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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沉沉地睡了一觉,被银筝叫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
林微坐起来,见银筝端了一个铜盆的水进来,微愣道:“这水是哪里来的?”
银筝要伺候着林微洗漱,一边说道:“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出去看了看,这家人只有一位三四十岁的先生和之前那位小公子。这水是我听小公子说的,从缸里舀了一点起来,姑娘用吧。”
林微看着那盆里清亮的水,皱了皱眉,问道:“湖州大旱,这水用来洗漱也太奢侈了些。”
银筝宽慰她道:“咱们在牢里待了那么几日,昨夜又狂奔了许久。总的去去晦气,这里没有柚子叶,我寻了一点盐,洗漱完了撒点盐,免得姑娘被不好的东西沾上了。”
玉磬也道:“我出门转了一圈,这附近都是些穷苦百姓,听他们说,这水是官府派人送来的,也不收钱。”
林微皱着眉头道:“不收钱也总是按人头分的。如今湖州的水是最金贵的东西,咱们主仆三人用了,主人家自然就没得用了。我知道你们是好意替我着想,可咱们总不能只是为了洗漱就占了别人吃喝的水。”
银筝无法,只能道:“奴婢下次便不要了。只是今日的水既然已经要来了,姑娘也就使了吧。”
林微叹了口气,道:“再去找个盆来,我们一起用吧。”
三个人节约着水洗漱后,林微才道:“咱们还是出去找个住的地方,不好一直打扰别人。”银筝忧心道:“外面的巡逻队一队接着一队,咱们这身衣服有些脏乱,肯定瞒不过去的。”
林微叹气道:“先去向主人家辞行吧。”
主人好找,小童昨日说的师傅,今日正在前面的药铺摆堂坐诊。林微出来的时候,这药铺开着门,却除了坐诊师傅空无一人。
林微这时才看见小童的师傅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一个身板挺直的大夫,正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拿着医术。从林微的角度看过去,对方相貌周正,身上有股书卷气,只是当对方的眼神看过来时,林微顿时怔住了。
对方的眼睛很深邃,他注视着林微的眼神,仿佛是以林微为世界中心,给了林微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对方微微含笑,放下了手中的书,对着林微点头微笑道:“休息的可好?”
林微傻傻的点了点头,靠近了这大夫。
对方在药柜上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小袋绿色的不知名果实,亲手选出一个来,剥开了里面的小果子,递给林微笑道:“这果子能祛惊宁神,吃点对你有好处。”
林微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吃下去,果然感觉到整个人舒服了不少。她轻松地舒了一口气,才提及道:“昨夜多谢先生收留,我们还有事在身,不敢再叨扰先生了。”
对方手里剥着果子,不紧不慢地道:“如今湖州全城戒严,都在严查外地住客,你辞了往哪儿去?”
这位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湖州大狱的事情才发生没多久,他便知道自己是其中逃犯了。
“我……”林微有些语塞,她确实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她对湖州并不是很了解,如今手边除了玉磬银筝两个丫鬟,连银子都没有。唯一的指望大约也就是去官府找谭瑾,可逃犯这事也有些麻烦,她贸贸然靠近衙门,还没等找到谭瑾,估计就被再次送回牢里去了。
索性这位先生不是真的想听林微的回答,只是将剥好的小果子往林微面前一推,笑着道:“先在这里住下吧,总归是几个女孩子,整日在外面乱跑的,别让家人担心。”
林微盯着那小小一堆果子,忽然感觉自己眼眶一热,别过头笑着掩饰道:“多谢先生了,我叫林微,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对方淡淡地笑着看着林微,良久才道:“称呼么……无名无姓,唯有一号唤作悔之,你便叫我悔之好了。”
林微失笑,道:“悔之一号,我等小辈直言,有失礼貌。先生若不介意,我便唤你先生了。”
悔之先生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看来是当真不在意林微怎么称呼。
林微想要辞行却没有成功,此时呆坐着无聊,正好吃着果子向悔之先生打听起湖州城的事来:“之前湖州旱情闹得沸沸扬扬,可我在京城听闻,钦差不是在短短几天内就把灾民安顿好了吗?怎么如今湖州对外地人查的这么严?”
悔之先生慢悠悠地道:“如今湖州城,可找不出灾民了。”
林微心一沉,难道真如她所料,谭瑾为了筹集粮款,把目标对准了外地的商家大户?这还好是杜家镖局没跟着她入城!
