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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府衙。
“你明天要出发,随同虞浚息阅军?”玉琛手撑桌案,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是啊。”奚曦坐在椅子上,她伏着桌案,把玩着玉琛的惊堂木。
“是不是虞浚息逼迫你去的?”玉琛确问。
“他想我同行,我自己也想去。”
玉琛说教道:“军人多杀戮饮血,身为男儿当精忠报国,一睹军容也就罢了。你一个女孩子同虞浚息去检视百万雄兵做什么?女孩子就该养在温室,抚琴弄萧,绘画绣花。”
“我不会绣花。”奚曦搁下惊堂木,她望着玉琛,安抚他道:“我的父亲是魏国主帅奚滨。我从小长在军营。军容赫赫我已司空见惯,不会害怕的。”
“她跟你印象中的女子可不一样。”浚息进来衙门厅堂,幽深的目光觑着玉琛。——玉琛还以为曦曦会害怕军人的杀戮饮血?玉琛哪里知道,坐在他知府官椅上的少女,有着破军星的命格,曾任魏军幕后军师,指点魏国百万骑兵作战,从容不迫,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曦曦不会被百万齐军的赫赫军容吓到,相反地,作为令她家破人亡的齐军三军主帅,他带曦曦去阅军,才是冒险之举。
但他委实舍不得,几个月看不到她。
他怎样都要带上她!
“你来做什么?”玉琛憎恶看着浚息。
当日在黑虎山上,他被催眠,在黑虎山上发生的所有的事,他事后都不记得。他不记得他挟持了奚曦;不记得劫匪之首举着火把欲点燃装满炸药的茅屋,想跟他和奚曦同归于尽;不记得浚息以己之身,换取了奚曦和他的平安;不记得浚息从那一场大爆炸中幸存下来。
他只晓得,虞浚息带着黑甲军,将他从黑虎山救了回来!但正如他深恨虞浚息一样,虞浚息向来对他也没有好脸色。心里必然是不愿意去救他的。之所以会去救他,不外乎拗不过曦曦。虞浚息对曦曦又是那样的畸恋,真叫他恼恨!
现在曦曦在虞浚息的手上,对虞浚息有阿姐家破人亡之仇的他,还不得不对虞浚息投鼠忌器!想想就来气!
浚息眸光幽深看着玉琛,冷笑了一声。浚息道:“我一个一品军侯,还来不了你一个小小知府的府衙吗?——若非曦曦来了你这里,我也不是很想过来你这里。”浚息移目奚曦,眸光转柔,“回侯府了,曦曦。”
奚曦站起身,欲随同浚息回去侯府。玉琛却一面憎恶地看着浚息,一面将奚曦拉去了内室。
“你便是想去看阅军,可你随同的人是虞浚息!你难道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思?他虽尚有良知,不曾侵犯于你,可保不准他什么时候兽性大发!他自去阅军,你高枕无忧地待在荆州多好!”
“他想我同行,我逆抗不了他。是去阅军,我也不会逆抗他。”
“你逆抗不了虞浚息,我可以理解!可为了阅兵,你不想逆抗他,我就理解不了了!”玉琛觉得荒诞地道:“你难道还是个女诸葛,有军帅之才,凭藉阅军,看得出大齐百万将士的战斗力和兵力,然后他日和穆桂英一般地挂帅,和你的未婚夫元恪太子一起,挥师伐齐不成?——‘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元恪太子的诗作喻晓天下,好大的杀气啊!”
奚曦觑着玉琛,眸色诡异,唇角微扬,实言相告:“我就是女诸葛!”
玉琛荒诞失笑,却觉得奚曦在开玩笑。
奚曦觑着玉琛,她的,善良,无害,纯洁,没心机,仿佛白莲花一样的,舅舅啊!
……
奚曦不打算像浚息安抚她说的那样,让他爱上她,然后心甘情愿地为她撤去天罡诀,结果他的性命。
从前她不想使用美人计,如今却是不敢。
她欲掌握《无忧曲》,来达到她的目的。
尤其是浚息在那一场大爆炸中,竟也完好地存活了下来,她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无忧之曲,能致浚息于死地。
可是,即便听了琴中国手瑾夫人的琴音,她有了些灵感,却还是没能参破《无忧曲谱》的玄机。
掌握《无忧曲》,实在是一条漫漫长路。
这条路遥远而寂寞,相伴浚息,她又心中苦楚,渐至烦郁,她当然要找些乐趣来消遣。
譬如,公告天下,她这个魏国钦犯还活着,且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地活在浚息的南安侯府;譬如,她收集着虞望舒的真迹,他的书法,字画,诗作;又譬如,随同浚息去检阅检阅齐国的百万雄兵。
……
随同浚息,启程去检阅齐国的百万雄兵。
旅途上,马车里,虞浚息看着她,神情很是古怪!
