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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下面的人,就连上面的皇帝朱由检也差点被文震孟的话惊掉了一身鸡毛。
文震孟不是反对苏白衣的中坚派么,当时去张之极家里殴打苏白衣的时候,不就是文震孟带头的么?
怎么摇身一变,这老家伙就成了苏白衣修建铁路的拥护者了呢?
“文大人,不可糊涂!”刘文权急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国子祭酒虽然只是从三品,比六部侍郎在品阶上还要低一个级别,可实际上在大明朝却不是这样的。
国子监虽然已经破落不堪,虽然已经没有多少人,可这个机构和翰林院一样,都是非常清贵的存在,能当上国子监祭酒,等于是当上了很多人的坐师,即便说桃李满天下也不过分。
理学名臣邱濬当年就是以国子祭酒的身份入了内阁。
所以,刘文权的话在朝堂上还是非常有分量的。
他这么跳起来指责文震孟,后面的那些官员也开始坐不住了。
“文大人要三思啊!”
“文阁老,苏白衣小人也,安能与鼠辈为伍?”
“文大人入了内阁,脑子莫非是糊涂了。”
“学生恳请大人珍重晚节,可知一失足成千古恨!”
“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为权不惜名,吾痛与之哉!”
……
大明朝的文臣就是这么扯淡,别管你官多大,是不是入了内阁,只要是老子心情不好,你弄得老子不顺,非得往死了骂你不成、
文震孟似乎也熟悉官场的这些道道,立在那里双眼微微一眯,仿佛外面的骂声不是冲着他来的一般。
“既然铁路是利国利民之举,内阁和通政司自然无理由封还!”文震孟又加了一句。
群臣再次炸了锅,很多人从地上蹦起来,撸起袖子握紧拳头,已经在做战斗的准备了。
而这时,内阁中的另一位大佬,吏部天官闵洪学缓缓的走了出来。
他站在文震孟的后面,朝朱由检微微一拱手,道:“陛下,臣先前一隅之见,幸的陛下教诲,臣如同拨云见日。文大人所言有理,铁路修建利我大明江山社稷,臣附议!”
这是什么情况!
群臣彻底傻眼了。
如果说只有文震孟一人赞成铁路修建,那么群臣愤而殴之,他文震孟即便是内阁首辅也无可奈何,因为法不责众,除非文震孟有能力将所有的大臣都排挤。
可如今闵洪学出来,意味就不一样了!
这说明,内阁对于铁路修建是达成共识的。
如果现在上去打人,很明显不合适。
众人的目光转换,落在了其余三个阁臣身上。
孙承宗站在那里,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拱手道:“陛下,修建铁路兹事体大,臣并非不赞成,而是觉得现如今宜静不宜动,臣反对修建铁路。”
一代大儒兼武英殿大学士刘宗周出列,拱拱手:“臣附议文大人所言,只要修建铁路不需户部拨银,臣无意见。”
内阁首辅徐光启并未表态,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
五个阁臣三个同意,其实就已经决定了皇帝的圣旨会顺利通过。
毕竟通政司再牛,也不敢和内阁加皇权两个超级势力对抗。
群臣顿时明白过来了!
可坐在御座上面的朱由检却不淡定了。
这是什么情况?
阁臣们不是一个个的都极力反对苏白衣修建铁路么?怎么现在又同意了?
一定有隐情。
朱由检有些坐立不安,隐隐有些担心,从十六岁时执掌整个大明,在皇嫂的帮助之下一步步掌控朝堂驱逐魏忠贤阉党,几年的朝堂生活锤炼了他的敏感,让他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息。
但无论是什么阴谋,只要修建铁路的政令能够上通下达就行,目的一定要达到。
“那好,既然内阁同意,司礼监也没意见!”崇祯的眼睛看了看通政司一把手殷云亭:“通政司有什么要说的?”
殷云亭拱手:“一切听凭陛下旨意。”
“就这样吧。”朱由检点点头:“中旨已经下了,通政司即刻起通知各地方,务必统一政令,各铁路所经州府,通力配合苏白衣。”
“遵旨!”
一道看似无解的题,竟然以这种方式解决了。朱由检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可总归是高兴的,剩下的,就是耐心的等待,等苏白衣将铁路建好,等熬过十年旱灾。
十年之后,朕才三十岁,正是中兴大明的好机会。
朱由检眼中发亮,深吸了一口气,踌躇满志。
朝堂上静悄悄,有些人漠不关心,有些人义愤填膺可又无可奈何。
兵部尚书熊明遇突然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封奏疏,道:“臣,兵部尚书熊明遇,有事禀报陛下听!”
