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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说出的事实确实足够惊人,但是和已经愣住的乐百荼不同,李染只是皱了下眉,冷静地问道:“你有什么证据么?”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云梦泽微微眯眼,冲着李染问道。
李染没看他,看向天花板,坦诚回答:“说实话,我不相信。”
“不相信才对,”云梦泽随口赞同,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李染,你听说过龙腾制药么?”
“那不是那家世界五百强么?他家的感冒药特别好用,味道还好吃,而且还特别便宜,我们医院现在都在用他们的药,我照顾那些的小朋友可喜欢他们的药了!”乐百荼又一次突兀地插入了两人的对话,不过这次还算靠谱。
龙腾制药,世界五百强,华国的后起之秀,凭借廉价而好用的感冒药迅速打开了市场,乐百荼描述得确实是他的两大标志。
可是,云梦泽问的就这么简单么?
李染想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试探地问道:“你是想说,它们最近一直在宣传的那款新药和这件事有关系?”
“我没看错,”云梦泽点了点头,“你确实是个聪明人。”
“可是,那不是抗癌药么,而且都通过了临床实验?”李染无视掉云梦泽的称赞,他的疑惑不减反增。
“你没有记错,事实上,那确实是抗癌药,”云梦泽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递给李染,继续说道:“不过,抗癌只是它的功能之一。”
李染有些犹豫,思考了片刻,才伸手打算接过云梦泽手中的药瓶,此时,一只纤细的手却突然出现,一把拿走了药瓶。
用脚指头想就知道是乐百荼,李染没好气地转头看向她。
“这就是他们吹得特别神的那个药呀,原来长这样。”乐百荼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药瓶,口里喃喃自语。
“你不是市医院的护士么?我听说这个项目你们医院也参加了,你难道没见过么?”李染一路来算是受够了她,正愁无处发泄,顿时想也不想就开口挤兑道。
“没呀,当然没,你是不是傻!”乐百荼不为所动地继续说着,无视掉李染越来越黑的脸色,“研究这种药物属于医院和别人企业的重点项目,肯定有严格的保密协议,要是我这样刚刚入职的小护士都能见到,那你大概都能吃了。”
她的这番话逻辑严密,反击的合情合理,和平常不着调的形象完全不同,李染开口时本就在气头上,没想太多,此时正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乐百荼,麻烦你把它打开。”一直微笑旁观的云梦泽突然指着乐百荼手中的小药瓶,说道。
“真的可以么?这个东西不是很珍贵么?”乐百荼面对云梦泽,态度顿时一变,说话轻柔无比。
李染看见这一幕,几乎想翻个白眼。
“没事,算不上很珍贵,打开吧,我想给你们看个东西。”云梦泽仿佛没有看到乐百荼毫不掩饰的崇拜,语气依旧平静。
“那好吧,既然是云大说的,我就打开吧。”乐百荼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手上却一点也不慢,话音刚落就开始拧起药瓶。
你明明就特别想看吧,还装什么矜持。
李染完全体悟不到乐百荼的少女心,心里疯狂吐槽,眼睛紧紧盯着她手中的药瓶。
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那里面肯定放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足以解释他疑问的东西。
......
汽车轰鸣着,在茫茫大雪中缓缓开始进发。
“我来晚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上车?”巨大的军帐篷前空空如也,所有的车都在渐渐远去,只剩一个女人弓着腰喘着粗气,发着抖,向身旁一动不动的士兵问道。
“......”
没有一个士兵回答她,迎接她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女人看了看士兵手中的枪,想说话又没了勇气,抖得更厉害,张皇失措地张望着四周。
远处又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新的车队正在闯过风雪。
女人大概觉得这是来接自己的车,眼中迸发出一阵名为希望的光彩。
“带她进来。”只是现实注定让她失望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然后她就失去了自由,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了进去。
“你们不是军人么?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唔...”一进帐篷,刚刚还拼命挣扎着的她突然没了声响,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是一地像干柴一样堆起的尸体,他们额头上的弹孔清晰无比,没有一人瞑目。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么?”一个高大的背影背对着她站着,轻轻一句话,却每一个字都重达千钧。
“最后一个了,运送车已经来了。”刚刚那个叫她进来的冰冷声音低声回复。
“好。”
“别,别别别别别杀我,别杀我,求你了!”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就要成为地上那堆尸体的一员,急忙低头哀求着。
那个背影转过了声,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最后一个,你来吧。”
两人的对话平静而随意,就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在女人耳中却不啻惊雷。
他们要杀自己,他们真的要杀自己。
剧烈的恐惧感几乎从心中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再也没有力气站立,像瘫烂泥一样软倒在地,口里不停念叨:“别,求你了,别,我还有,我还有一家,我,我还能干活,对,我...”
“太吵了,你来吧。”
“嗯。”
依旧云淡风轻,轻而易举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上膛的声音,女人只在电视里听过,没想到有一天会听得这么真切。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不吵,不吵,绝对不会再吵,你们要我干什么,我什么都干,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不想死,呜呜。”
冷冰冰的枪口没有听见她的解释,精准地对着她光洁的额头。
“不要,不要!别,妈,救我,爸,我不想死,别,啊...”她忘记了逃跑。死亡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声音,一股暖流直下腹流出,漏了一地,她却根本不在意。
她的眼中只有那双缓缓扣动着扳机的手。
“砰!”
现在,她的眼中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拖拖拉拉的,是不是在博士那里学傻了。”高大的男子看着女人尸体下的一滩水,有些失望地说道。
“没有,我只是,刚刚突然想起来还没问她的名字。”
“哼,别和博士学那一套,一个注定要死的人的名字而已,不值得记下。”
“是,父亲。”
一阵沉默,两人都是不说话。
“唉,算了,你就是这性格,豹子,告诉他这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站在门旁的一个士兵听到他的话,走进帐篷,敬了个军礼,中气十足的答道:“报告,她叫陈孟婷,20岁,血型...”