他黑眸幽深带笑,唇角也嗪着笑地看着她。
奚曦坐在马车里,不禁有一种,去阅军不是她在找乐趣消遣浚息,而是,浚息在找乐子消遣她的感觉。
……
浚息自然是要找乐子消遣奚曦,满足他自己的私欲,亦好好调教她。但旅途漫漫,有的是时间。浚息并不着急。一连好几日,他对奚曦都秋毫无犯,只魔眸和唇角嗪笑看着她,享受着,猫戏老鼠的感觉。
奚曦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一路都提防着浚息。
但浚息却知道她的软肋。
是在启程五日之后,浚息终于不再戏谑奚曦,开始对她下手了。
又是在马车里,她的手被浚息捏住,浚息主导,迫使她替他纾解。她亦有挣扎反抗,可在浚息的禁锢之下,她哪里反抗的了?随从又策马随行在马车前后左右,他脸皮有多厚,她的面子就有多浅,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亦是那一夜,夜宿露营,毡帐里,他抽丝剥茧她,百般欺辱她,常年习武用兵之人粗糙带茧的手,他的唇舌,宠爱着她身体的每一处……直到她如他一般得到快慰。
浚息面对奚曦本来就情难自制,何况主导、目睹她生理上的沦陷,浚息肿痛难忍,箭在弦上,不能不发!那一晚,他是想彻底地占有她的。但被逼到绝处的奚曦,却一反常态,不再避忌事态曝光,欲跟他鱼死网破!
她尚杀不了他,但她却能结果自己!
奚曦玉箫的端口,对着她自己的心口,手指摁在玉箫的机关上,目光锐利地逼视着浚息。
她当然不会真的赴死,她在赌浚息会投鼠忌器。
浚息亦知道奚曦是在赌。但他到底怕她真的摁动了机关。
那一晚的旖旎,以浚息的善罢甘休终结。浚息任由奚曦离开他的毡帐,去跟阿穗同宿一帐。
但浚息是记恨上了奚曦的兵器,那件巧夺天工的暗器,她的玉箫。他第二天就将奚曦的玉箫收缴。但奚曦却已然有了防备。他第二日在马车上,又欲逼她就范时,奚曦护腕里蓦然弹出利刃,利刃对准她的雪颈!下一回浚息再逼她就范,对着她自己致命处的是她发间的梨花针……随着浚息不死心地一次次地逼奚曦就范,浚息惊骇目睹,奚曦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乃至柔韧如丝的衣服里,都能突然出现出致命利器。机关括术到了大圆满境界的奚曦,将机关括术发挥到了极致。浚息不知道,他再逞兽欲,奚曦身上哪里的机关暗器又会对准她自己。
浚息终于罢手。
他知道,不到奚曦喜欢上他,甘愿跟他结为连理的那一天,他是强占不了她的。
身怀天罡诀的他,奚曦的机关括术对他起不了作用。他不惧怕此道,却到底怕奚曦真的伤了自己。
……
马车上,浚息依然魔眸和唇角嗪笑,看着奚曦。
但那笑,已不再是猫戏老鼠,玩弄消遣之笑。
浚息魔眸和唇角的笑,变作了气恨冷笑。
……
此消彼涨。随着浚息一天天魔魅沉郁,奚曦却一天天展颜起来。
于她而言,随同浚息去检阅百万齐军的初衷,本来就是乐子。虽然浚息一开始猫戏老鼠的戏谑她,她很不喜欢那种感觉。后来因为她顾忌她跟他的亲密被随从知晓,她在马车上又一次被迫帮他纾解,那一晚露宿,黑甲卫在巡营,他有恃无恐,在帐内百般欺辱于她,甚至如同她被迫帮他纾解一样,他亦宠爱着她。不嫌脏不知羞耻地,用唇舌亲吻着她。
他不仅逼的她身体沦陷,还想彻底侵占!她被逼到绝境,终于不再有任何顾忌,她对他以死相逼,迫他撤军!