“准奏!”王承恩一挥拂尘,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然后熊明遇好整以暇,挺着胸脯道:“禀陛下,臣有罪!”
“先奏事,有罪无罪稍后再议!”
“是!”熊明遇道:“禀报陛下,山东巡按御史王道纯加急报,二月二十日,登州援辽东八百骑行至吴桥县遇大雪,因给养不足引起军士哗变。参将孔有德惧罪而反,帅军复回登州,登州大乱!”
“什么?”朱由检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反了,登州巡抚呢?”
“陛下!”熊明遇道:“登州巡抚孙元化,在得知孔有德反了之后,令登州总兵官张大可和守备张焘应敌,岂知张焘和孔有德沆瀣一气,临阵倒戈合击张大可部,致大可兵败。后贼军攻登州城,城内中军耿仲明、陈光福举火开门响应,登州城陷!”
“可恶,该死!”朱由检抡起砂钵大的拳头,一拳重重的打在龙椅扶手之上,没想到用力过猛,右手手背破皮,鲜血直流而下。
一旁的王承恩看到之后,口中直说“奴婢该死”然后又急令小太监去喊太医。
崇祯怒吼一声,道:“不用了,朕死不了。熊明遇你继续说。”
大明朝自立国以来,准确的说自靖难以后,藩王玩过两次小打小闹,白莲教等各地起义军也此起彼伏,可若说武将造反的还真不多。
要说兵变,仅有的两次都发生在嘉靖年间,一次是大同兵变、一次是辽东兵变。
可现在,在崇祯年间,一眼不见山东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乱子,朱由检不生气才怪呢。这事如果上了史书,对于他来说是百分之百的污点啊。
“是,陛下!”熊明遇接着道:“据山东巡按王道纯报,叛军攻陷登州之后,又兵犯莱州,于二十六日夺取福建水师提调而来的三艘福船,游弋于渤海之上,阻截天津卫南北客商。”
“余大成在干嘛?”朱由检强压着怒气问道。
“余,余大成!”熊明遇顿了顿,道:“王道纯参余大成胆小如鼠,兵变之时只缩在府中,一应大事巨细不问。”
“山东参政是哪个?”
“回陛下问!”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闵洪学拱手道:“山东参政乃是徐从治。”
“好!”朱由检一挥手:“革余大成山东巡抚职,锦衣卫将其带京问罪,着徐从治补巡抚职,务必守住莱州。”
“遵旨!”闵洪学退下。
“怎么办?”朱由检空出右手让王晨恩小心包扎,用左手轻轻敲打龙椅,乌纱帽后的金翼微微晃动,眼中精光四射:“诸位,山东大乱,都说说怎么办吧!”
皇帝看着大殿。
臣子们看着地板!
然后,整个大殿中一百多人全部选择性沉默,没有一个说话的。
充分体现了明朝文官的特点:狗咬狗的时候一个个抱着头往上冲,即便是撞破了脑袋也九死不悔,可一旦发生点事情,皇帝需要他们做点实事的时候,都静默了。
“怎么?现在不吭声了,刚刚参和苏白衣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群臣面有惭色,一个个低着头。
一直静默不语的徐光启站起来,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臣有罪!”
“哦?”朱由检呵呵一笑:“徐爱卿有什么罪?”
“孙元化说起来是臣早年举荐,如今登州出了这么大乱子他难逃其责,臣亦有责任。”徐光启深吸一口气:“臣请辞焉……”
一言不合就辞职。
朱由检摇摇头,“徐爱卿不要跟朕开玩笑,眼下山东正是大乱的时候,国乃用人之际,不可请辞!”
“是,陛下!”徐光启的请辞看起来很真诚,但其实却没有多少诚意,稍稍表演一番之后,开始说正事:“陛下,建虏常年为祸辽东,致使辽东之民大多流入山东,据臣所知其数不下十万之众,如此次兵变之李九成、孔有德、耿仲明、陈光福等人,皆为辽东军民。山东之人素来不喜辽东人,臣听说此次孔有德带兵援辽东,所过之处山东诸县皆闭门罢市,孔有德部空有银钱却无法补给,遂成兵变。
我朝自太祖皇帝之时,辽东之地实行卫所屯民,其军民一体,民即是兵、兵即是民;辽东流民与山东百姓素来不和,若趁机闹事,恐叛军激增难以为救,以臣之见,陛下不若即刻调京营入山东平叛,同时命河南、天津卫、东江诸部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