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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入帘后,莫舒泰只感到眼前一黑,也不知是哪个鬼差在什么时候施了法门,直至他耳畔一声脆响,视野才恢复清明——所谓会场不过是一间不大的堂屋,正中两个墨绿色的大水缸,一左一右两张判官桌,两位虬髯长须的考官端坐其后,手中均执一枚乳白色圆口紫砂茶杯。
左手边考官得了外头鬼差同传,见莫舒泰进来,将手边茶杯推到桌角,屈起四指敲着台面,嘴上哼哼唧唧,悠悠然地击节作起歌来。莫舒泰见状,考官意思心中透亮——钱收下了,不限你时间,但能不能过全凭你自己本事——哑然失笑,恰好另一队列的人还没进来,堂屋内的候考者就他一人,也无需顾忌,抱拳就向两位考官一揖,这才双手环胸,迤迤然地去到缸边。
这水缸不高,莫舒泰不过1米75的个头,缸口不过堪堪过他腰际,高度约莫一米;只是这缸极阔,粗略一看,估计要三个成年男性张臂合抱才能将之圈住,看来要打捞的法器多半是放在比较难操作的正中。
莫舒泰低头一看,打捞法器用的长柄木勺就横在缸边,俯身拾起,刚将勺子插进缸内,里头被装得满满当当的水就往上涨了些许,隐隐就要溢出。莫舒泰对之倒不在意——有过在冥海溺水的经验,他知道地府的“水”不会沾身——大大方方地用木勺试探起缸内的情况。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勺子要触到水缸正中非常有余裕啊,甚至都差不多能够到正对的另一边了,看来不是放在正中间为难人这么简单的设置啊。。。。。。
莫舒泰正漫无头绪地用木勺搅着水面,只感到身后一阵清凉,显然是黑帘被一掀一放扫出的阴风,怪的是只感有风却不闻来人动静,好奇之下扭头一看,一道高挺的鼻梁好似横跨在月下小河上的雅致石桥般随着潺潺流水进入他的眼帘,“小桥流水”后脑上一头黑发被扎成一条利落的马尾辫,摇摇晃晃,就像是在不住扫刮着晶莹河面的花草剪影。
“哇。。。。。。”
莫舒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撞见了一位倩女幽魂,不禁惊叹出声。那鬼美人却似早对惊艳路人习以为常,对莫舒泰这一声哇声全然无动于衷,自顾自站在缸前半米的位置大略一扫室内状况,还没等她右手边的考官拎起茶杯,就已经拾起木勺插到了缸中。
呼,凝神静气,凝神静气。
莫舒泰连忙收起猥琐的目光,心中不住默念老叟教他的敛神法门,让自己体内因意外艳遇而跑错地方的精气统统回归本位,又全心全意地集中到眼下水缸之中。
这么捞来捞去半天都没感觉到碰到什么,老爷子说过,就算是真的有资质来考恶鬼的新鬼,说到底也不过是对法力有比较敏锐的触觉,看来缸里的东西并不会产生“碰撞”,而就像有固定形态的“气体”一样,要靠触觉感应,这么说的话,也不一定就在缸底了,既然如此,或者。。。。。。
‘是这个吧。’
恩?!!!!
