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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城,书楼内。
龍儿依然静静地打坐,仿佛世事皆是浮云,不挂己心。而聊城在这段日子遭受了太大的打击,连原本的城池也被屠戮殆尽,书楼也暂且封闭了,这偌大的书楼周围,竟是空荡荡地无人。
伏藏打开了门,低头看着龍儿,慈眉善目,说道:“进来吧。”
龍儿抬起头,这才睁开那独眼,有些迷茫。
“你的修为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恢复,我这里已经容不得你多少生休,你该离开了。”伏藏看着龍儿,眼底多少有些不舍,可就如同催促孩子学习的父母一般,担心与希望并存,便也就狠了心开了口。
“啊啊!啊啊!”龍儿闻言大急,拄着孤拐一跃而起,速度太快险些摔倒,又好生站定,不可思议地看着伏藏。口中生生呢喃,可惜他不能语,只急促地发着单调的音色,诉说着自己的不解与急切。
“如今的城主府里有一个人,你见过的,你去找他,他会带领你继续走下去,直到你拾起自己的记忆和修为。届时,你将恢复真我,而不是如今这样子。”伏藏疼惜地伸手,本想抚摸龍儿的头,可手踟蹰在半空,最终落在了龍儿的肩头:“那个小子心智聪慧,待人还算真诚,你跟随在他身边,不会吃亏的。”
“啊,啊啊啊!”龍儿满布黄翳的眼角飘下两行浊泪,挂在满是沟壑的脸上,一如老泪纵横。他弃了孤拐,紧紧抓着伏藏的袖子,跪拜在地上,磕了一个又一个头。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他说不出任何话,可是他的眼神是如此的不舍和委屈,就如同被抛弃的孩子,那般可怜。那无声的口中,诉说着的,是疑问,是不愿,是不想,是对离别的恐惧。
伏藏憋着嘴,似也心酸,眼角忽就湿润了。
“你跟随我百余年了,如今也该离开了,你我缘分已尽,将来若是再见,也许就是另外一番场面了。”伏藏伸手扶起龍儿,与之四目对视,一时无语凝噎。
深吸了一口气,眨着眼睛将泪目敛去,伏藏从腰间的手抄本中撕下一页,递给龍儿:“此物你拿好,将它交给那个小子,他会收留你,会照顾你。”
龍儿哭喊着收下那一页黄纸,手紧紧的拽着,似乎是不想放手他好不容易拥有的安心。
伏藏拂袖离去,关了门,这扇门再也不会为龍儿打开。
龍儿在门口哭了好一阵,喊了好一阵,那扇门还是纹丝不动,他明白,自己再不属于这里。
他用袖子抹去了泪眼,看着手中的黄纸,黄纸上显现出一个人的画像,如此惟妙惟肖,他一眼便想起,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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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殿内,少忘尘与夙沙卿仿佛相谈甚欢,笑声传递出了中正殿去,半点也不含蓄,引得门外之人侧目。
夙沙卿依旧保持着那淡淡的笑意,此刻负了一只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忘尘:“入眼之物,无不是色彩缤纷。人的双眼总是善于寻找美丽的事物,若是不够出挑,便不堪入目。”
“师尊的这个道理不错,可是徒儿认为,眼见未必是真,眼见未必是实。”少忘尘保持着与夙沙卿一样的浅淡的笑意,这笑意之中带着他的自傲与冷漠。“话说还头,师尊如今打算怎么做?”
“我在聊城辛苦数百年,总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拱手让江山。”夙沙卿眼神微冷,说道:“倒是你i看出来,我需要你相助?”
少忘尘笑了笑,道:“师尊哪里是需要相助,只是徒儿是受到休遗姨娘的相助才保得性命,休遗姨娘让我拜师尊为师,肯定是要借助我之手相助师尊,如今见师尊受到排挤,徒儿自然是想帮衬一二。”
“当然,这只是其一。”少忘尘看了一眼夙沙卿,又道:“聊城在北隅居然能与冥月城相提并论,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寻常之事。聊城最近发生的事情,想必师尊也知晓了,这地底的宝物被九殒得去,而聊城得了这座古城,只会越发坐大。我虽然与聊城之间算是敌友参半,可是聊城的心胸可未必有这么大,徒儿只是为罪天司谋一个更安宁的未来。”
“你要借助我之手来制衡聊城?”夙沙卿微微皱眉。
“确切的说,是借助师尊之手,来制衡岁无痕和岁灵犀。”
“据我所知,此二人于你可并无恩怨。”
“恩怨从来都是做得说不得的。此二人野心勃勃,我的了他们不少好处,地底原本的神器也因为我的关系并未落入他们的手中。对于生意人而言,未得等同于损失,他们只怕此刻早已经嫉恨上了我,凭方才岁灵犀的态度便可窥探一二。”
“哈,哈哈哈!”夙沙卿轻笑一声,随即大笑起来。
少忘尘便静静地看着夙沙卿,唇角依然含着那么一丝笑意,又或者说是似笑非笑的笑意。如今这一丝笑意,在他的脸上时常能够看到,与他从前的冷峻蹙眉不同,这是越发隐藏了自己。
夙沙卿沉思稍许,便道:“可以,你我的目的并不冲突,我可以让你插手我与聊城之间的事情,只是你要怎么插手?”