林微抿了抿嘴,问道:“先生可知,此事是否是钦差所为?”
悔之先生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颇有几分严肃的问道:“你是为了钦差而来?”那语气颇有些恨其不争的恼怒在里面。
林微被悔之先生这神情吓住,顿时讪讪,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应还是不应。说到底,自己应该是为了舅舅来的吧?
“没事。”悔之先生从林微的表情上发现自己有些失态,骤然放松了下来,平静地道:“湖州城的钦差,如今早就被诓去莘塔镇视察灾情了,在这湖州城的大小官员没有筹集够足够的粮款之前,这位钦差,怕是还要在莘塔镇多住一阵子了。”
不是他就好!林微从悔之先生的话里证实了不是谭瑾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顿时她又怔住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谭瑾了?说到底,谭瑾就算用这样不地道的方式做了,其实也与林微毫无关系。
林微还想着自己对谭瑾有些超出的关心,那方的悔之先生不知怎么又生起气,轻轻地敲了敲桌子道:“我那徒弟又捡懒去了,烦劳姑娘把他唤来。”
“好。”林微猜想自己应该是哪里惹到了这位悔之先生,对方显然想要打发她了,顿时也就不再多待,绕进后院找那小童去了。
让小童去了前面药铺不提,林微现在既然知道谭瑾不在湖州城内,也就不打算提前出门,免得撞上官府了。她摸出一些首饰交给银筝道:“咱们身上的衣服太过于引人注目了,这些首饰你拿着,寻摸个空档,拜托小童帮我们换成银子买几身衣裳回来,顺便留些散碎银两算是小童的辛苦钱。”
买成衣在本朝还真是件麻烦事,这不管是富贵世家还是贫苦人民,那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自己从布店扯了布来做的,没有哪家布店会卖些成衣,就算有,也是新料子做了,放在铺子上看样式的,还大部分是男装!所以让小童是布店买几身合身的女装回来,不给辛苦钱还真过意不去。
银筝掂量了一下首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转而说道:“姑娘,既然手头上的银子紧,咱何不买了布料自己做?我和玉磬女红都不错,扯些棉布和针线回来,不过一天就得了。”
林微有些迟疑,买棉布自己做当然是个好主意,棉布自然比成衣省钱,而是也合身些。只是,她也不愿意让银筝和玉磬那么劳累,只是迟疑地问道:“这样岂不是太累了?”
银筝一笑,道:“不累,正好让姑娘给我们打打下手,学学女红,免得等后几年嫁了,这手里的嫁衣还拿不出手。”林微也有些羞红了脸,作为一个没摸过针线的现代人,林微的女红手艺约等于没有。
银筝笑过之后,也认真地道:“按着姑娘说的,咱们少不得还要在悔之先生这里多多耽搁。我看他们两人住着,这屋子里又没个女眷的,身上的衣服早就旧了,那小公子更是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若是扯些布料,自然可以帮着做几身衣服,奴婢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唯有这样聊表谢意了。”
林微听见银筝的第二个理由,顿时连拒绝的话也没有了,受了人家收留的大恩,如今银钱上自然是贴补不上,做做衣服这种事,也算是聊表心意了。林微便也不拦了,而是笑着道:“那我跟着你们学学,我呀,说不定也能做一身衣裳送给先生呢。”
“哎呀,了不得,姑娘做的衣裳,悔之先生该好好珍藏起来——”玉磬笑着道:“只怕穿不得呢。”
“好你个玉磬,都编排到我头上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林微假装生气,和玉磬笑闹了一阵,顿时不再想着其他的事了。
悔之先生的徒弟,那位小童,林微借着帮忙买布料的机会问了名字,也是无姓,只有个名字叫做康乐。按照康乐的说法,他今年虚岁是八岁,实则只有六岁多点,他刚出生就被人扔到了郊外,是采药的先生发现了他。先生没有家室,也没有子嗣,也就把康乐带在了身边,记作徒弟。
按照悔之先生的说法,他本就是无名无姓之人,也没有姓氏可以让康乐承继,索性便不取姓,只叫个康乐,愿他一生康乐罢了。
他们师徒两人也去过不少地方,每个地方都待不长久。康乐道:“这湖州城我和师傅也待了三月有余了,怕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走呢。”
林微看着小小的康乐一本正经地样子,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无名无姓,号悔之……这位先生,当真是个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