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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闪就到了春节。考虑到交通不便,大家一致同意顾罡韬的意见,决定在姜沟过年。
虽然上面号召要过一个革命化春节,但是除夕这天贺队长并没有敲响上工的钟声。其实早在半个月前社员们就开始请假了,赶集的,杀猪的,换白面的,扫房子的,忙得不亦乐乎,贺队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几日陈长太把各队队长叫到大队部开了个会,说是上面号召学大寨,大搞农田水利建设,过革命化春节,可是最近好几个生产队放任自流,只见社员往外面跑,知青往西安跑,大寨田里就插了几杆破旗旗,跑啥呢?把人都喊回来给我拉架子车!
贺队长回家就给媳妇发牢骚:自古以来也没见哪个皇上不让老百姓过年,咱这旱塬又浇不上,平整土地球都不顶,劳民伤财。于是应付了几天,依然让社员各行其是。
除夕一大早,整个村子就溢满了过年的气氛。吃过午饭,淘气、辛弦从雨花家抬来方桌,摆放在饲养室门前。顾罡韬铺上裁好的红纸,齐浩楠手握毛笔,写出一副对联:
开两手光荣茧花
滚一身清香泥巴
横批是:接受再教育。
很快,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顾罡韬望着挤进人群的蔫秧子和胡日鬼,一下来了灵感,接过齐浩楠手中的笔,给饲养室写了一副对联:
驴吟马啸牛摆尾蔫叔笑成豁豁牙
雁鸣兔跳鞭绕花师傅乐成眯眯眼
横批是:槽头兴旺。
知青们笑得东倒西歪,蔫秧子跟胡日鬼也都把满脸褶子笑成了一疙瘩。
妇女队长雨花也来了,辛弦拉着她的手,淘气嚷嚷着让辛弦给雨花嫂也露一手。
雨花附和道:“俺就是那意思。”
顾罡韬把笔递给辛弦,笑眯眯地说:“老班长文采汹涌,千万别谦虚啊。”
辛弦白了他一眼,接过笔蘸了一下墨汁,挥笔写道:
黄河塬上十村八寨黑牡丹无人不晓
金水沟畔千家万户女队长众口夸赞
淘气眼睛一亮,脱口而出:“横批就写‘黑里透红’”。
“瞎说什么,我看你是白里透黑。”顾罡韬揶揄道。
辛弦略一思索,挥笔写下横批:巾帼英雄。
赵天星一看赶紧竖起大拇指:“这才叫画龙点睛之笔呀,老班长就是不一样!”
说罢,赵天星也挽起衣袖,接过辛弦手里的笔说:“我写一副对子,送给老班长跟淘气。”随即,两行歪歪扭扭的大字便跃然纸上:
黑夜漆漆马号住进两兽医
寒风习习被筒窜入不速客
横批:夜半歌声。
大伙先是琢磨了一阵,等明白意思后立刻笑得前仰后合。淘气乍起拳头追赶赵天星。
辛弦倒是不急不躁:“赵天星,你的文采不错嘛,平时我怎么没看出来?”
听到辛弦夸奖,赵天星越发神气,挥笔又是两行:
东不管西不管自管
干也罢汤也罢吃罢
横批是:饥饱参半。
赵天星刚一收笔,知青跟社员便一阵起哄。齐浩楠白了天星一眼:“你一天到晚胡说八道就罢了,还白纸黑字写在纸上,不老老实实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真的想在这儿呆一辈子呀!”
赵天星吐吐舌头,卷起刚刚写好的对联揉搓揉搓赶紧扔了。
对联很快就摆了一地。人越聚越多,饲养室门前的土场子像赶集一样热闹。贺队长媳妇也闻讯赶来,众人便一起喊着让学生娃给队长屋里写对子,齐浩楠说:“贺队长是贫下中农的带头人,是我们知青的好领导,这个对子我来写,大家一会儿给贺队长贴到门上!”
随即略一思索,挥笔写就:
披星戴月一心为公贫下中农好领导
忙里忙外事无巨细知识青年贴心人
横批是:人勤春早。
众人看了一起喝彩。贺嫂虽然识不了几个字,却是个明白人,连连摆手道:“这个不能贴,千万不能贴,哪有贴对子自己夸自己的?”
