不想为了一个目中无人的老头子又断送了这最后十日的安宁吧?”那西戎将士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位快些离去吧,过了时辰,想走都难了。”
“你也要回武方城?”一直默然的陈词见夏初瑶动身要随褚云舒出帐,上前两步拉住了她,“你留在这里,等得此事结束,再回大齐。”
“你们是想留多少齐人在营中做客?”夏初瑶蓦然抽手,见陈词眼中担忧,只是眼下人多,她也不便解释,趁着他晃神之际,跟着褚云舒大步出了营帐,由先前那个西戎将士领着,往营外去。
他们出来不过一个多时辰,先前出城门时无人来送,这会儿出敌军大营时,城中大将们早已列队在城门之下等候,见他们出来,面上都是一喜,却发现只有褚云舒和夏初瑶后,所有人具是一愣,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就连孟长安都只是看着他们缓步过来,没有打马上前相迎。
“谢将军暂不回城,这城中军务,西陵候与诸位将军重新推荐人选,上报本王之后,本王会奏请父皇定夺。北辰军从今日起听凭本王调配,还请两位将军整顿好人马之后,来侯府领调令。”行至马前,褚云舒抬眼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吩咐完后,唤了夏初瑶往侯府去。
“小侯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谢将军回不来,他们却安然无恙?”等得两人都进了城门,那些将帅们才从他刚刚那轻飘飘的几句话里回过神来。
“为何北辰军要撤出武方城?他是要弃守了吗?这武方城是我大齐国土,是孟老将军带着我们守卫的地方,要弃要留,他不该先同我们商议?”即便是这几日常去府中拜会的季天齐,也忍不住开口。
西陵军们心中有怒有疑,可孟长安未动,他们也不敢贸然打马上前去拦人。张谢两个将军听到调令后,惊讶不已,见这些人还在城外争论,便径自打马入城,跟着褚云舒去了。
“殿下与焉阐说了什么,若是我们交出肃和,他们就会退兵?”两个将军追上来也未问出什么,等得回了侯府,眼看褚云舒走到案前,铺纸提笔,夏初瑶跟了过去,替他研墨。
“我若是能交出肃和,他们便十日之后才攻打武方城,一举击溃孟家军。”笔走龙蛇,褚云舒写得不是密函,却是奏折,抬笔就是五个大字——孟长安叛国。
夏初瑶一眼瞥见,惊得连手里的一方墨都未能拿稳,她伸手去拦褚云舒:“殿下,这样的折子可不能随便写,殿下一封折子,堵上的是孟家几代的忠心,还有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当初肃和暗杀几个部落主君的家眷,焉阐他们联手举兵追至格罗部却只见满地惨尸,西荒大漠之大,周边除了大齐,还有那么多去处,你以为,为何他们会确定肃和就是逃到了大齐?”褚云舒搁了笔,抬眼看她,“既然要逼迫大齐交人,他们兵力远胜我们,为何只占了城外大营后就偃旗息鼓,安营扎寨,而不是趁着我们未来之前,一举攻破。这样有了武方城这座筹码,不是更好与大齐谈判?”
