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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树荫直接射到篱笆小院里,如箭中靶心。
廊下,高耸和一位面向俊逸的年轻人坐在两把小矮椅上说话。
二人面前是个小方桌,桌上放着凉茶和地方小吃,四周偶有鸟叫狗吠,烟火气十足。
高耸脸上掩饰不住激动:“原来我走后,你们还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又点着头:“听说了,公主多大的名声,你们三年前成亲,我是听说过的。”
他对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固信,朝廷要开放海市,林孝珏的意思,水路原本的生意也不能荒废,所以要跟海路连成线,从南道北,路路通达。
水路的线路是原有的运河线路,沿路港口不少,该如何连接,得实地考察一下,他就揽下这个任务了。
因为他的属下来禀告,他寻了多年的哥哥,可能在阳谷县出现。
进了城在茶馆里又听说一桩财产官司,有人提起衙门里的文书,一打听,正和哥哥的形象吻合,就找来,还真就找到了。
亲人多年未见,乍一相见,李固信也有很多话要说:“哥,你过去藏哪了我就不问了,这次我办完公差,您就随我一同回京城。”
高耸没有说话,他当年答应过汉王,不许再见李固信。
汉王再不好,但对他有知遇之恩,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又怎能言而无信。
李固信看出他的犹豫,换了话题:“哥在此处居住几年了?对当地民情是否了解?”于是把自己的真正来意与高耸说了一遍:“若想连在一起,当地的居民数量,特产,港口的大小,每天运转次数都要计算在内,不能贸贸然就设关卡。不然运转次数少关卡设大了,就是浪费,运转次数多,平台小了,又会出问题,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就是特意为此事而来。”
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果真高耸听了很感兴趣。
跟李固信说了很多当地的事。
哥俩越谈越深,最后高耸提出一个问题:“以前也不是没有海市,但是一旦到海上,海盗猖獗,倭国人四面环岛,比咱们熟悉水,货物被他们抢了怎么办?若总是来抢,最后不管你这圈子画的多大,不是都得被迫关闭吗?”
李固信更加确定要带大哥回朝廷:“哥果然看得远,你说的这个问题,内阁是这样提议的,首先是要在海面上设立一支军队,以前我们都是货船自带护卫和武装,朝廷不管,那就靠商人有势力才行,不管怎么说,都是掉脑袋的事,有根基的人又不愿意做危险的事,所以就制约了海市的发展,我们这支军队设立后,由官府的正规军替商船保驾护航,安全性就高多了。”
“再有,海盗出没,有些是因为我们不跟他们做生意,如今市舶司成立后,各国商人都可以兑换文牒,只要交税就行,既然有正规途径获利,谁还愿意干掉脑袋的事,真有那些穷凶极恶的,就在海上跟他们打。”
林孝珏当年收了天津卫最大的造船作坊,现在正好投到海军中。
不过这些事李固信就没跟高耸说了。
高耸听得连连点头,弟弟们都有预案,说明准备充分,那就不至于百忙一场。
李固信知道高耸对这些东西的嗅觉是十分高的,以前就是,于是又问道:“哥你还有什么别的疑问,或许就是我们没想到的。”
高耸在官场侵淫多年,之前由于毫无背景,一直不得重用,还是汉王看得起他,虽然他也故意表现了一些事,但说到底,汉王还是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才觉得很对不起汉王。
官场,存在很多问题,这就致使有些政策是好的,但是因为上下不齐心的问题,很可能变成坏政。
他沉吟良久道:“别的问题我想不到,但是那支军队的供给怎么来,长期在海上,无法生产,总不能让他们自己打鱼卖鱼吧?”
