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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烧麦来两个!”每每立于早餐摊点前,张口就来这么一句。
不为别的,只缘那热气腾腾包裹下的粘粘的糯米浓香。所谓“烧麦”,其实与“麦”的关联并不是很大,薄薄地一层面皮裹着一团糯米,放在笼里蒸,熟后,糯米像出墙的红杏,早早探出头。约占99%的糯米,名儿却是1%相暗连的面粉——毫不忌讳地叫“烧麦”。我不禁要为糯米打抱不平来,毕竟,糯米与我,中间一线相通的,是幸福感觉。
小时候,父亲喜爱吃糯米团子,那个喜欢劲儿,在左邻右舍是出了名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我承袭此情,没来由地喜欢糯米团子,甚至连带所有以糯米为原料的食物。
圆润润,胖乎乎,白亮亮的一个个,浮在滚烫的水里,母亲用捞勺挑起,放在甜豆屑里滚一滚,立马成了一个黄橙的麻球。这就是糯米团子。放一个进嘴里,豆香缠着糯香,豆的黄映糯的白,豆屑的粗砺衬糯米的细腻,美美地吃进一个幸福。父亲曾创下一口气吃掉36个糯米团子最高记录,足足两大海碗。吃完,他嘿嘿一笑,自谦一句:村里还有人吃过66个呢!
糯米团子瓷实,吃进肚里,一个是一个。其味道,常常佐进了人生之喜。谁家要娶媳妇嫁女,谁家动工建房上梁,谁家生儿满月做周岁,谁家80多岁的老太太过世(喜丧),都要磨豆屑,捋团子,用甜而不腻,粗里有细的糯米团子待客。吃糯米团子,也吃进人生喜庆。
对于糯米,母亲还会有冬令时节用来做酒。先是用甑蒸熟一盆糯米饭,待冷却,洒上酒引子,然后,用稻草杆破棉袄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地裹牢。大约三四天,便有酽浓的酒香丝丝缕缕,如跃动的小兔,来没由地撞入鼻腔,逗引得人心生向往,狠不得立即开怀畅饮。开酒坛后,用小匙舀一口“酒娘”喝,甜丝丝,酒哄哄的,味美香醇。
“酒娘”放入锅里加水烧开,调入红糖,那是新嫁女回门待娘家亲友的佳品,也是新丁上谱时为每一个见证人捧上的喜品。酒娘取完后,剩下的酒糟,是煮鱼的最佳调料。酒糟鱼,曾让香遍那一个个荒寒的冬季,现在想来,都让人馋。
以糯米的扑鼻清香为盛装的节日,是端午。一个个有棱有角的箬叶粽子,把端午记忆雕刻成一抹挥之不去的糯香。浸糯米,洗箬叶,裹粽子,煮粽子,一步接着一步,把孩子们味口吊得老高,起锅那一瞬间,腾腾雾汽,阵阵浓香,直看得嘴流口水,闻得鼻子发酸。故乡端午,年年如许香醇,如许快乐。
在我,糯米的伴生品,是喜庆、美味和节日,是一种美丽的期待,是一种幸福的味道。为这,父亲每年都会在一块占谷水田里划出一小片天地,种上糯谷,为幸福种下希望和期许。
进城后,关于糯米的记忆,只有酒糟汤圆和烧麦了。汤圆很少吃,烧麦常常填充清晨空洞的肠胃。似乎都很廉价,一块钱一小碗酒糟汤圆,什么时候想吃,上街遇到那个挑担的小贩,叫上一声,就成了。还有烧麦,每天的早餐车上都有,五毛钱一个。更离谱的是,春节刚过,超市冷冻柜里就有粽子卖,仔细一观察,一年四季,几乎天天有,不知道哪儿来的箬叶,也不知是什么机器搅拌糯米,什么工人在哪个流水线上包裹的。其味稀稀,其香淡淡,了无记忆里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深浓与醇厚。
糯米少了期待,少了喜庆,没了节日的氛围,成了家常一物。而我,多少对城市也因之失去温馨之感,与此一同丢失了还有那可贵的幸福。
@静心:
是的,多子,滥了,就不稀罕了。没有了珍惜,也没了好感,常常怀念儿时的糯香,甚至在梦里痛快地大吃糯米团子,饱饮糯米酒,一同落肚的,还有幸福。糯米是这样,人生时时处处,何尝不是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