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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青司从进屋就觉得奇怪,后边他才确定那个南歌子是活尸,而且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类。能眨眼能呼吸,那不就是人,可南歌子为自己身上的鬼气所诱抱上来时他就觉得不对劲,南歌子动作不僵硬,可是身体却是十分僵硬的。
一开始他没有多想,毕竟哪有活尸能如此,公孙燕吴那一口活气已是罕见,这南歌子简直超出他的认知。可后来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觉得奇怪,因为南歌子的活气完全和从山鬼谣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活人哪需要生人的气,山鬼谣召鬼时,他猜想南歌子或许就是他做的活尸,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席子期叹道,“如今只能先回师门查查这个山鬼谣是何人了。”
香罗委屈的捧着允真残灵,“子期哥哥,允真他……,”
“除了席真没人能恢复他,香罗你把他带在身上吧。”席子期摸摸她的脑袋。
“嗯。”
“允真在就表明师兄还活着,二师兄我们立即回门向师傅禀告。”席若白怕再耽搁下去,席真处境会更危险。
“我们走!”
一行人急忙离去。
山洞里,岩石慢慢挪动开来。
南歌子看着一人悠哉在木桥上喂鱼,问道,“拿不下?”
“拿下了也不能动啊。”
“可惜。”
“谣儿?”
石窟内传来一声呼唤,山鬼谣急忙赶过去。
略微昏暗的石洞中,只有一床一桌,地上铺着草席,捣药采药的器物散在边上,烛台微微散着烟气,席真有些不清醒,憔悴靠在石床,见人影进来,他便撑着床坐起倚靠在墙。
山鬼谣泪眼婆娑的坐在席真一旁,“真哥哥,谣儿找不到路出去。”他伸出伤痕累累的双手,“谣儿找了好久也找不到。”
席真自责道,“对不住,谣儿,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如此。”他中了埋伏,黑衣人与他做交易,要是他跳下山崖,他便放过众弟子,席真便做了。待他醒来,自己灵力所剩无几,就连腿都动不了。是谣儿和他兄长救了自己,他们居住在崖底多年,又是普通人,从未走出此处。席真让允真去寻路,却再没回来,他无法走动只得拜托谣儿帮他,可却让他受伤至此。他实在难过,不禁痛恨起自己的自私。
“真哥哥没错,谣儿是自愿的,真哥哥放心,谣儿定可找到。对了真哥哥,谣儿今日摘了野菜回来,待会煮给你吃,你先好好休息。”
“嗯。”席真应完便躺回床上。
竹屋内,山鬼谣正在烧火。
南歌子倚在门上问他,“你说,要是席真知道他那群弟子全作成活尸被门人杀了,知道他只需走几步便能出这重莲轩会不会被气死?
“这等小事有何。”山鬼谣冷着脸,把柴一扔,火星四溅。
南歌子耸肩,又笑问,“若他知道他的腿是你弄断的会如何呢?说不定拼了命也要砍了你呢。”
山鬼谣微笑,缓缓道,“那么我便把他的双手也折断。”
南歌子赞同的点头,“我真是可怜席真,偏偏被你看上。”
“去给他换药,少说话。”山鬼谣端起盆子便去洗菜,动作娴熟。
席真因为山鬼谣受伤的事一直在与南歌子道歉,山鬼谣在石窟外便听得他的话。冷眸一弯,“真哥哥,吃饭了。”
席真见山鬼谣进来,笑道,“好。”
他待在石窟许久,生活起居都是由山鬼谣照顾,莫说衣食,就连出恭洗浴都是山鬼谣一手包办,抱他的活从不假手于人。一开始南歌子让他住竹屋,席真心觉不妥,毕竟人家已相救于他,再占了人家居室实是惭愧,他便坚持和山鬼谣住在石窟。
“真哥哥,你吃这个!”山鬼谣给席真夹了一碗的菜,笑眯眯把汤递给他。
晃神的席真这才反应,连忙接过,“嗯,谣儿你也快吃。”
“好!”
