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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钰和周伯通看向王重阳,见此时王重阳脸色微现青白,“师父,你怎么样了?”马钰连忙问道。
王重阳摆摆手:“不碍事,只是这谭玉体内的寒气过盛,我给他度气时间较长,未免就过了些寒气入体。他的积寒甚重,药石原本不及,如今我只以真气驱之,我真气失了十之有一,又因专注于度气给他,于自身防御却未加留意,因此难免过了寒气,或有损于肺气,于身体其他倒无大碍。”
马钰摸了一下王重阳的手,果然隐隐有寒气透出来,虽然起初不易觉察,但却随着气息鼓荡似有绵延不绝之势,他连忙对师父说道:“师父且先请坐,我帮你把寒气逼出来。”
王重阳轻轻摇摇头:“你不行的,你的内丹还没有练到火候,功力尚浅,恐怕助不了我,寒气入体反倒于你身体有碍。”
“师兄,我可能助你?”周伯通连忙问道。
“你或许尚可一试。”王重阳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就到了另外一间室内,王重阳盘膝打坐在蒲团之上,周伯通坐于他身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将双手放于王重阳的肺腧穴上,静静地为他运功驱寒。马钰在旁边打量着二人,只见周伯通呼吸深缓,运功发力并未见有任何滞碍之处,显然内气充足游刃有余。再看王重阳的脸色慢慢地红润起来,周伯通面色如常,头顶隐隐有白气冒出。
过了良久,王重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伯通,你的内力深厚绵长,倒实出我意料之外。”
周伯通此时收回双手,缓缓放于丹田之处,又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脸色丝毫未变,只是怪眼一翻:“师兄,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很好。”王重阳缓缓站起身来,“多谢伯通相助。你感觉如何?”
“我吗?”周伯通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我好得很,就好像平时身体里的火烧得太旺了,如今输出来一些,身体反倒更显平和。师兄,你这样为他疗病一次尚且这样,多疗几次那还得了?不如以后就由我来做,反正这人也是我带来的,我怎么能眼看着师兄为救他反伤了自己。”
王重阳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去探了探周伯通的脉搏,摇着头说道:“你现在还欠些火候,恐怕要再练几年才有此功力。你只于每次我疗完之后为我驱散寒气就好。”
就这样王重阳每天于辰时起为谭玉疗病,午时周伯通再为王重阳驱寒。练到第十天的时候,谭玉已经能起身坐起来了,王重阳就又将呼吸之法传授于他,教他每天于子午之时采气练功,以加快身体恢复的速度。
谭玉在全真庵这一段时间,每天谭家夫人都会遣人来探视,及到第十天,听说谭玉终于能够坐起来时,谭家夫人亲自带了家人来接谭玉。谭夫人来的时候正是午时时分,谭玉刚刚在王重阳指点之下习得呼吸之法,开始在屋内打坐习练。王重阳嘱其宁心安神,心无旁骛,谭玉自己也知道身体血脉初通,正是关键时刻,因此盘膝闭目,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一丝的疏忽。安儿在屋外看到此番景象也不敢惊动,连忙把谭夫人安置在外间:“夫人且请稍待,等谭先生坐够这一个时辰我再进去通报,那时再见可好?”
夫人觑着眼睛远远隔了虚掩的门看到谭玉正襟危坐,脸上已见红润,不由喜形于色:“阿弥陀佛,可算是好了!这一年多,我天天盼也不过就是盼着他能够有这一天!”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眼睛却不错眼珠儿地只是看着谭玉,好似终于看到自己久失复得的珍宝一般。过了良久,见谭玉仍只是坐着不动,她不由轻轻问安儿:“他如今每天难道就是这样坐着不成?”
“谭先生今天方能坐起,道长就教了他这个法儿,以后每天倒说不定,今天是一定要坐够的。”安儿回答道,看夫人仍然不解,就不由说道:“道长教的法子就好比郎中开的药一般,不过我听说却是调动人体内的什么‘自药’,今儿或许用这个,明儿个用什么却只有道长知道,我却是也不知道的。夫人且静候着就是。”
“哦,”夫人点点头,“这么坐法可着实的耗费功夫。”
“听道长说近半月恐怕都要如此才能恢复得快。”安儿说道,“身体恢复之后且看先生自己意愿!”
“阿弥陀佛!”夫人念道,“可别天天都这样才好,这回家可如何使得?还不生生的把人都闷煞了!”