莫舒泰正陷于苦思,一把自信、镇定又略显冰冷的嗓音兀地在冷寂的堂屋内亮起,音调不高,却仍是将室内音源以内的一人两鬼震了一震,三者齐齐扭头望向小桥流水,只见她右手三指捏着一枚晶莹透亮的浑圆珠子,蓝光若隐若现,在这昏暗的室内,像是点缀着孤寂夜空的夜明星一般。
‘正、正是。’负责监考这鬼美人的考官手中热茶刚啜了一口,本意只是这阴风阵阵的管理局难得撞着一朵鲜花,放放水也好让自己多饱眼福,未曾想竖在那里的不是什么唐三彩青花瓷,而是一柄仪表堂堂的倚天——能如此神速通过初试,此等潜力,在地府这几千年间也是难得一见,再加上如此美貌,假有时日,这鬼美人说不得会位居各殿何等高位——能当得恶鬼考官,个个都是眼力过人、圆滑世故更胜活人政客的老鬼,自然不会错过如此笼络的机会。那考官呵呵笑着,利落地放下茶杯,抬手示意掀帘的鬼差候命,随即取出一枚初试通过的徽记,便笑嘻嘻地迎到小桥流水跟前,低语几句,亲自领它到初试通过者稍事休息的后室,一路上不住和它攀谈。小桥流水倒是毫不客气地维持住脸上的不假辞色,只是有问必答地回着‘是’和‘不是’,转眼两者的身影就没入到通往后室的走廊的阴影之中。
‘啧!这老鬼!’负责莫舒泰的考官眼见自己同僚搭上了一个潜在的明日之星,心中愤愤,又想莫舒泰这小子不过纳了三枚精魂,自己权作门面才一只不捻茶杯,他倒真的优哉游哉起来了!两相对比,一下气不过,那考官捏拳一啄桌面,敲出“ko!”的一声,便拎起茶杯作势要饮。
虽然考官动静不小,但莫舒泰经过推敲,心中多少就对这初试有底,再多得小桥流水刚才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地大方呈现目标法器,真切地感受到它的气息味道,莫舒泰的把握又再多了几分,潜心底下,运用起这一个月(地府月)积累起来的法力,以木勺圆头为起点散发出法力触须,很轻易地捕抓到位于水缸中上偏右的珠子法器的位置,脸上带笑,单手执着木勺,一挥便将那珠子挑出。
“考官大人,是这个‘法器’没错吧?”莫舒泰捡起珠子,往正要将茶水一饮而尽判它超时淘汰的考官晃了几晃,满溢的笑意几要从上挑的嘴角向外流出。
‘哼!’考官不悦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按,随手从抽屉中掏出徽记掷向莫舒泰,没好气地催促道:‘立刻经右手边走廊到后室等候!不要妨碍后头的候考者参加考试!’
莫舒泰不敢太过得意,假装踉跄,勉勉强强地用双手接住了徽记,站稳身子毕恭毕敬地向考官九十度角地鞠了一躬,收住脸上笑意,依言转进了右边走廊,没走几步,刚好撞上了折返的另一考官,但见它面带不悦、来势汹汹,莫舒泰不用猜也知道是小桥流水得罪了鬼,为免收池鱼之殃,连忙站住欠身让道,那考官路过他时侧目瞥他一眼,气冲冲哼道:‘好歹今年还有个懂礼数的!’,这才昂首阔步地走出走廊折回了堂屋。
“现在的漂亮姑娘,当了鬼还是不懂人情世故啊。。。。。。”
莫舒泰这么嘟囔着走到了走廊尽头,正要转弯,一只秀美玉手从拐角猛地伸出,狠狠揪住了他的后颈,一下将他扯入了与后室相对的一个暗角内。莫舒泰还没来得及挣扎,身子就已经被制住,这下却连大声呼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怎么回事?!’
一把压下音调、既不熟悉又不陌生的嗓音从他背后扬起。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到地府的!!目的是什么?!’
“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比起在地府官门受制于人,来者这番话更让莫舒泰震惊,老叟当初是拍着胸脯打包票自己只要行事审慎,活人的身份绝对不会被认出,这才放心大胆来应考的。他可万万没想到这才刚踏出逃离地府的第一步,竟然就要面临折戟,口头坚持着装糊涂,心中盘算却已经凉到像拌好了醋的拍黄瓜。
‘装傻扮哑!’
那玉手连连加劲,莫舒泰顿时又感到了一阵不适袭上心来,形如当初老叟敲打他引发的那种灵魂震颤。灵魂明明不需饮水,此刻他的喉咙却干涩得像是皲裂的黄土,再怎么用力,也不过能发出哼哼唧唧的断续呻吟。
‘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我清楚你的身份!很清楚!——你或许不是人!但你绝对不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