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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他了……”
隔着灵均坐在白敬谨身旁的云玄典一听此话,周身一震。
白敬谨迷茫的眼望向粼粼湖面,浑然不觉,继续幽幽说道:
“我想雅则,我很想他……”
坐在灵均身旁的云玄典此刻双唇紧抿,眼覆麻布的侧脸在烛火下看不清喜悲。
“雅则从小爱热闹,还在学堂时就总是拉着我在建康府里到处跑,打扰我修炼……”白敬谨喃喃说着,口气埋怨,嘴角却噙着丝笑,不像是在对灵均他们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我那时还小,常教训他不好好修习,他却总是哈哈一笑,说我性子闷、要多带我散散心,师父们常骂他带坏同辈,我也觉得他不务正业、很是讨厌……”
灵均心里默默想着:还真跟他一见到二人时猜的八九不离十。从小就不对盘,也难怪长大了要闹得水火不容。
云玄典在一旁侧耳听着,嘴角也浮上了一丝笑,像是想起了幼时愉快往事。
白敬谨默了默,喝了口酒,又道:“可等他不见了,我才知道,真心对我的朋友,只有他一个,也从来只有他一个……可我却……”
白敬谨说到此处,又仰脖喝了口闷酒。
灵均观云玄典神色,觉得此刻他灵均要不放下坚持去八卦一下,云玄典怕是要憋屈死。
于是灵均便替云玄典问了:
“你呢?你又把他当什么?朋友,还是……”
灵均感到身旁坐着的云玄典猛地直起了身子,隐晦又热切地向这边倾斜过来。
他真不该横在这两人中间,这实在是尴尬——灵均如是想。
白敬谨看一眼灵均,又把头转向湖面,望着幽幽的湖水沉默不言,良久,才嗫嚅道:“我不知道……”
灵均真是想一巴掌狠狠往这人后脑勺那儿招呼上去,直接就把这混账给拍进湖里去清醒清醒。
云玄典起身,摸索着进了船舱。
灵均看这二人情形,真是一口闷气哽在心头,却又无可奈何。
不是自己的事,他不能擅自插手。做到这个份上,已是极限。再继续,就是多管闲事了。
正则幽幽看来,灵均朝他耸了耸肩。
正则继续弹琴,白敬谨继续喝酒,云玄典坐在舱中不发一言。
气氛一时有些凄清。
灵均百无聊赖地开始四下环顾,突然瞥见远处一星灯火快速靠近,逐渐亮成一线。
“白哥哥!你为什么出来玩儿都不带上我!”
一道骄横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一个杏黄衣裙的少女便腰别长鞭,从驶来的船上一跃而下,直直落在了白敬谨面前。
灵均突然觉得头疼,特别疼。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白敬谨的未婚妻何氏,那个用白敬谨的凌苍剑一剑划瞎了云玄典双眼的少女何氏。
正则“铿”的一声停下了弹拨。
何氏转头望去,手中长鞭便要挥舞而去:“是你!那云的狐媚呢!”
“啪——”白敬谨手中酒壶掷出将何氏挥出的长鞭突地拦下。
灵均这才放下了要化出轩辕剑将这丫头直接劈死的手。
正则起身,悠悠走到何氏面前,低头睥睨道:
“再有下次,死无全尸。”
“你!”何氏勃然大怒,手中长鞭又要挥出。
白敬谨腰间凌苍剑飞出,三两下就把何氏的长鞭削得只剩下一个铁握把。何氏攥着光秃秃的长鞭握把,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仍瘫靠在船舷的白敬谨,眼中升起了委屈的泪水:
“白哥哥,你为什么……”
“滚。”白敬谨只有这一个字奉陪。
“你……”何氏泪眼中又有了些羞怒。
“滚。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白敬谨比刚才多加了一句话。
这白敬谨,两次见他,两次对何氏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真是十分娴熟啊。
何氏恼怒地扫视船上众人,众人眼中的驱赶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灵均心想:你未来相公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一个姑娘家应该就不会再死赖着不走了吧?
然而灵均还是低估了何氏的毅力和脸皮。
只见她蓦地一笑,扬手将手中没用了的握把朝湖里一丢,一个水花溅起,她便三步作两步坐进了舱中:
“我为什么要滚?我是你的娘子,要滚也是他们滚!”
说话间,她船上跟来的那些仆从护卫也纷纷上了我们的船,原本还算宽敞的画舫立刻变得拥挤起来。
白敬谨和灵均是再也坐不下去了,只得起身走到了何氏面前,居高临下地怒视着这个让人实在忍不住讨厌的刁蛮丫头。
何氏坐在舱中,四下打量起舱内摆设,一见靠在舱壁不言不语的云玄典,立刻不屑地一撇嘴道:
“我还当白哥哥你不回白家,是和什么神仙人物出来游玩呢,原来还有个臭瞎子!”
