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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三章
“崔家二郎?”昭和帝的声音多了几分犹豫:“此人是今科拔尖的举生,便是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堪配彤霞,只是……如此优秀儿郎,不知家中是否娶亲、可有婚约?还请堂叔见谅,先帝当年所做之事你也知晓,就是撇开世情民俗不谈,朕……也是怕彤霞成为第二个顺安。”
博郡王嘴唇嗫嚅,他是实在不赞同这桩婚姻,也不想为了此事求圣上,但是自那日将彤霞关起来后,彤霞日日水米不进,昨日生生的饿晕了过去,那一刻他终于知道先帝当日的心情,虽说着狠话,可又怎能真的看女儿去死……
“臣打听过了,崔家二郎尚未娶妻,也无婚约……”博郡王在心里重重吐出一口气,声音坚定的连他都认为这就是事实。
昭和帝眼睛眯了眯,突然扯开唇角:“既如此,便是天作地和的姻缘,堂叔刚刚何故说不出口呀?”
博郡王身体一凛,连忙道:“臣……知崔家郎君乃是此次省试头名,臣刚好有机会看了他所作的策论,从心里觉得乃是栋梁,如此提出让他与彤霞结亲,怕耽误了圣上用人……”
昭和帝没有作声,唇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的博郡王膝盖发软时,突然道:“堂叔多虑了,前朝讲究驸马不得参政。当年太宗建国,文驸马与孝文公主后方调动粮草,组织兵丁,立下汗马功劳,是以建国至今,都没有这样的讲究。只是咱们皇家公主少,挑选驸马便多选世家中的幼子,既不承担家业,又能富贵度日,可当年姬铮作为姬家长子尚了公主,先帝也并无将他闲置不用,不也依然做着他的工部侍郎么,所以堂叔不必忧虑,是人才,不管他娶的是谁,朕都会用!”
“圣上英明。”
昭和帝笑了下,伸手取下打开桌上的奏疏,笑道:“再过两日便是殿试,唱名之际,朕便送彤霞一个体面,当场赐婚。”
博郡王松了口气,见昭和帝已经打开了奏疏,连忙道:“臣多谢圣上,臣告退。”
昭和帝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道:“殿试过后,礼部便着手开始操办朕的婚事,只怕到时还要劳烦堂叔前往黄家商议,黄家官位不高,黄三娘子又将主政中宫,若是只有礼部出面,朕怕有人看轻了她,将来后宫事务不好辖制。堂叔是皇室宗亲的宗主,代朕出面,也算是多给黄家几分体面。”
博郡王立刻应下:“圣上哪里话,这等事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何况这是我皇室的大喜事,又谈何劳烦二字,臣万万当不起啊。”
昭和帝笑了下,博郡王见事情已经办妥,便道:“那臣告退,天气寒冷,圣上还要多多善顾自身,切莫操劳过甚。”
昭和帝不在意的应了声,对外喊道:“王德安,代朕送博郡王出宫。”
看着博郡王离开,昭和帝眼色慢慢变得冰凉,崔二郎与小六娘之间的婚约虽无定礼,但也是换了信物的,按法理来讲,说两家婚约有些牵强,可若按民俗来讲,口头婚约也是契约,博郡王居然能如此笃定的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崔二郎并无婚约,到底是真的不知晓,还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惜欺上瞒下?
“啪”的一声将手里的奏本合上,冷声道:“萧然,去趟博郡王府……”
……
气候渐渐转入冬季,天色也一日比一日亮的晚,长宁加棉的大氅匆匆向父母所在的院子走去,阿珍扶着她,不时的叮咛她走慢些。今日殿试,二哥寅时便要前往和宁门等候,长宁怕错过,连觉都不敢睡,听在外等候消息的小丫鬟说二哥已经前往父母那里,连忙匆匆出门。
天色一片漆黑,长宁已经看到父母院中灯笼的光线,脚步走的更快了。刚到正堂,就听到父亲正在叮嘱二哥,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未晚。
曲氏见她小脸冻的发红,连忙道:“快给六娘端杯热茶暖暖……你二哥晚间就归家,难为你还特意过来送他。”
舒孟骏打了个哈欠,看着长宁半响道:“以为你定要起不来呢。”
长宁喝了一杯暖茶,才将身上的大氅褪下,道:“就怕起不来错过二哥出门,我都没敢睡。”
舒孟驰一愣,不赞同道:“阿桐以后且不如此,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能不睡觉。”
长宁听到长身体,有些不高兴的嘟嘟嘴,她从到京之后,便没有再长个儿了,看着舒孟骏像是吃风拔高的个子,不满的拍下他手里拿起的的奶酪子,嘟着嘴说:“那么高还吃!”