南歌子咬着筷子,问道,“席公子可是思家了?”
席真微微点头,“我怕双亲和师兄弟们担心。”
“席公子莫多想了,好生养身体才是。要是安心不下,多求神祈愿便是,我怕你想太多积郁成疾。”南歌子善意与他说。
“嗯,多谢。”
“求神拜佛有何用?”山鬼谣露出赍恨之色,声音带着寒意,他向来最恨这些,也听不得别人说。席真以为看错了,下一刻山鬼谣又笑吟吟看他,“谣儿定会帮真哥哥找到出路的。”
席真笑而不答。
“哟,吃着呢!”
“缺人吗?”
席真呆愣,筷子险些掉落桌上。
石窟口,甘青司对他热情招手,江溢也是站在他旁边对他得意的笑。席真泪目,激动得说不出话。
甘青司大步上前就坐,调笑道,“我说真哥哥,这几日过得可好?”
江溢也不把自己当外人,闲然信步到席真身旁,手搭他肩上,问,“真哥哥可想我?”
席真笑着一拍他脑袋,“过得好,想极你们。”他正想和山鬼谣两人介绍,却见他往日的调皮全无,阴狠盯着甘青司。
“我看着你们走了。”山鬼谣的箸被他捏断,语气生冷。
“走给你看的,”甘青司支着下巴看他,“就算你跟到昭溪,我们也会回来。”
“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山鬼谣猛地站起。
甘青司抬眼,“为何不听听我的回答?”
山鬼谣怒目而视,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想在我面前玩鬼,你还早了一百年呢。”甘青司话一完,山洞中,十道身影出现在各处,或站或坐,个个是召鬼,没有一个土行。
山鬼谣手还未碰到席真,甘青司就已经截住,道,“不放出来玩玩儿?”
十二道身影,三个召灵和九个召鬼直冲上去,而甘青司的召鬼也开始迎战。
南歌子见状发出骇人的尸吼,直接袭向甘青司。席若白的弦杀在这时直接没入墙壁,将江溢、席真与山鬼谣隔开,众弟子一哄而入。
山鬼谣反手就朝席若白去,他提弦转过,身子一偏落在江溢身前,元夕出鞘。席子期从后将香罗刺向他。山鬼谣拍桌而起,石裂横飞,一行人四散。南歌子此时尸纹显现,又是长啸几声,石壁松动竟然突地崩塌,活尸涌出,个个面目凶横。
“快走!”南歌子大喊。
山鬼谣担忧看他一眼,最终眼神落在席真身上,他忽然咧起嘴角,唇翕动。
席真看得清清楚楚,却惊得全身汗毛直竖,他说的是娘子,等我。
甘青司急忙追上去,南歌子却往他面前一横,“莫想!”他阴柔的笑着,眼瞳逐渐扩大直至双眼漆黑。
“全部退出去!离活尸远点!快!带他们走!”话是说给众人和召鬼听的,下一刻石窟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和石壁崩塌的声音不同,刚刚南歌子做的是引爆活尸,欲将众人炸死在山洞中。
南歌子被甘青司扼住脖子,他眉心沾着甘青司一滴血。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甘青司道,“即便你拦着我,你们也追不上了。”
石窟内只剩两人,周边满是残碎尸块,甘青司直接将他提起带到外边。
席若白几人无事,只是身上略显狼狈,众弟子大多被召鬼保护,有的只是受了轻伤。
席真还未从刚才的事中缓过来,道,“南歌,你们为何……,”
南歌子眼带嘲弄,开口道,“为何拿了你梦岭弟子做活尸?为何故意欺骗于你?席公子,你倒不如问问你自己。”
“我……,”席真低下头,脑海混乱一片。
“你们伤天害命还有理了?还想怪我师兄不成?”席子期开口。“哈哈哈,”南歌子仰天长笑,“好一个正义之士,席桑让,你倒真是没负了这月仙之名,高洁!大义!”他满脸哀色,“我们伤天害命?你莫不问问席岚琴是谁先动的手!不还手死的就是我们!鬼谣尚且留他席岚琴一命,名门大家哪个不是对我们赶尽杀绝!你们杀我们便是行侠仗义,我们杀你们便是伤天害理?你们当真是会找借口!佩服!佩服!”