“青槐师兄!”少忘尘念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青槐?”夙沙卿微微沉吟,随即便点了点头:“不错,我自是不可能随你去罪天司,但青槐却不打紧,借由青槐的身份和对聊城的了解,的确可以成为桥梁。”
忽而,他的眼神直刷刷地看向了少忘尘:“你对青槐想必另有安排吧?”
“这是自然,青槐师兄常年带兵,我那罪天司正缺少一个铁血之人训练门人,青槐师兄最合适不过。”少忘尘笑道。
“呵,原来你是在为自己编排人才。”夙沙卿这才知道少忘尘的打算,便是他也不得不佩服起少忘尘来,分明是他来讨人,却好似给了别人如何的恩典一般,这人情本该是他欠的,结果说到最后反倒是别人欠他的人情。
夙沙卿心里不由得又高看了少忘尘一眼,同时正视起眼前这个看起来还稚嫩的少年。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少年,正如他之前的评价,少忘尘是一个天生的阴谋家。
少忘尘微微颔首:“噫,为自己打算,只不过算是区区利益而已。这位子与其让别人来坐,倒不如让青槐师兄来坐,不是吗?”
夙沙卿深深地看了一眼少忘尘,道:“青槐如今是在岁灵犀的编制之下,你要带走他,还需岁灵犀的首肯。”
“无妨,我已经与岁灵犀提及此事,以她的智慧,定不会放过在我身边安插一枚可以随时叛变的棋子的机会的。”
“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对青槐?”
“徒儿对门人向来不错,青槐师兄自然与别人一样,众多的资源,提升修为的契机,我都会一一给他。只要他能够赚取军功,他得到的赏赐绝对会比在聊城多。”
夙沙卿淡淡一哼,便不在这个事情上继续说下去,转而道:“你难道没有别的事情要问我?”
“有。”少忘尘抿了抿唇,问道:“之前师尊与东来先生之间的约定是什么?料想不是简单的事情,师尊应该不会将我给东来先生吧?”
“此事你不知道为好。但其中一个约定,便是聊城有难之时,他需出手相助。”夙沙卿看着少忘尘,道。
少忘尘沉吟一声,道:“在九殒强攻聊城之时,先生救下了我,也算是出手相助,此约定便可作废。”
“哈,东来先生好深的算计!”夙沙卿褒贬有之,笑了起来,但仿佛也并不在意。
少忘尘又道:“还有一个问题……黄鹂儿如今如何了?”
“他比你想象中的好。至少比虞天弓好。”夙沙卿道。
少忘尘忍不住微笑,心里好似落下了一块大石:“那就好。我没有别的问题了,若是师尊也无事,徒儿便先告辞了!”
“嗯。”夙沙卿应了一声。
少忘尘离开中正殿,心里越发复杂。
“夙沙卿显然是特意让自己的大权旁落在岁灵犀的身上,所以才会压制自己从魔戮山脱困的时间,可此番却是只字不提,他越是要将我引导向岁灵犀,我却越是能够发觉他的算计。他想借助岁灵犀、岁月儿和岁无痕三人之手搅乱聊城的风云,他再从中谋利……只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按照他的修为,花费几百年的心血足可以建立一座规模不小的城池,将来于聊城对抗也未可知,又何必在此地做一个看似风光,实则毫无用处的军师呢?”
“不过聊城这趟浑水还是越浑越好,这太上府是纵横子之物,平白被他们得去,我倒也不甘心,何况地底之下的凌龙也需要救出来,看来还是要找机会去一次地底,询问凌龙为好。”
“但是能够得知黄鹂儿安好,这也算是一个极好的消息呢!”
少忘尘心里想起黄鹂儿,心情自然也好了许多,行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城主府里。
忽然,他看见了一个熟人,正在灵犀殿的门口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