舒修远被小女儿的样子逗笑了,给她拿了块奶酪子道:“先吃些,等将驰郎送进皇宫,为父带你们去街上吃早点。”
长宁睁大眼睛,惊喜道:“爹爹也要带我出去么?”她还以为上次之后,家中便不许她出门了呢,虽然已经知错,但天天闷在家中,也觉得有些无聊。
舒修远笑着点头,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便带着儿女出了门,曲氏一直将人送到门屋,看着他们坐上马车,才折回院中。
马车在安静的道路上向前行进,长宁掀开帘子向前看了眼,见到似乎前面也有一辆车挂着灯笼赶路,她扭头对舒修远道:“爹爹,你看那辆车可也是去和宁门的?”
舒修远看了眼,想了下道:“怕是庭轩的车罢……骏郎,你上前看看是否是崔二郎。”
舒孟骏的声音隔着车壁传来,长宁便听到马蹄声向前远去,很快舒孟骏就折返回来,道:“正是乐容。”
声音刚落,就听到崔庭轩清雅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小侄给世叔问早。”
舒修远掀开帘子笑道:“庭轩不必多礼,既遇到便一起走吧,只是阿桐在车上,不便邀你上车了。”
崔庭轩愣了下,随后笑开,刚刚车帘掀起他便看到了长宁,看着她笑盈盈的脸,崔庭轩觉得自己今日运气一定很好。
“祝崔二哥高中榜首!”长宁声音又脆又甜,崔庭轩闻言笑容更深了几分,轻轻应了声,便放下车帘,看着舒家马车从自己面前经过,才走上自己的马车,靠着车壁想着长宁刚刚的模样,微微叹了声,母亲果不其然还未赶到。
和宁门外,一些过省举生已经等在门侧,长宁从车上下来,风帽将她的小脸遮了大半,崔庭轩笑着走过来,温声问:“阿桐可冷?”
长宁摇头:“我穿的厚呢,崔二哥穿的看着倒单薄,莫不是怕穿的臃肿有碍观瞻?”
崔庭轩笑出了声,道:“阿桐莫不以为殿试就是圣上当殿相看吧?”
“我自然知晓不是,只是我看书上说,前朝有一个考生因为貌丑在最后的殿试时,被当时的君主不喜,差点落第……”说着长宁的目光扫过门前的众多举生,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停下,那人依然是一身黑衣,在一众人中颇为出众,就那样清清冷冷的站在一边,仿佛与这一切都不相干一样。
崔庭轩见长宁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奇怪道:“阿桐?”说着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长宁收回目光,笑道:“我看众人穿的都不厚呢。”
“三郎君,你可要先进车里坐会儿?”棋福只觉冻的慌,搓了搓手看着陆砚。
陆砚的目光落在那边说话的两人身上,男子身形俊逸,女子小巧玲珑,相互之间不知说了什么,两人都是眉眼带笑,看起来颇为相称。
棋福没听到陆砚的回答,还想再说什么,和宁门的大门缓缓而开,陆砚将披风摘下丢给他,道:“晚上不必来接,我骑马回去。”
崔庭轩见门已大开,转头看了眼长宁,只见她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忍不住也笑开,微微上前一步轻声道:“阿桐等我。”
长宁先是一愣,随后笑容明媚,点头道:“好,我与爹爹等你和二哥的好消息。”
崔庭轩忍不住轻笑出声,向舒修远告辞之后,便于舒孟驰一同走进了和宁门。
长宁见他们走远,脸上笑容渐渐淡了下来,眉宇间悄悄笼上一层怅然。