齐浩楠一听,明白过来这个理,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傍黑时分,五个男知青来到女知青的房间,为了过年,淘气和辛弦提前几天就到公社买回来肉和菜,又从社员家借来案板、炊具,大家一起包饺子。顾罡韬早早就把两盏油灯罩子擦得亮亮的,灌满了煤油,为了熬夜,又特意买了一包蜡烛。
天黑透了,大孬和天星把炕烧得热热的,大家围坐在炕上,一边包饺子,一边海阔天空地聊天。饺子煮熟了,淘气为每人捞了一大碗,尹松给大家倒上酒。大家一起举杯,五个男知青三口便把小半碗酒喝了个底朝天。顾罡韬、尹松酒量大,只是稍稍有些发晕,赵天星和大孬已经手舞足蹈起来。淘气的酒倒得跟男生一样多,她借口煮饺子,只是慢慢喝。辛弦本来不喝酒,架不住男同学软硬兼施,只好抿了几口,顿时脸颊发烧。看到辛弦不胜酒力的样子,齐浩楠不禁想起自己偷偷看过的话本小说里的诗句:三杯竹叶穿心过,两朵桃花上脸来。此时的齐浩楠已然有了些酒胆,便盯住辛弦定定地看,被辛弦发觉了,瞬间俩人四目对视,不禁心跳加速。在这苦寒贫瘠的渭北高原,知青们苦中作乐,也只有烧酒和朦朦胧胧的爱情,能够抚慰他们苦寂的心灵了。
顾罡韬是最郁闷的,他想念父母,不知他们现在正在干什么,爸和妈还吵架吗?弟弟能不能帮助分担一些家务呢?当然他最牵挂的还是黛微,黛微妈妈刚刚去世,父亲身体又不好,所以她早早就回家了,这个春节对于黛微来说,除了伤痛,还能有什么快乐呢?
夜半时分,草料房里传出知青们的歌声,那歌声猛然听来调门不准,然而细细听去,又不能不令人黯然神伤:
茫茫的黄土坡,悠悠岁月过,孤独的老知青,命运太蹉跎。走不完的人生路,翻不完的山坡坡,路上洒下几颗泪,成了一首歌……
唱了一阵子歌,酒劲也过去了,大家又开始聊天,天南地北,神灵鬼怪,人人无拘无束,连辛弦也投入到这种神聊之中,说他爸爸刚转业那阵,工作单位离家有二十多里地,那时候她只有两岁,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爸爸不论下班多么晚,都要骑着自行车回家,回家的路上有一处乱坟岗。一天晚上,伸手不见五指,爸爸照例骑车经过乱坟岗,隐约听到有个女人在哭,朝前看去,不远处像是有一个穿白衣的女子。爸爸胆子大,停下车,打开手电筒照过去,只见路边坟头上坐着一个白衣人,一动不动,只有身子没有头,见到亮光,倏然就不见了。
听到这里,淘气喊了一声“妈呀”,就往男知青堆里扎。几个男知青也感到脊背发凉。齐浩楠看着辛弦,在酒精的作用下辛弦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放射出异样的光芒。今天的辛弦让他刮目相看,他所倾慕的这位女子,也并非总是那么一本正经啊!
七个年轻人一直聊到凌晨,听到公鸡第一声啼鸣,五个男知青跳下炕来,每人肘下夹一捆雷子炮走到漆黑的街巷里,借着纸烟头的亮光把炮捻子抠出来,点燃之后扔向漆黑的天空,先是炮捻子迸射出一串串火星,随即便是一声痛快淋漓的爆炸。五个人你扔一个他扔一个,清脆的爆炸声在暗夜中回荡,碎纸屑在寒冷的夜空飘飘摇摇落下,仿佛迎春的雪花……
大年初一一大早,妇女队长雨花就来到了饲养室,她拉着淘气和辛弦的手说,“今天到俺屋吃煮饺,吃完煮饺去给贺队长拜年。”
雨花家的大门屋门都贴着春联,院子扫得干干净净。雨花的丈夫老王是复转军人,在韩城煤矿当工人,见到知青,显然比乡下人多了一些话题,他先掏出一包三门峡香烟,每人让了一根。大孬见到“三门峡”,搓着双手喜笑颜开,尹松悄悄训斥道:“没出息样子!”
