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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俊伟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要为你在穿刺点周围进行常规消毒,消毒面积至少十厘米乘十厘米,你内衣肩带挡在那,万一消毒不全引发感染事故,谁负责任?另外你肩带上有病菌怎么办?你这扯掉内衣带子就不满了,人家有的手术女病人进来的时候还要光着呢,人家又说什么了?”
左小倩被他这番有理有据的话驳得哑口无言,哼了一声不言语了。
等麻醉护士把左小倩肩带扯开后,陆俊伟开始为她消毒,用一次性海绵刷蘸取碘伏,在她颈肩部穿刺位四周连续消毒三次,随后为她铺上无菌巾,用手指深按了下肌间沟穿刺位所在。
“啊……”
左小倩忽然失声痛呼。
陆俊伟问道:“怎么了?”左小倩道:“右胳膊麻了一下,跟过电似的。”陆俊伟微微一笑,道:“过会儿我进针的时候,你有类似感觉,要及时说给我听。”左小倩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也不敢再和他斗气,道:“知道了。”
陆俊伟拿过穿刺针,右手持了,从穿刺点垂直刺入皮肤,向内、后、下进针,眼看进针已达一点五厘米,道:“异感快来了,仔细感受下。”说着话继续进针。
“嘶……”
左小倩在进针达到两厘米时,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脸上也现出难过的表情,道:“又麻了下,你在搞什么鬼?”
陆俊伟停手,不再进针,道:“没什么,马上就好。”使用连接穿刺针的注射器回抽,见回抽无血、无液、无气,便注入局麻药1%利多卡因加0.375%罗哌卡因二十毫升。
四分钟后检视,麻醉效果满意,陆俊伟对主刀医生点了点头,手术就此开始。
陆俊伟扫了眼监护仪,见监测的几项体征指数都还正常,便看向左小倩,却见这丫头表情有些紧张惶恐,看后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就想安慰她一下。
“你追那个在逃犯的时候,想过会受伤吗?”
左小倩耳朵一动,抬眼看他,目光中带有鄙夷之色,却不说话。
陆俊伟道:“既然那一刻不怕受伤流血,现在又紧张什么?”左小倩一下就急了,道:“谁说我紧张了?”陆俊伟看了看她的警衔,一杠两星,问道:“你这警衔是什么级别?”左小倩嗤笑道:“连警衔都看不懂,真是白……哼哼……白活了。”陆俊伟摇头叹道:“你这个人,我好心缓解你的紧张心理,你不领情就算了,还骂我。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这是二级警司?”
旁边医护人员听了这话,各自笑起来。
左小倩眼见众人发笑,立时如同被激怒的小母猫一样,双目如刀,恶狠狠的瞪向陆俊伟,估计要不是腾不出手来,她早就挠上陆俊伟了。
陆俊伟不再理她,趁空拿过麻醉记录单填写。
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当然这也和左小倩受伤较轻以及良好的身体素质有关,不过陆俊伟这个麻醉师的工作也不能忽视,若非他完美的麻醉,主刀医生与左小倩都不会好过。打个比方,他注入的麻醉药剂量少一些,左小倩左臂的麻痹效果就会提前消失,她就会感受到手术所带来的剧痛,并因此作出身体反应,主刀医生又如何继续手术?
但是很可惜,左小倩不仅直接无视了陆俊伟的付出,还将他当成了仇人,从始至终都没给他好脸,偶尔看他一眼,目光里也都是怨恨之色。陆俊伟暗暗叹气,得,这第二次见面,不仅没能消弭之前的误会,反而加深了仇恨,怎么会这样呢?难道这臭丫头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冤家?
手术结束后,左小倩被推出手术室,送往病房,之所以没送往麻醉后恢复室,是因为她接受的并非全身麻醉。
陆俊伟填完麻醉记录单,收拾收拾,打算去找住院总王慧娟回复,然后回去喝口水,可刚走出手术间没多远,就见一群医生推着个病人跑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好朋友任义,见状忙问:“怎么了?”