京都的街市一如既往的热闹,并未因天气、科考而影响,舒修远带着一双儿女在一间茶社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笑道:“为父今日便带你们在此看看这京中的热闹。”
店伙计闻言立刻道:“小的这家茶社所在的这个位置是整个御街最好的,坐在这里往东你看到十里穿城而过的六川河,往西便是一片繁华,今日又是殿试,带唱名之后,这科进士打马游街,便是从小的这茶楼前过呢,若不是几位客官来的时辰早,只怕都坐不到这里呢。”
长宁听他说的热闹,忍不住笑了起来,店伙计见到长宁的笑,猛地一下卡了壳,舒孟骏没有一皱,手里的筷子就敲向了他手拿的茶壶。
一声脆响,店伙计立刻反应过来,连忙道:“小的失礼,小的失礼。”
舒修远淡淡道:“抬扇屏风过来,然后把你们的各色菜品报一遍。”
很快长宁所在的桌前便支起了两家屏风,舒修远让其余护卫在左右桌随意落座,父子三人便吃喝起来,东日渐升,街道上也逐渐热闹嚣嚷起来,长宁兴致勃勃的看着楼下各色的摊位,突然道:“爹爹,今日的鲜花卖的特别好呢,而且好像都是小娘子……”
店伙计刚好过来填水,听到这话,便道:“那是为了一会儿砸探花郎呢,小娘子若是也想如此,小的去帮小娘子买些回来,从这里砸下去,一砸一个准呢。”
“砸探花?”长宁稀奇道:“为何不砸状元、榜眼,偏偏砸探花?”
伙计说的更利索了:“啧,小娘子这就不知道了,这状元、榜眼是看文章,而探花郎除了文章还要看样貌,探花郎探花郎,可不得是如花一般的人儿才行。”
长宁颇感有趣,抓了一把铜钱给他:“那劳烦小哥帮我也买些花儿回来,剩下的便是给小哥的辛苦钱。”
伙计喜滋滋的拿着钱下了楼,舒修远笑着点点她:“阿桐还真是爱新鲜。”
舒孟骏忍不住嗤了一声:“什么如花的探花郎,到时万一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看你们这帮小娘子怎么办。”
“那就砸其他长得好的呀……”长宁瞥了他一眼,歪头道:“反正我买花儿是要砸崔二哥的,他怕是还不知道京里的小娘子会这般呢。”
……
集英殿中,昭和帝坐在上首,右边坐着尚书右仆射舒晏清,左边是集英殿大学士赵克凡,这两人都未参与评卷,只是陪同圣上到此主持罢了。
很快被文官评定为前十名的卷子送到了昭和帝的案头,昭和帝垂目翻阅了一下,道:“将这之后十名的也送过来。”
御试官很快便拿来了十一到二十的卷子,昭和帝没有言语,静静的翻阅着,有的拿出来放到一边,有的便夹在那一摞卷子中翻了过去。
所有的举生交卷之后都被引到侧殿等候,此时殿内安静无声,只有昭和帝翻动纸页的声音,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听到昭和帝吐出一口气,将自己拿出的那几张试卷命人交给舒晏清与赵克凡,道:“舒相与赵大人都看看,这几位是朕以为可为前五名的卷子,你们也看看,有什么尽可提出,朕再斟酌。”
舒晏清与赵克凡对视一眼,两人低头看了起来,试卷是有人统一誊写的,工整清晰,尽管如此,舒晏清一眼就认出这被放在第一位的,就是崔庭轩的文章。微微抬头看了眼上首的昭和帝,又低下头沉思片刻,开口道:“回圣上,第一份答卷……臣已知晓是何人所做,故而,臣请避嫌。”
昭和帝闻言笑道:“老师认识第一份儿的卷子,朕可是认得第二份的卷子,按照老师如此说,莫不是朕也要避嫌?”
舒晏清连称不敢,再次退到案后看起来试卷,赵克凡连看三卷,心中隐隐有个印象,微微瞥了舒晏清一眼,悄悄在卷脚上划了一下,舒晏清微微垂目,以示同意。
“启禀圣上,臣已阅完。”
昭和帝看着二人,道:“如何?”