进到屋里,黄土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里屋盘着一张大炕,占据了屋子的三分之二,炕上铺了一张崭新的土布床单,靠墙的炕面上用砖头砌成橱柜,一共两层,上层拉一块黑白相间的粗布帘子,下层有两床旧棉被和几件衣裳,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炕围子用新报纸贴了一周。淘气抱起巧巧,又说又笑。大孬双手插着袖筒,有些讨好地问:“雨花嫂,听说开春就给我们盖房子了,这事不会有啥闪失吧?”
“不会不会。”雨花微笑道,“还是你们洋学生厉害,哪像咱农民,支书不高兴了踢他几脚,他还笑呢!”
“那就不对,不论是谁,他敢踢我一脚,我就还他十脚!”尹松接茬道。
“你是知青,你们城里有人,毛主席给你们做主呢。农民能靠谁嘛,想打想骂由人家呢!”
“咱们不说这些,过年呢,要高高兴兴才是。”淘气说。
“就是就是。”雨花赶紧响应,“光顾了说话,赶紧上炕,我去沏茶。”
雨花微笑着把大家让到炕上,自己到厨房忙活去了。
春节过完,上工的钟声又在空旷的村口响起,社员们像往常一样来到老槐树下。贺队长派完活,特意留下知青传达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大队已经决定,由知青所在生产队挑头,除过上面的安置款,采取大队财务拨一点、生产队挤一点的办法,尽快解决知青的住房问题。
这个消息对于淘气来说,就像一团轻柔的云,载着她飘飘悠悠地升上蓝天。终于能够拥有自己的房子了!自从辛弦搬到学校,三五天也不回来一次,剩下自己,天天跟男知青混在一起,就隔了一道矮矮的短墙,时间长了,谁知道会有什么麻烦事,住的地方,可再不能含糊了。
想到此,她径直走到队长跟前,郑重其事地说:“贺队长,我不管你打算盖几间,必须保证有我一间。”
赵天星扑哧笑了,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尽说些冒傻气的话,哪怕只盖一间,男爷们住露天地里,也得让你住呀!”
贺队长捡起一个小木棒,示意大家蹲下,在地上比画起来:“地点选在原先磨豆腐的院子,隔三间房的计划不变,把大的一间隔成两小间,多添几个门窗就解决了。里面一小间是淘气的‘闺房’,姑娘家换衣服搞卫生也方便,炕盘得宽一些,辛弦回来也有地方住。两边的两大间,由五个男知青自找对象。”
大孬一听来了精神:“哎!老大,咱俩住一间,咋样?”
尹松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再胡说,还让你睡马号!”
赵天星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你们这俩一间,那俩一间,我住哪儿?”
齐浩楠朝淘气做了个鬼脸:“明摆着三间房六个人,平均一间房住两个,你挑吧。”
淘气听出齐浩楠的弦外之音,追上去用拳头敲打他的脊背:“你再胡说,再胡说!”
齐浩楠连连讨饶。顾罡韬一脸严肃地说:“刚才大队高音喇叭上喊了,要开始春耕了,咱这一大家子人,又马上面临乔迁之喜,总得坐在一起合计合计再做决定,是不是?”