李固信笑了。
之前军队实行的是屯田制,无战事就种地,起战事男人打仗。
既然是海军,长期漂浮在海上,又没有土地,而军饷,之前总是发放不到位,还有高级将领克扣军饷问题,一旦变成这样,在海上脱离中央管制,最后可能就不是国家的海军,变成最有实力的海盗了。
不过这些问题之前林孝珏也都提出来了。
“兵部在改革。”
兵部以后要独立与其他五部,归兵部尚书直接管制,而不是地方的直隶总督,军饷也是朝廷直接拨款,收回军队土地。
还有,军人任职制分年限,一般是三到五年,就可以不再服役。
还有很多改革。
李固信也都跟高耸说了。
高耸这次点头的同时,脸上还有了笑容:“那问题就只有一个了,当兵的三五年便可返还家乡,那部队数量如何保证?这些需要的可都是壮丁啊。”
“所以不再是军户服兵役,是全民,适龄人口,除非取得功名的,否则都要服役。”
那这变动可就大了。
高耸很担心的看着李固信。
李固信则是佩服的看着高耸,大哥也是治世之才,凡是只要一点,立即就透了。
李固信已想好了如何劝说高耸跟自己回去,这时门口传来声音。
“诸位,我们想见一下高先生。”
“你们是什么人……”
“在下阳谷县的兰陵生,这位是我们的父母官……”
李固信听见声音看过去。
高耸道:“这位兰陵大官人对我有恩。”说着站起。
李固信对门外的侍卫打个了手势,盘问声立即就住了。
不多时,两位派气十足的老爷走进来。
高耸迎向右边那位,抱拳一礼:“大官人怎么来了?寒舍简陋,让大官人见笑了。”
县令见高耸竟然不先接自己这个当官的,甚至视而不见,气得胡子都飞起,但一想到高家门口那些肃然威严的侍卫,他这怒气又忍回去不少,语气极酸的道:“高先生不知道是结交了什么朋友,连本官都不认得了。”
高耸这才对他微微一颔首。
然后对兰陵生道:“今日多有不便,家中来了亲人。”
这时李固信已走到高耸身后。
兰陵生见面前的男子面相虽儒雅可亲,但举手投足的气派不像是普通人。
忙拱手问好;“在下兰陵生,幸会幸会。”
高耸笑道:“还未与您介绍,这位是舍弟,大官人叫他……”
高耸也不知道应该让别人如何称呼李固信好。
在他犹豫的瞬间,李固信对兰陵生回礼:“小弟固信,多谢大官人对家兄的照顾。”
固信?
兰陵生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
寒暄道:“相互照应相互照应嘛。”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熟络,就把一旁的县令又忘了。
县令不满的咳嗽一声。
兰陵生忙将县令请到身前,对李固信介绍,这位是我县父母官,陈大人。
县令站直了等着李固信跟他行礼。
李固信见这人自打进院子里来,高耸就没怎么搭理他,也不是很客气,只看了一眼,便什么都没说了。
县令怒上眉梢,攥紧了拳头,兰陵生一把拉住他的手。
但这小动作大家也都看见了。
高耸不想与县令为伍,但是有兰陵生在,不好扫了恩人的面子,他刚到阳谷的时候,是人家收了留了他,还赏识他。
抬手道:“室内逼仄,恐委屈二位,请到廊下就座吧。”
他说的是实话,房子是租来的,很狭小,他先前就是怕委屈了李固信,所以才把桌椅挪到外面的。
兰陵生道谢,县令不怎么高兴,但是最后还是被兰陵生拉过去坐了。
四人落座,本来就没什么话说,高耸作为东道主,不问人家来意,就太失礼了。
兰陵生觉得高耸不一般,再看他这位亲友,确定是非富即贵。
于是也不搞虚的,把高耸叫到一旁之类,当即说明来意:“兄台您的学识和为人,就不用瞒我,您来历不凡啊,在下就是想问您,可认识能说得上话的人,这件事对咱们阳谷县太重要了,要是成了,全县百姓都能获利,您就是县里的大恩人。”
说着用胳膊捅了捅县令:“您说是吧?”
县令还是不觉得高耸能帮上忙,半天才不屑的吭出一个字:“嗯。”
高耸那边还以为兰陵生是要说他今日愤而离开衙门的事呢,没想到是开放海市的事,会对内陆有多大影响,他方才都听李固信说了。
这位大官人没有骗他。
大官人虽自己生意多,但平时与人为善,修路浦桥,做过不少善事,他说对百姓来说是好事,这个话高耸相信。
高耸看向李固信,这事还正好弟弟说了算。
“固信,你们会在谷阳设置关卡还是隔壁县?你做得了主不?能说吗?”
大哥都问了,还能不说?