赵克凡看了眼舒晏清,知道他不便评说,便开口道:“此次考生人才济济,实乃我朝之福,圣上慧眼如炬,所选文章皆词理精绝,学识见长,堪称良才。”
昭和帝哈哈笑道,点头赞同:“赵学士所言便是朕之所想,才能兴国,朕心甚慰。”说罢示意御试官名次已出,可以唱名。
首先宣唱的乃是当科头三名,昭和帝接过御试官送过来的名册,看了眼,脸上便带了笑,道:“清河崔庭轩,赐状元及第。”
崔庭轩立刻跪下谢恩:“臣谢圣恩。”
昭和帝笑的温和,将名册放一边道:“人生喜事成双最好,崔状元青年才俊,朕之表妹彤霞县主青春明媚,性格纯娴,特指与你为妻,如何?”
昭和帝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楞了一下,崔庭轩猛地抬头看向昭和帝,张口道:“臣……”
王德安见状立刻出声打断:“崔状元,这是天大的好事儿,一般人可求不来这样的福气,您还不快代你父母叩谢圣恩呐。”
崔庭轩心中猛地一跳,看着昭和帝面上笑容依然温和,只是眼神幽深无比的看着自己,他张了张嘴,明白了王德安刚刚的话,自己若是拒绝便会带累父母,可是……他与阿桐与婚约了啊!
殿内比刚才还要安静,陆砚眉头轻轻皱了皱,微微抬眼看了眼端坐着的昭和帝,再看向一边面色震惊但很快恢复平静的舒晏清,心下顿时明了。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舒家与崔家确实有婚约,只是圣上怎会让这样两大文化世家联姻。崔氏上百年传承,在文官中影响颇深,舒家书院更是育人无数,舒晏清乃是天下文人的精神领袖,这样两大家族的结合对于皇权来讲,绝不是好事,也难怪圣上会突然赐婚。
他看向崔庭轩,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此时却像是经历寒冬一般,带着无措的煎熬。
崔庭轩觉得自己脑中很乱,明明自己中了状元是件喜事,天下多少文人十年苦读就为这一刻,可是此时却全被这个猝不及防的赐婚旨意打散了,他定了定神,看着昭和帝准备开口道出自己已有婚约,刚抬头却看到昭和帝笑意淡淡的看着自己。
两人的目光无意在空中相撞,看着昭和帝越发幽深的眼眸,崔庭轩刹那间明白了一直都被自己忽略的问题,那就是他与阿桐的婚约其实早在舒家归京还朝时便已岌岌可危,只是他一昧沉浸在即将迎娶阿桐的喜悦和幸福中,以至于他根本忘了此时的阿桐早已不是舒相当年辞官在江南时的阿桐了,她是当朝执宰的嫡孙女,她背后代表着舒相的政治势力,这样大的势力,圣上怎会放任与崔氏的政治势力相结合?
眼眶酸胀的难受,心像是被剖出来丢到冰天雪地一样冰冷,崔庭轩慢慢垂下头,双手紧紧握拳蜷在袖中,脑中出现进贡院前的那一幕,他对她说“等他”,她眉眼明亮的答好,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一步,自己却再也走不到她面前!
崔庭轩慢慢匍匐到地上,他已经知道圣上既不许崔家与舒家联姻,他便说什么也无用了,便是他说出自己有婚约,圣上也有一千种方法解决了这个婚约,皇家的手段无外乎那几种,可不管哪一种,他都无法承受……
地上的寒意渗透到他的全身,让他冷的发颤,想到姬家长媳的遭遇,再想到家中父母、族人,他慢慢闭上眼睛,遮住了眼中的湿意,缓缓应道:“臣……谢圣上隆恩。”
……
今科头三甲刚出来,喜报便已传满全城,随着这个消息一起的是圣上亲自为当科状元赐婚,所指的正是圣上堂叔的长女彤霞县主,可见这位崔状元真是深得圣上喜爱呢。
长宁微怔,半响后才喃喃道:“小哥,你说圣上为崔状元赐婚了?”