赵天星情绪饱满地说:“咱们的男女比例是五比二,本来就狼多肉少,前些日子又抽走了辛弦,做饭洗衣的事肯定是淘气了。”
淘气瞪着他说:“你说话留点口德好不好,一样的话到你嘴里就变味。”
男知青们都笑了,淘气扭过脸去。顾罡韬指着赵天星道:“你长得人模狗样,咋一张嘴就胡说八道!不过话糙理端,天星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过去我们年幼无知,为鸡毛蒜皮的事也能打成血头狼,在姜沟这块地方,我们要是再不团结,让农民看知青的笑话就不好了。现在我提议,不管咱们以前谁看谁不顺眼,谁跟谁过不去,今天都一笔勾销!天星刚才是想让淘气今后给大伙搞后勤,说明他是动了脑筋的。咱队就剩这一个娘子军,选她做后勤部长最合适了。”
大伙异口同声表示赞同。
“讨厌!”淘气涨红脸说,“给人家封这么大个官,我可担当不起。”
齐浩楠笑道:“别扎势了,大伙都举双手赞成,你就等着走马上任吧!我还要提议,淘气为我们耽误的工分,由大伙儿分摊。”
五个男知青再次一致通过。
过了二月二,给知青们盖房子的事就热火朝天地开始了。
半个月之后房子就盖好了。新房还没有风干,淘气就迫不及待催着搬家,虽然没什么家当,可对久居马号的知青来说,好像从地狱一下步入了天堂。
知青搬入新家后的一个中午,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淘气提了一大筐衣服来到村北头的涝池边。她坐在一块石头上,蓝布裤挽到膝盖上,略显凌乱的乌发有两绺从额上、耳边垂落下来,拂着她那因心情舒畅而显得容光焕发的脸。这张脸比上学那会儿胖了些,但那浅浅的柳叶眉,端正的五官,流光泛彩的双眸,却显得更加妩媚了。她奋力洗着衣服,听着旁边几个姑娘媳妇不停点地说笑。
尹松今天没有上工,吃过早饭在炕上躺了一阵子,百无聊赖,便在村里闲逛。走到涝池边,看到淘气正在洗衣服。他悄悄靠在她身后的一根树桩上,一只手支着下巴,专注地盯着淘气,欣赏她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臀部,看着看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涌上心头。跟辛弦相比,淘气无疑多了一份女性的妩媚,也更容易让男人产生幻想。淘气早已意识到尹松在她身后,却权当一无所知。她眼里含着笑意,一门心思洗衣服,水波泛起点点银光,伴随着她时而发出的银铃般的笑声。
尹松发了一会儿呆,干脆走到淘气身边,蹲下来没话找话:“你在给谁洗衣裳,这么带劲?”
淘气应声抬起头来,看到尹松正在盯着她,眼里有一股异样的光芒。她有些慌乱,连忙低下头,用力捶打着裤子,同时更大声地和婆娘们说笑。女人们看到尹松跟淘气说悄悄话,立刻来了精神,相互间做出种种讽喻的暗示,显然是拿尹松开心。尹松很有风度地忍受着一连串刻薄话,面对这无法收拾的场面,淘气也有些愠怒,她站起身,拎着几件洗好的衣服,有意靠近尹松,然后使劲抖衣服,让水沫溅到他脸上,还一边笑一边放肆地瞪他一眼。尹松终于失去了耐性,他在树桩上拧灭烟头,压低嗓音说:“真够辛苦的,全是为爷儿们服务啊!”
淘气本来就是个有口无心的女子,她心里已经另有所爱,便毫不客气地回敬尹松:“我爱,我喜欢,想给谁洗就给谁洗。”
尹松压低声音:“为啥一见我就发火?”
淘气毫不退让:“你现在睡醒啦?想让我喜欢你啥?喜欢你打架斗殴?喜欢你偷鸡摸狗、好吃懒做?你也不趴在涝池边照照你那德性,哼!”
说罢腰肢一扭,甩一甩被水浸泡得雪白的双手,再次返回涝池边,夹在几个婆娘中间,再也不搭理尹松。从小到大,尹松还没有被女孩子这样奚落过,今天居然当着一帮乡下婆娘的面让他下不了台,联想到顾罡韬、齐浩楠,淘气见了他们就像小绵羊,而对待他尹松就像母老虎,越想越来气,突然发疯似的扯下绳上的衣服,大吼道:“我让你洗,我让你爱!”等淘气缓过神来,衣服已经全漂在了涝池上。
回到知青院,淘气趴在炕上痛哭了一场。之后,她感到轻松了许多,从那一天起,尹松在淘气心里就已经不存在了。
小麦扬花的季节,姜沟二队的知青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家探亲了。最先回去的是淘气、天星和浩楠,这三个回来以后,顾罡韬、大孬和尹松再走,辛弦要等到学校放假才能回家,但是她交给齐浩楠一张纸条,上面写满了需要从西安捎回的东西。
尹松回到阔别半年的家,看到父亲依然卧病在床,这是意料之中的。父亲虽然已经平反,补发了工资,但是却永远直不起腰了,只能在家里养病,自然免不了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尹松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前几年去“三线”修铁路,工作以后留在了陕南,妹妹还在上高中。看到愁云笼罩的家,尹松感到万箭穿心。厂里人都知道当年是谁带头打断了“走资派”老尹的腰,但是老尹虽然平反了,这个人却依然坐在厂革委会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上。
这天母亲为报销医疗费从厂里回来,不断唉声叹气,尹松问怎么回事,妈就说那个姓王的王八蛋又刁难呢,这也不给报销,那也不给报销,后来好歹同意报销了,又嫌你爸医疗费太高,说不就是腰疼吗?一个月报销好几百块钱,全厂一千多职工都像你家这样,这厂子也就别办了。
当妈的把话原模原样告诉了尹松,也就图个说出来心里轻松,却不想引爆了尹松心里埋藏已久的定时炸弹。
当天晚饭,尹松喝了很多酒,吃完饭,说是出去找同学聊天,径直就敲开了王主任家的门。开门的正是王主任本人,他已经不认得尹松了,随口问道:“你——找谁?”