“行了,告诉名字就够了。”高大男子挥挥手示意豹子出去,看向一旁的儿子,说道:“这样你满意了么?”
“谢谢父亲。”
高大男子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径直走出了帐篷。
......
药瓶的瓶盖本就很松,乐百荼轻轻用力就将它拧开,好奇地看向里面,愣住了。
李染心里也痒痒,看到乐百荼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更是难耐,差点就拼着全身酸痛坐起来抢走药瓶。
“怎么会是这个东西?”在李染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乐百荼终于抬起头来,向云梦泽问道。
云梦泽还没开口,李染已经按捺不住,疑问脱口而出:“什么东西?”
乐百荼表情的莫名看了他一眼,直看得李染头皮发麻,才将手中没了瓶盖的药瓶递了过来。
倒是是什么东西能让她这么吃惊?莫非真的是...
李染强行掐断自己的猜想,接过她拿着的药瓶,咽了口口水,抬眼往里看去。
真的是这个东西?!
几乎在看到里面的一瞬间,李染就心中一沉再沉,直入谷底。
“李染,看来你不怎么吃惊呀。”云梦泽调侃一般地对他说道。
“怎么可能不吃惊,”他知道了真相,很快恢复了冷静,“你确定不是你装进去的?”
“自然不是,这个“工厂”里还存放着很多,我这瓶也是刚刚发现的,你不信的话等下可以自己去查看。”云梦泽说的笃定,彻底破碎了李染心中的侥幸。
“你不问问为什么药瓶里装的是这个么?我看乐百荼小姐似乎很感兴趣呀。”看到李染陷入沉默,云梦泽说道。
“对呀,明明是药瓶,里面怎么会,怎么会装着...”乐百荼问着,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小。
“装着子弹。”李染低声帮她接完了后面的话。
没错,药瓶里装着的不是什么抗癌用的药片,而是一颗货真价实的子弹。
“云梦泽,我问你个问题,军队,军队真的支持这样的行动么?”李染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你觉得呢?”云梦泽笑了,似乎是在笑他的天真,“军方不仅支持,这次计划本来就是他们提出的。”
“为什么?制造这些怪物一样的东西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在军方的计划里,他们是希望这群怪物代替士兵,驱赶尽量多的居民进入军方的保护区,尽快结束军队的外出任务,减少士兵的伤亡,可是,这有一个疑点,让我也很不解。”
“什么疑点?”
“我和你们一样,也遇见那些怪物,他们一开始还有受到控制的样子,追了我一段路,看到我在去往军队的方向就停下了,可是不久他们又卷土重来,像是彻底失去了控制一样想要吃了我。”
“你的意思是,难道军队其实控制不住那些怪物?”李染想到父母还有妹妹,焦急地问道。
“军队按理来说不可能制造出他们控制不出的东西,我一开始以为只是我不走运,可是看到你们……”云梦泽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看向远处的一扇铁门,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李染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问道:“怎么了?”
云梦泽没有回答他,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们噤声。
既没有生灵的呼声,也没有仪器的运转音,工厂的空旷让这份突然的安静格外压抑。
“砰!”
突然,一声轻微的撞击声打破了死寂。
那里有什么在撞着门。
“咚!”
声音更大,金属门微微晃了晃。
“咚!”
那是血肉前仆后继碰撞在金属上的声音,每一声都让人牙酸。
“咚!”
岿然不动的金属门微微弯曲。
三人一同咽了口口水,面面相觑。
“咚!”
.....
茫茫风雪里,刘哥架着快要失去意识的白医生,白医生绷带渗出的血已经凝固。
刘哥身体的力气早已经空空如也,唯有意志和肩上的重量还在迫使他迈出下一步,嘴里不停碎碎念着:
“老白,你坚持一下,我们快到了。”
“老白,你说我会不会走错了。“
“老白,你特么好歹说一句话呀,我特么都快冷死了。”
“老白,你说我们这两兄弟就这样死在这里,真的逊爆了。”
“妈的,别死呀兄弟,你女儿都还没嫁出去呢,你昨天不是还说找到个帅小伙要介绍给她么?你女儿都还没长大,你怎么好意思死?你死了还有谁保护她,嗯?”
终于,听到女儿的白医生稍稍睁开了眼睛,费力地张了张口,却仅仅吐出了几个意义不明的词汇,又闭上了眼,彻底昏迷过去。
“老白,你说了什么呀?妈的,又不是遗言,你特么大点声说不行么,小时候你就这样,你就这样!”
刘哥中气十足地声音此时衰弱得可怕,一边叫着白医生大点声,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雪中已经近乎蚊鸣。
军队到底在哪里?北边到底是哪一边?这边真的是正确的方向么?
即使再怎么不确定,刘哥知道也无法转头了。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把白医生架得更稳一些,咬着牙把冻僵的脚从雪里拔出,又埋入雪中。
生和死之间有的时候隔了百年,有的时候隔了几日,而更有的时候仅仅隔着短短的几步。
茫茫的大雪几乎掩盖了所有生灵和死物,在这全新的雪国里,只有一丝声音被宽容的放过。
而刘哥正好捕捉到了这最后的希望。
“老白,老白!你听到了没?车,车,真的是车,我听到了,没有错!”
声声轰鸣就像划破黎明的新光,刘哥只觉得这一刻浑身都在燃烧着,一如一团行走的活火。
即使那是幻觉,即使那是梦境,此时,也不能放弃。
毕竟,我的背上,是我的兄弟。
刘哥笑着,僵硬地迈出了第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