“是呢,全城的百姓都在说呢,许配彤霞县主,也是皇室宗亲呢,可见这位状元定是位翩翩才子,否则圣上怎么会将自己的堂妹赐婚给他……”
“阿桐……”舒孟骏见长宁一副怔然的样子,看到店伙计还在一旁说个不停,心烦的丢给他一锭银子,将他赶走,才轻声唤道:“阿桐,你……”
舒修远虽知道圣上不愿两家结亲,却没想到居然会在今天就下了赐婚旨意,他原本还打算等殿试过后给崔家家主取信一封讲明情况的,现如今也用不着了。看着女儿一脸迷茫的样子,他微微有些心疼,抬手拍了拍长宁的肩膀,道:“为父带你回家。”
长宁觉得眼眶像是有湿意要涌出来,她张大嘴巴,吐出两口气,突然笑道:“这是好事儿不是吗?其实,我早就想到了……崔二哥如今被圣上赐婚,以后也会得圣上重用的对吗?”
舒孟骏看着长宁已经发红的眼眶,和硬忍着不愿往下流的眼泪,气的猛拍桌子:“崔庭轩这个负心汉!”
舒修远猛地瞪向舒孟驰,舒孟骏被父亲瞪得将想要骂出的话硬憋了回去,握住长宁已经冰凉握成拳的小手道:“阿桐,莫要难受。”
长宁微微仰头将眼泪倒回去,咧开唇角笑着说:“我不难受,三哥,我之前对你说过的,我……知道会是这样的,所以慢慢的我都不难受了……”
舒修远见女儿含泪笑着的模样,微叹一声:“阿桐若是难受,便哭出来,为父立了屏风,别人看不到。”
话音刚落,长宁的眼泪便吧嗒一下落在了茶案上,她那日以为有一天真的知道不能嫁给崔二哥,自己会心酸,却不知真的到了这一日自己的心会酸成这样,都酸的疼了,她不想哭的,明明早就预料的,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的,为何眼泪不受控制……
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爆竹声声震天响,楼下街道两边早已等着的人们开始欢呼,红色的依仗从窗前经过,长宁看向窗外,一眼就看到身着红衣,骑着马走在前方的崔庭轩。
两边的鲜花、香囊、丝帕伴着小娘子的笑闹声像落雨一般的砸向走在前面的三人,只见状元、榜眼皆是翩翩少年,状元清俊文雅,榜眼更胜一筹,面容俊美,神色淡淡的骑在马上,不像文人那般风流,倒是英姿勃勃,让路边的一大帮小娘子红了脸。
状元已被赐婚,不便丢花,而一向除了文章还看脸的探花与前两位相比,不仅年纪大了许多,相貌也多有不及,于是数不清的鲜花、帕子尽数向着陆砚砸去。
陆砚微微蹙了蹙眉,眼见又是一团花砸过来,微微抬手一挡,那束花便落到地上,只是那动作潇洒的更让人尖叫不已……
崔庭轩骑在马上,眼里一片木然,偶有东西砸到他,他也无甚反应,路人的恭贺、欢呼、嬉笑都与他无关,这十里长街的荣耀对他来讲不亚于凌迟,每一刻,身上的每一寸都痛彻心扉……
像是心有所感一般,他突然转头看向路边茶社,身着嫣红色衣裙的长宁就立在茶社二楼窗口,两人遥遥相对,长宁只觉得眼泪落得更凶了,可是她不能让他知道,慢慢绽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将手里的花学着其他的小娘子丢了出去。
马渐渐前行,那张笑颜渐渐不见,崔庭轩慢慢转过头,一颗眼泪落在马背上,消失于尘土。
陆砚看到崔庭轩的动作,也慢慢转过头,果真看到了舒家的小六娘,看到她明媚灿烂的笑脸,可是奇异的他却能感觉到她此时很难过。陆砚微微拧了拧眉,慢慢转回目光,看向崔庭轩,从被赐婚之后,他就好像是失了魂了木头一样,全无神采。
今日高中状元,却痛失所爱,也不知道对崔家郎君而言,到底是喜是悲。陆砚慢慢垂眸,就在快要走过茶社时,他再次回头看向那个窗口,只见一抹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