任义一脸慌乱的对他道:“术后出问题了,病人晕迷,口唇紫绀,这是拉回来抢救,俊伟你有手术吗,没事过来帮个忙。”
陆俊伟心头一凛,想也没想便加入到了推床的队伍中。
病人被推回了LC手术室,也就是之前白书记做手术的那个腹腔镜下胆囊切除术专用手术室,不过这次的主刀医生并不是周丽华,而是肝胆外科一位年轻的主治医师。
把病人换床挪到手术台上后,陆俊伟也已从任义口中了解了这起术后意外的经过。
病人是位五十六岁的男性,四十多分钟前被送到LC里做手术,任义作为主麻醉师,为病人做了全身麻醉。手术过程非常顺利,不到四十分钟便结束了。按麻醉科相关规定,全麻病人术后一定要送到麻醉后恢复室PACU观察监护,不能直接送回病房,但到任义这儿没有照章执行,原因也很简单,一是任义后面还有几台手术,安排得很紧,二是病人术后苏醒很快,各项体征也都恢复正常,任义一时大意,便没安排病人进入PACU,而是直接送回病房。
送病人回房的一共是两个医生,偏巧都是实习生,一个是外科实习医生,一个是实习麻醉师,这两位送病人出手术室,与病人家属一起乘电梯去病房。家属发现病人口唇发紫,就问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实习生说没事,回房吸上氧气就好了。结果还没送到病房,刚出电梯,病人就晕迷过去,口唇紫绀。两个实习生急着把病人送回病房,居然没发现这一点,直等送到病房才被病人家属发现不对,这才把病人送回手术室抢救。
任义作为这个病人的主麻,自然无法逃避责任,被叫回来参与抢救。此时抢救病人要紧,陆俊伟也没空和任义口中了解更多的细节,先把病人抢救过来是正经。
众医护人员一通忙碌,折腾了差不多一刻钟,终于有惊无险的将病人抢救回来。病人苏醒后,参与抢救的所有医护人员都松了一口气。身为当事麻醉师的任义更是长出一口大气,吓得脸色惨白的脸庞也在此刻慢慢回血,恢复了人样。
“你们俩怎么搞的,啊?发现病人口唇紫绀的第一时间,为什么不送回来?你们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们两个,刚刚差点酿成一起恶性医疗事故?真要是出了事故,你们负担得起吗?”
任义心情平复后,第一时间对准那两个实习生开炮,言辞间已经把全部责任推到了两个实习生头上。
陆俊伟皱起眉头,内心觉得任义这番话有失公允,那两个实习生当然有责任,但任义自己也有一定的责任,首先说,任义术后未按规定,把病人送往PACU观察监护,这就是错误的;其次,病人出现口唇紫绀与晕迷,很可能是与任义用药有关,譬如肌松药残留,会抑制病人呼吸,当然,现在还不知道任义用的何种麻醉药,还不能妄下推断,但如果说这起意外有十分责任的话,那两个实习生顶多占有三分,任义自己要占七分,因为根源在任义头上,任义却把全部责任推给两个实习生,这太不公平了,可惜自己作为任义的同事与好友,不能帮那两个实习生说话。
那两个实习生被任义这个副主任医师当面训斥,吓得噤若寒蝉,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也不敢辩驳。外科那个实习生是个女孩子,都给吓哭了,看上去可怜之极。
肝胆外科那个主刀医生不愿自己带的实习生被任义这个外人训斥,便劝道:“任老师,算了,病人已经抢救回来,大家吸取教训,争取以后不再犯类似的错误也就是了,这也是一堂生动的教育课,相信他们一定会记忆深刻的。这事儿大家就都不要往上报了,也没什么意思。领导要是问起来,大家互相帮衬几句也就得了。”
任义怒冲冲的道:“互相帮衬几句也就得了?你想得太简单了吧?现在病人家属都要气死了,要是向院里投诉咱们怎么办?这事儿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反正我是不背这个黑锅!”说完恶狠狠的瞪视向那两个实习生,一副他俩不背锅就跟他们没完的模样。
陆俊伟听到这听不下去了,想劝说任义两句,可刚刚开口,还没说话,就听一个手术护士惊呼道:“哎呀,不好啦!”
众人齐齐看向她,眼见她盯着手术台上躺着的病人,脸色极为惊恐。
主刀医生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那手术护士恐慌的叫道:“我……我跟他说话,他没反应,拿手在他眼前晃,他眼珠动也不动。”
众人闻言,都是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
半个钟头后,包括任义、主刀医生与陆俊伟在内的一众医护人员都傻了,经检查推断,病人很可能因缺氧导致大脑皮层功能严重受损,进入了不可逆的“清醒晕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这种状态也就是众所周知的植物人。
当然,植物人的确诊要经过严谨的检查与长期的晕迷或“清醒晕迷”状态来判定,后者通常需要三个月甚至半年,不应该短短的半个钟头就给出定论,毕竟有的病人只是假性植物状态,丧失意识一段时间后就会恢复正常,但是眼下,这个病人就是呈现出了植物人状态,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要将其当作植物人来认定为医疗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