他到底是喜欢极了她的,那一晚,他善罢甘休。然而翌日他即卷土重来。好在她已有防备,他虽收缴了她的玉箫,但机关括术到了大圆满境界的她,能防身的,又何止玉箫?随着浚息一次又一次地逼她就范,一次又一次地未能得逞,虞浚息,终于是罢了侵占她的念头。
“七月流火,可昨夜下了一夜雨,今日好生凉快啊!”奚曦趴在车窗边,明眸带笑,望着夜雨洗涤后,更青的山,更绿的叶。
浚息魔魅般的眸子觑着奚曦,他倒丝毫不觉得凉快!他的身体里,充斥着欲火,燥火!
美味可口的食物就在眼前,他却吃不得,碰不得。
……
浚息觑着奚曦的如花笑靥。
虽然不能一逞兽欲,慰藉自己禁欲饥渴已久的身体,但,能看到奚曦发自内心的欢颜,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浚息觑看着奚曦,魔魅般的眸子里,浮现出温柔,和无奈。
——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殷勤讨好她,宠爱诱惑她,掳获她的芳心吧。
……
往年浚息年中去齐国西北南三方要郡检阅军容军纪,因为是骑马,少则两月,多则三月,他便能回去荆州。
今年,因为奚曦随行,他怕累到她,通行工具改成了马车。马车的脚程比不得快马,加之沿途遇到好的风光,又带着奚曦游山玩水,如是,他们五月从齐国之东的荆州出发,将近两个月,七月上旬竟才到达齐国之北的草原。
阅军之后,浚息少不得还要检视这方驻军的军纪军务。阅过齐军的军容,浚息检视内务,奚曦却不便也没必要跟随。奚曦是第一次到来草原,不禁带着楚瀚和阿穗离开军寨,四下观光。
入目是一望无际绿油油的青草,青草上点缀着一些木寨,但更多的还是蒙古包,因为这里乃驻军重地,他们虽是出了军寨,随处却也可见三三两两的戎装齐军。活动的,除了齐军,还有牛羊。因为这里并不是放牧之处,牛羊不成规模,和那些描绘草原的诗作倒是不一样。但阿穗还是兴奋极了,撒欢儿似地到处奔跑瞅着。
奚曦的兴致却并不高。这两日从草原的边缘地带行过来,这里的景致已经不太新奇,何况,浚息刚刚阅军,虽只是随意抽检出五万齐军检阅,但和浚息一起站在军寨高处觑看,她已然了然这片草原上齐军的战斗力。这片草原上的齐军,并没有因为主帅常年不在这里而有所懈怠惫懒!虽说这些年,齐国朝局已呈腐朽之势,但齐国军队在浚息的治理之下,却是军容赫赫,兵力犹在魏国的铁骑之上!加上魏国三军主帅她的父亲奚滨战死……魏国可堪任用的战将,她了如指掌,如今并无可堪与浚息对阵的魏将。如果虞浚息哪天来了兴致挥师伐魏,魏军必败无疑!
说起来也奇怪,齐魏两国交战数十年,两国之间,仿佛有着解不开的夙愿。虞浚息任齐军主帅以来,与魏国的战事尤其频繁。月月都有征战。可去年父帅奚滨战死沙场,青州二十万魏军全军覆没,至今已一年有余,齐魏两国这么长时间竟未有爆发战乱。魏国青州失守,二十万魏军惨死沙场,更折损了父帅这位主帅,一时找不到可以顶替父亲奚滨的战将,魏国休养生息,不主动出战情理之中。可是,青州魏军全军覆没,父帅奚滨战死沙场,虞浚息何尝不知道魏国一时找不出顶替父亲奚滨的战将?虞浚息该乘胜追击的,他却没有。
父帅奚滨在世时,虞浚息月月主动挑起两国战事;父帅奚滨战死沙场后,虞浚息突然没了兴致伐魏。倒像……虞浚息与父亲奚滨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似的。
奚曦摇首一笑,暗衬自己想多了。
虞浚息行事本就我行我素,哪里能以常理来推断?