“我找王主任报销医疗费。”尹松一闪身进到屋里。
“哪有下班时间报销医疗费的?你明天上班找我。”
王主任说着就要送客,尹松却一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轻声道:“我就要现在报销。”话音未落,早已一个嘴捶上去,王主任应声倒地。
本来尹松三拳两脚打完就会走人,却不想王主任的儿子刚好在家,儿子正在上高中,估计也是个喜欢打架生事的主,看到有人竟敢在家里对父亲撒野,儿子抄起一只板凳就抡了过来,尹松闪身躲过,心想小王八羔子你横啊,就要冲上去赏一顿老拳,却不料被老王抱住了小腿,还一边杀猪似的狂吼:“来人呀,杀人了!来人呀……”
尹松稍一停顿,小王乘机再次冲上来,飞起一脚直踹尹松的裆部。尹松脚步受限,情急之中伸手抓住小王的脚脖子,顺势向上一抬,小王栽了个仰面朝天。
小王踢向裆部的阴招和老王杀猪般的吼叫,彻底激怒了尹松,只见他抽出脚来,朝着老王胸口“当当当”就是三下。第一脚下去,老王杀猪般一声狂叫,第二脚下去就只剩了呻吟,第三脚再下去,老王就翻了白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小王见状再度冲上来,又哪里是尹松的对手球只见尹松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将小王当胸拎起,朝着小肚子“当当当”又是几拳,随即向后一扔,小王跌倒在饭桌上,将饭桌砸了个七零八落。
干完这一切,尹松朝屋里呆若木鸡的女人们冷冷一笑,朗声道:“我叫尹松,是老尹的儿子,今天专门报仇雪恨来了,请你们记住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说罢扬长而去。
尹松大打出手的当晚,顾罡韬正在李老师家里说话呢。看着李老师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顾罡韬打心眼里替老师高兴。
整整一个晚上,师生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李老师说学校,说国家大事,顾罡韬说农村,说黛微、辛弦、淘气、浩楠、大孬、尹松,一个个的遭遇、趣事,无不一一道来。
将近午夜时分,李老师送顾罡韬出门时再三叮嘱,一定不要荒废了学习,下乡是暂时的,年轻人学到知识才是立身之本,国家不可能像这样一直下去,会发生变化的,有些变化可能我们现在都无法想象。
顾罡韬一一答应,当然他根本不会明白,所谓的变化究竟是什么,对于他们在农村的命运,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第二天一大早,顾罡韬还在家睡懒觉,就被急促的叫门声惊醒。打开门,只见大孬一脸的气急败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得了了,尹松出事了!”
“你慢慢说,出啥事了?”顾罡韬只觉得自己心脏狂跳。
“他昨天晚上差点把人打死,公安已经把他带走了!”
“差点把人打死?他打谁球”
“就是他家的仇人,打折他爸腰的那个姓王的。”
听见这话,顾罡韬一切都明白了。这就是尹松,既冷静,又冲动,既是天使,又是魔鬼,善与恶之间,对于尹松来说只隔着一张薄薄的纸,或者毋宁说,他可以把善事做成恶事,也可能把恶事做成善事。
看望过尹松的父母,顾罡韬和大孬回到了姜沟。此时的姜沟,小麦正在灌浆,布谷鸟没黑没明地叫着,到处一派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