众人听,大多怒斥道,“胡说八道!”
南歌子满腔怒火,一把将自己衣服拉下,尸纹遍布的身体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疤,身体像是被人用针线缝补拼凑而成。一行人倒吸口凉气,有的偏过头不敢再看。
“这就是你们的正道!这就是你们的侠义!”南歌子哀声道,“我们做错何事?不过是平民人家的孩子,却被你们这些枉称名家的人残害至此!山家村也好,莫家村也好,哪个不是因为你们才落得这般田地!”
一片静默。
弟子还是愤慨道,“一派胡言!百家怎会做出这种事!”
南歌子冷哼,“你们不若向你们五师兄打听打听?”他对上江溢惊慌的眸子,“怎么?不敢说?你不敢说我帮你啊。”
江溢走上前道,“闭嘴!”
一人将他拉了回来,江溢回头,竟然是席子期。
“听他说完。”席子期心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刺痛着,像是连带着他多年的骄傲和自尊,一并倒塌。
“当年百家因为惧怕北楚,兴起招收修鬼术弟子,流落的北楚人鲜少有人相信,百家之中修鬼术的人寥寥无几。而后各大家族从本门之中挑选优秀的弟子作为修鬼术的人选,可是门人子弟大多已修炼仙术、道法和武法,只要再修鬼术,下场都是惨死。百家无法,便秘密将各门驻守的村落换血,旁系子弟与他们替换,小孩被逼着修鬼道,大人被作成行尸以提鬼气。”
“怎么会?”左铭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多少人看着家人饱受煎熬,爹娘变成行尸,兄弟姐妹因为承受不了鬼气爆体而亡!”南歌子眼里浸满恨意,“最可笑的是,我们普通老百姓本就无甚天赋修仙法武道,还莫要说那强悍的鬼术!百家见天资平庸的便做留作行尸,稍有天赋的就变着法儿折磨,我这身骨头便是从北楚人身上移过来的。我活下来后,就落到你们这些名门子弟身上,剔骨断脉。”
最后四个字沉重的敲在所有人身上,那般的痛苦比让人死还难受。
“席桑让,当年我从禁室醒过来时,你猜我看到什么?”南歌子没顾江溢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你躺在我旁边,席钟信说就是这个孩子。我听见你名字时以为百家已经丧心病狂到拿直系来作践了,后来才知道,你不姓席。”
席子期的父亲入赘席家是世人皆知的事,可是他实力强劲,后又名满天下,众人便将这饭后闲谈抛之脑后。
“你以为你今日唤作月仙是因为谁?你以为你行侠仗义杀的那些行尸又是何人?你以为你痛恨的修鬼道者又是怎样丧尽天良?席桑让,若不是江无浪替了你,你能有今日?”南歌子嗤笑。
“荒谬!”江溢怒道,“休得胡言乱语!”席子期揪起江溢的衣服猛地拉扯,那动作是说不出的仓皇,江溢抓住他的手,“他骗你的。”
“让我看!”席子期语气毫无转圜之地。
江溢闪躲,“你让我在众人面前宽衣解带,给他们便宜不成?”
席子期一头埋在江溢的胸前,低语道,“江无浪,你莫要诓我……,”
江溢松开了手,席子期抬头,颤抖的双手缓缓拉开衣襟,一道道蜈蚣似的伤疤灼痛席子期双眼。
席子期开始笑起来,笑得悲凉,笑得江无浪心慌,最后泪水打湿他的脸,他一拳一拳砸在江溢身上,“为什么?”
“因为你是席桑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