“殿下的意思,是孟长安策划了这一切?可是,为什么?”不过小半年,当初那个在帝都飞扬跋扈,却十分讲义气的贵公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即便是褚云舒列出这些指向他的问题来,夏初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夫人若真要问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与城外那些西戎人一样,心怀恨意吧。”褚云舒垂目看着自己写了个开头的折子,心绪也是颇为复杂。
他自然是明白,这几个字有多重的分量,十年前东晋王叛国一案,审查了那么久,牵连了百余官员,可这案子之后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他比谁都明白,这叛国罪是不能随意安的。
若如舅舅所说,东晋王之案存疑,或许是一桩天大的冤案。可孟长安所为,却是板上钉钉的叛国大罪。
“焉阐大君说,是孟长安派人送信,告诉他们肃和在大齐,他们若想报仇,只需得大军压境,与他里应外合攻下三州边境,拥护他自立为王,到时候,他自会送上肃和人头。”俯身将今日在敌军帐中所闻据实写下,褚云舒缓声说,“他许了那些西戎人,事成之后,割让西境十二城,让他们以后能在此安家落户。”
“自立为王?”夏初瑶微微一怔,倒没想到,孟长安会有这样的野心。
“可焉阐他们既然已经答应了他的提议,殿下如今又是如何叫他们倒戈,愿意替殿下击溃孟家军的?”十二座城池不是小数目了,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否则那些西戎人怎会轻易被褚云舒说服。
“我一个皇子,许的自然能比他一个小小的藩王多得多。”褚云舒抿唇笑了,却没有明说,等得写完手里的折子,又抽了信笺,“焉阐本就有些迟疑,只因着前几日他接到过大齐帝都送去的密函,信上说,让他们用我的人头来换肃和。信中为言及写信人的身份,只是信尾处有肃和亲笔。因着这封密函,他们对孟长安所言有了怀疑,这几日才迟迟未动。”
“肃和如今人在帝都,殿下许了十日之期,若是到时候没交出肃和,只怕殿下既阻止不了孟长安的叛变,也保不住自己的脑袋了。”如今夏初瑶确定肃和人在故洗城,即便是现在飞鸽传书回去,即便是帝都的人有本事抓了肃和再送过来,只怕也赶不上这十日之期了。
“若是他还在帝都,自是来不及的,可若是如今他人在青州呢?”写好了要递送回帝都给柳元衡的信,褚云舒笑着抬头看向满眼惊讶的夏初瑶,“几日前临安来信,说是肃和得了你在武方城的消息,已经带着人西来了,即便是他们脚程再慢,只怕已经入了青州境内。”
“这么说,他随时都会找到我?”他说得轻巧,夏初瑶却是脸色阴沉。从前的她尚且敌不过肃和,更何况现在的她。
“夫人放心吧,临安说他身染重症,只怕时日不久,临安已经派人追捕,必会在他们危及夫人前抓住他。”将密函封入竹筒,褚云舒开窗唤来了从帝都带过来的战鸽,“这次若是能安然离开西境,朝堂之上将会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到那个时候,不管是你或是临安所求,本王必当倾力相助,半分不推辞。”
“我知殿下心中顾虑,有些话也不便与我多言。可是,有件事情,还请殿下坦言告知。你们既然查到了肃和的动向,想必也应该知道了,当初到底是谁,将我的身份告诉了肃和的吧?”比起那日赤蛇的人突然找上门来,更让夏初瑶震惊和担心的,是那个让肃和知道她身份的人。
今日得见朗泫和陈词之后,她便更加确定了,出卖的她的,只可能是穆玄青和阿城中的一个。阿城一直住在镇国公府,他与肃和也素不相识,她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段往事,想来也不可能是他。
可是,她却也不相信穆玄青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临安信上说,他是从靖安王府的人口中得知肃和的消息的,只是等他找到线索的时候,肃和已经离府西来了。”这些事情,他几日前便得知了,只是为了不让夏初瑶担心,一直未曾与她提起,“你身份的事情,只怕这武方城里,也有知道的人,这道奏折,我会在战事平定之后再上报,我知道你与孟长安有些情谊,只是事到如今,他们都想将肃和这个筹码握在手里,而你是最好的诱饵,为着你的安危着想,在我们的人到武方城之前,你还是要谨慎防范才是。”
靖安王府?想到阿城与慕千寻的关系,还有先前阿城时常悄悄出府的情形,夏初瑶心中一颤,难道,真的是阿城所为?
“殿下放心吧,既然是诱饵,在他们找到肃和之前,我都死不了。倒是殿下,今日去敌营回来,没带回谢将军,还要调走北辰军,若孟长安真有那心思,只怕危险的人是你。”夏初瑶刚说完,便听得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过来,褚云舒刚将那折子收好,便听得外间有人敲门禀报,“王爷,西陵候在院外求见,说是诸位将军想请殿下前厅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