说到瞎子,何氏警惕地瞧了瞧眼前这个臭瞎子,但见他五官平平凡凡,又无眉间红痣,且一身粗布麻衣全不像那个风流倜傥、妖媚惑人的“云玄典”,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重又拾起最初的不屑。
云玄典闻言一震,但旋即嘴上又浮出一丝冷笑。
“你竟敢笑?你在嘲笑我!”云玄典的反应激怒了何氏,她念动法诀便要狠狠惩治眼前这狂妄的奴才。
“滚下船去!”白敬谨忍无可忍,一把抓起何氏的衣领便拖着她往船边走去。
何氏的护卫纷纷拔剑围上,但碍于白敬谨的力量,都不敢轻举妄动。因此这个包围圈竟也随着白敬谨的动作慢慢向船边移去。
“你放开我、放开我!白敬谨,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何氏被白敬谨拖着,在他的铁爪之下拼命挣扎。
白敬谨一声冷笑,借着三分酒意冷嘲道:“我管教我的妻子还需要讲资格?你们谁敢插手,今天就别想活着回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敬谨本是一番折辱何氏的话,落在双眼失明的云玄典耳里,便就成了另一种宣示主权、打情骂俏。
云玄典的脸色瞬间便苍白如雪,靠着舱壁的身子也开始有些不稳。
灵均看在眼里,但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从最高处陡然跌落至人人喊打的尘埃里,没了赖以生存的绝技,没了所有倚仗,还要被仇人这样当着心上人的面折辱,还要听心上人与他人互称夫妻,这对云玄典来说,真是——太残忍了。
灵均突然不想再与白敬谨同行。
何氏显然没有料到白敬谨竟会亲口承认她是他的妻子,面上顿时飘起一朵红云,即使此刻是被白敬谨扯着衣领在船上拖行,她也很有几分娇羞意味地撒娇道:
“白哥哥,你有话好好说嘛。你若是想要我先回去,我回去就是了……”
白敬谨被冷风吹的酒醒了几分,听何氏又突然软了语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怎样令人误会的话,不禁大为懊恼。
但周围都是外人,他不好做的太过火,毕竟白家和何家的联姻摆在那里,他身为白家长子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因此他只能放开何氏的衣领、对她冷着脸喝道:
“那还不快走!”
何氏领了骂,不怒反喜,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娇笑道:
“白哥哥,那我在白家别院等你,十日后便是你我大婚,你可别忘了。”
白敬谨听到此已经目露凶光,何氏一见气氛不妙,忙带上一众护卫飞上他们的船快速离去。
何氏走后,云玄典便贴着舱壁渐渐滑落瘫倒在地。
灵均知他耳力极佳,何氏临走前对白敬谨交代的那番话,他必定是听到了。
“他们……要成婚了?”云玄典小声呢喃,虽是问句,却语气肯定。
若不是灵均见云玄典嘴唇微动,他根本就不知道云玄典方才开口说了话。
“嗯。”灵均轻声应道。
云玄典惨笑一下,不再说话。
舱中烛火惨黄地映照着他惨白的脸,让灵均不忍再看。
“二位公子,让你们见笑了。”白敬谨走进舱内坐下,歉然道。
云玄典已经端坐在了阴暗中,仍然沉默不言。
“白公子,你妻子当真是名门之后,性情爽朗。”正则抿了一口茶,悠悠道。
听闻“妻子”二字,云玄典几不可闻地一颤。
白敬谨不觉有异,只愧笑道:“是我管教无方。”
这替妻子擦屁股告罪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白敬谨根本就不喜欢那何氏,可云玄典不是明眼人,他是瞎眼人,他对外界的所有感知全凭一双耳朵,白敬谨你敢不敢再不会说话一点?
灵均听了想打人。
但灵均没有任何立场插手他们的事,所以他只能打个哈哈道:
“哎呀呀,累死了,我们回客栈吧。”
一行四人踏着凄清月色默默走回了客栈,一路上,灵均不停地偷瞄云玄典,却见云玄典虽神色恍惚,但到底还是克制着默默跟随在三人身后,竭力扮好忠仆角色。
回到客栈,白敬谨见云玄典摸索着推开了天字二号房的门,惊讶道:“咦,阿轩小哥你是住在我的隔壁吗?”
云玄典闻言一愣,艰难地把脸转向白敬谨的方向,点了点头。
“小哥你看不见东西,夜间或许多有不便,不如你与我同住一房吧,彼此还能有个照应。”白敬谨的圣父心又开始发作了。
云玄典却突然冷了脸色,一步跨入房中,“砰”地关上了房门,留下一个白敬谨在三号房门口愣愣地望着灵均和正则。
正则瞥他一眼,抬步便进了房中。
灵均对白敬谨歉然一笑,撒谎道:“白公子,我家阿轩不喜欢旁人提他目盲一事,还请你不要怪罪。”
白敬谨恍然大悟,立刻又愧疚道:“是在下唐突了。明早在下一定向阿轩小哥好好赔罪。”
灵均点头,心内却想:云玄典当然不是为了这个生气。真是傻子。
一关上房门,灵均就被一个炙热的怀抱紧紧搂住了腰身,一番激烈的深吻后,正则冷着一双眼意味不明地对怀中的灵均道:
“我家阿轩,嗯?”
灵均一笑,捏了捏眼前这醋坛子的翘 臀,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说,刚刚你为何要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