日影渐渐斜去,谭玉于静坐中似乎已经忘怀身在何处,呼吸之间,耳目恍惚似存又似不存,心内却不由清明一片,以前过往之事历历在目,此时看来却如同在云中观尘土,遥远、渺小得不值一提,这种美妙升腾之感在身心之内盘旋回荡,他只盼着就坐得再久一些,倒把时间都忘了。
此时,谭夫人却已经在外间坐立不安起来,看夫君只是巍然不动,她不由急得团团乱转,“这要坐到何时?这要等到何时?这可如何是好?”正等得焦急之时,旁边陪侍的安儿轻声说道:“夫人,先生好了。”
谭夫人连忙停住脚步,只见谭玉正缓缓睁开眼睛,此时双眼一睁,竟仿佛有一股特殊的神采一般,夫人急忙快步走上前去:“夫君,你可好了!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
谭玉面色沉静地看着满怀热切扑将进来的夫人,夫妻二人一个面色如水,一个却如同正燃着的炭火一般。谭玉沉静良久,终于慢慢说道:“你来了?”
“我早就来了,夫君如今既然已经好了,就回家去吧。”谭夫人说道,“这家里里里外外多少事都等着夫君拿主意呢!”
谭玉听了此话,抬头向天,又过了许久,才说道:“我不想回去了。”
夫人一愣:“夫君若想在此多留几天,就且放心住着,过几天我再来接你也就是了。”
“夫人,这一年多来,家中事务都是谁在打理?”谭玉缓缓问道。
“唉,这一年多都是我在忙里忙外,还要照顾夫君,我没有一天不盼着你能够早点儿好的。”谭夫人听谭玉问她,只当谭玉是心疼她这一年多的辛苦,心中一直积聚的委屈和劳累不由涌上心头,她弯身坐在床边,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夫人打理事务虽然操劳,却能保得生活无虞,倒不需要我再操心。”谭玉说道。
“可是我一个女人家,终究也只能顾得一时,凡事哪里能顾得周全?大事、长远的事总还要夫君拿主意。”谭夫人听谭玉说话,心中越来越是不安,不由轻声叫道。
“只管将这一天天慢慢过将下去,就是个长远,又何必太过计于长远?哪怕你算得再长远,又哪里能逃得过无常去?----夫人打理得一年,就打理得一世。想我们上无父母,下无子女,有这份家产傍身,哪怕夫人再嫁恐怕也是好的。”谭玉缓缓说道,“夫人且请回去吧,我是不回去了。”
“你这都是说的什么话来?”闻听此言,谭夫人如坠冰窟一般浑身冰冷,“我们成婚二十余年,虽然并无一男半女,但是夫唱妇随,我对夫君有敬有爱,倒不曾慢待了夫君,如今怎么就说出这番话来?夫君如果还想在此多留数日,我就暂且回去,几天后再来接你。”谭夫人说罢擦了腮边的泪水,径自去了。
谭玉看着夫人的背景,心思沉静如水,竟无一丝波动。
又过得几日,夫人再次带了家人来,谭玉此时竟然已经写下了一封休书,只叫安儿交给夫人,自己却并没有出门相见。
“谭玉!”夫人在外间叫道,“你怎能如此狠心,我并无过错,你却说休就休!难道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就一点儿不念夫妻之情吗?”
“夫人请回去吧,这一年多病卧在床,我已是心如死灰,往日的那个谭玉竟真如同死去了一般!即便如今在家想必他也只是如同行尸走肉,又怎能白白误了夫人终身,倒不如各自撒手,夫人有家产傍身,下半世想必不至于太过孤单苦寂。”谭玉只是紧闭了门,再不开门相见。
夫人在外间说罢哭罢,见里面只是声息皆无,知道自己终于是劝不回来的,只得一狠心说道:“道长当日只说会还我一个健壮如初的夫君,没想到却是我给他送来一个冷面无情的道士!道若有情,定知我心苦!谭玉啊谭玉,你今生毕竟是有负于我!”言罢径自转身去了。
听夫人说了这几句话,门内的谭玉也不由泪流满面,只是此时自己心中枯寂,于那静坐之时倒慢慢升起一种别样的心火来,他久读圣贤之书,心内自是一片通明,知道此时心中这番鼓荡的热情已与尘世无关,倒与仙缘有份。尘缘尽,再难相恋,即便去怜她如今的苦,倒只怕日后会为她添更多的愁。
谭玉一心向道,当即拜王重阳为师,王重阳知道这原是师徒缘分,即收他为弟子,为他取名谭处端,字通正,道号长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