奚曦思衬之间,阿穗已经跑去了千米之外,觑看牧民给奶牛挤奶,楚瀚却是跟随在奚曦身后,恪尽护卫之职。
“楚瀚,你到我身边多久了?”奚曦明眸望着草原风光,问身后的楚瀚。
一百七十一天。楚瀚望着少女,口上却只敢回答:“快半年了。”
奚曦负手背后,半响道:“陪我下盘棋吧。”
“是。”
……
草原上,奚曦和楚瀚隔着石盘就地而坐。
奚曦执黑子,楚瀚执白子。
各自下了二十几子后,奚曦望着楚瀚道:“你出身门阀世家,又是嫡系子弟,兵法倒很是精通。只是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有些纸上谈兵。你的棋子,从第三子开始就下错了……”
……
“小姐!”阿穗回来奚曦身边的时候,奚曦与楚瀚下棋已近一个时辰。
阿穗手提一桶热乎乎的牛奶,喜滋滋道:“小姐你看,这是我挤的!”
奚曦看了阿穗一眼,移目楚瀚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日起,每日已时,只要我有闲暇,你便都来找我对弈。”
这不是对弈!
少女每落一个棋子,都在给他讲解兵法战术,乃至朝堂谋略,天下大局。
楚瀚目光熠亮地望着少女,心中波动道:“谢小姐栽培。”
奚曦一笑:“也是你出身门阀世家,根基尚好。若你什么底子都没有,我也不会有耐心教你。——近日,我会教授你兵法战术,朝堂谋略。日后,阵法,机关,奇门遁甲之术我也会相授于你,就看你能领悟多少了。”
“是。”楚瀚声音激动道。
……
一时楚瀚离去,阿穗与奚曦抱怨道:“小姐不仅接纳楚瀚做侍卫!现在还欲栽培他!他可是齐人!小姐栽培他做什么?”
“他是楚阀的嫡系子弟。”奚曦的理由很简单!十丈之内再无第三人,奚曦对阿穗解说道:“楚阀虞阀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和睦。楚瀚将来能为我所用。——他也甘心为我所用。”
奚曦负手。
公告天下,她这个魏国钦犯还活着,且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地活在浚息的南安侯府;别有用心地收集虞望舒的书法,字画,诗作……这些,都是她现今拿浚息莫可奈何的小打小闹。而今日亲眼所见齐军军容赫赫,却于魏国威胁甚大,虽然虞浚息尚没有起心伐魏,她却不得不未雨绸缪。
她培植楚瀚,授予他兵法战术,朝堂谋略,甚至奇门遁甲,自然不会指望楚瀚一个齐人,反叛齐国,投诚魏军,领军挂帅,抗衡虞浚息。她只是想,祸起萧墙,在齐国内部,她多那么一分把握,制衡虞浚息。虞浚息若自顾不暇,又哪有闲情逸致挥师伐魏?
“哒哒!”
是时,熟悉地,骏马飞腾的马蹄声径自传过来,奚曦转首去看,果然是神雷。
神雷的马鞍上,坐着一个穿着蒙古族衣服,威武俊美,恍若天神般的男子!
“上马!”男子口上示意奚曦,坐骑神雷从奚曦身边飞腾而过的那一刻,他温暖有力的手掌亦握住奚曦恍惚间伸出的手,将她拉上了马背。
直到坐在神雷的马鞍上,被浚息拥在怀里,奚曦还有些恍惚。
她身后的男子,是虞浚息吗?
他驾驭着虞浚息的坐骑神雷,他当然是虞浚息!
然而,他穿着蒙古族衣服,跨坐着神驹往她而来的那一刻,她恍惚以为看到了蒙古族传说中的战神!
神雷飞腾间,草原上的清风迎面拂来,奚曦终于是回过神来,却听到自己的心跳格外地剧烈!
一定是因为神雷飞腾的太快了!所以她的心跳才这么剧烈!
还有,“你怎么穿着异族衣服!”害的她以为看到了蒙古族传说中的战神而骤然心跳!奚曦有些怨尤浚息。
“入乡随俗嘛。”神雷风驰电掣的风声中,浚息成熟男子的声音爽朗而热烈。
那样爽朗热烈的声音,将奚曦心里的怨尤熨烫的消逝无终,奚曦在浚息怀里问道:“你这么快就忙完了军务?”
“军务重要,陪你更重要!”浚息拥着奚曦道。
“你带我去哪儿?”奚曦的声音带着自己并没有觉察到的轻微。
“带你去看真正的草原风光!”浚息却是意识到怀里奚曦的声音温柔而轻微,他低头看着奚曦,天神般俊美的容颜上,不自禁绽开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