李固信笑道:“大官人不必担心,朝廷不会扔下哪个县的,等消息就行。”考察的目的看设置多大的码头好,并不是要扔下谁,以前有码头的,当然能连的全部连。
那位大官人就明白了,官场人说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透了底了。
他欣慰的吐了一口气,真怕朝廷就不管谷阳了。
可是县令还没有听明白,而且这位小白脸也没给准话啊。
他看着兰陵生道:“不能这么巧吧?咱们一来,就碰见了正好管这件事的大人物?就能拍板了。”又看向高耸:“你这个亲戚任什么职务啊?多大的官?别是骗子吧,本县以前做过五年的刑名,什么事没见过,打着朝廷的旗号招摇撞骗,专骗地方官员。”
兰陵生不好意的看着高耸,但是没有说什么。
其实他也有一点点怀疑,到不是怀疑高耸,也不是怀疑李固信是骗子,毕竟人家没有去找他们,是他们来找人家的。
他怕这人喜欢吹牛,其实根本就做不了这么大的主。
高耸知道了不会落下哪个县,就不担心李固信泄露行踪引起麻烦,也想让兰陵生安心。
道:“我弟弟正是为此事而来,不会有错的,大官人可以放心。”
兰陵生见高耸说的认真,再想到外面的那些人,多少是放心的。
县令不服气:“说得好听,不还是不敢报官职?这件事可是永安公主监督的,不是谁都能插上手。”
高耸看向李固信,嘴角带着一丝安慰。
李固信也在看他,后朗声一笑:“大人可放心,公主正是内子,这是她亲自跟诸位大臣商议过的,有码头的地方都尽可能利用上,不会扔下谁。”
后面的话县令和兰陵生已经听不到了。
公主,内子。
二人同时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固信,后县令将目光移到正对面的高耸脸上,如果这人是公主的驸马,那这人不就是驸马的哥哥。
他上午跟驸马的哥哥吵了一架。
还骂人家滚?
县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当即流出眼泪:“你是骗我的吧?”
高耸想了想,后哈哈大笑:“这要看大人您案子怎么判了。”
……………………
固阳县的百姓都觉得县太爷突然变了一个人,沈家三姐妹的案子,本来他们都认为县太爷会将产业判给沈家的族里,可谁知就过了一天,县太爷就替沈家三姐妹伸张正义了,还说有什么律法可循。
什么律法不律法的百姓不懂,大家认字的都不多,可也觉得县太爷这样判出了一口恶气。
虽然女子嫁人就是泼出去的水,但是沈家叔父们做的也太过分了。
这下好,人家姐妹也不用他们接济了,自己就有产业,也不用他们管,还活不过有他们的时候?
当然,这种小事也就是当时一热,过后就没了。
大家又开始关注开放海市的事,听说他们县要设市舶司衙门,以后就会从海上来很多客商,或南或北,他们当地的东西,就都能卖出去了,这才是大事,是好事,是喜事……
兰陵生的家里,县令来给兰陵生报喜,之前李固信说的事,上头下了公文。
兰陵生看着盖有河道衙门公章的文书,这回是真的长吐一口气,定了,再不用担心会变卦。
他拿着公文道:“去高先生家里,以后咱们还得多指望人家,给高先生道喜去。”
县令有些后怕的拉住兰陵生的袖口:“不用了,我去过了,高先生已经跟驸马爷走了。”
“走了?”
县令点着头:“走了,人家那么显赫的亲戚,怎么可能留在咱们这?”语气很幽怨道:“说也奇怪,他两榜进士,还有当驸马的弟弟,跑咱们这干什么来了?还一呆就是三年?不是专门来暗访我的吧?”
那肯定不是。
到底为什么兰陵生也费解。
县令眼神十分忧郁:“别以后再找我秋后算账啊。”
兰陵生笑着安慰县令:“高先生为人风光霁月,他说没事就是没事了,您不必担心,而且人现在都走了,要是有事,不是早就找您麻烦了?”
可也是。
但那高耸一日不到地方,县令就忐忑不安,若是人家要找他麻烦,到地方后肯定就会有行动。
现在才走三天,预计还要半月才能到底京城。
此时,在谷阳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李固信正和高耸带着属下快马扬鞭。
他们刚还在茶棚悠闲的喝着茶,但是李固信接到什么消息,突然就不能悠闲了。
高耸在他身后喊:“到底出了什么事啊?驾……”
“我媳妇怀孕了。”
高耸:“……”
他还以为要生了,但到底是好事,怀孕了好,这么些年,听说他二人才一个孩子这哪行啊:“那你也慢点,不急。”
怎么不急,李固信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成亲三年,媳妇这是第一胎,他都出来两个月了,现在小家伙据说三个月,他不得赶紧回去看看?
番外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