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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以软碰硬
客栈门前一片寂静。
裴寓衡一身八品官员才能穿的青袍,气质卓绝,掀开车帘那一刻,凡是瞧见了他脸的人震惊神色无法遮掩。
在他的注视下,捉着宣月宁臂膀的小厮腿软的简直站立不住。
蔺济安脸色骤变,死死盯住宣月宁。
只见宣月宁凄凄惨惨喊道:“阿兄,救我!他们要将我绑了去。”
这一句话,仿若惊雷,他们捉的宣月宁是新任县令裴寓衡的表弟,抓人现场还正巧让裴寓衡看了个正着。
蔺主簿陡然一惊,大喝:“你这孽子,还不松开小郎君!”又赶紧跑到裴寓衡的马车前,双手作揖,“县令有所不知,我家儿子被我惯坏了,这绝对是误会。”
裴寓衡理都未理他,径直从马车上下了去,蔺家小厮哪里还敢捉宣月宁,已经将她放开,他越过蔺主簿只抬眼扫了一眼蔺济安,暴戾一闪即逝。
他会在越州求学时遮掩本性,扮演一个谦谦君子,只为得老师同窗欢喜,他也会在适当的时候与环境融为一体,然而此时,他最需要让咸满县的人误会他是不知世事的世家郎,那也就无需压制本性。
宣月宁见他神色不对,小声道:“他们没把我怎么样,我特意等你回来呢。”
他不出声,刚才见她被人捉住臂膀那一刻的愤怒,到现在还烧得他心肝肺在疼,只伸手掐住她的脸颊,认真凑上去,动作看似出乎不易却异常轻柔,“倒是不知我家七郎如何得罪郎君了?”
宣月宁眨巴眨巴眼,蔺主簿抢在儿子之前说道:“这绝对是个误会,肯定是我儿子想请七郎交个朋友,交个朋友。”
“交朋友用的着把他绑起来?”他松开手回头朝周围望去,和那个拿着扇子的蔺济安对上了视线,那人冲着他兴味地打量了一眼,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他眯起眼,红唇弯起,极度危险,“我竟不知交朋友需要绑人的。”
周围百姓们的担忧在看见裴寓衡时,就变成了冷眼旁观,无人为宣月宁说话,一个个都把头别了过去,他们得罪不起蔺主簿。
蔺主簿做不出有辱斯文的事情,只是瞪着那些动手的小厮,“混账东西,竟敢挑唆你家郎君,还不跪下!”
“扑通”客栈前蔺家小厮跪了一地,可那罪魁祸首却站的好好的,还有闲情逸致用隐晦的目光打量起裴寓衡和宣月宁。
裴寓衡轻笑一声,“我初来乍到,没想到蔺主簿就送了我一份惊喜,甚好,看来蔺主簿十分欢迎我。”
蔺主簿擦擦额头,对着裴寓衡作揖,“是我管家不严,让七郎受了惊吓。”
“哦,原来如此,向这种不经主子同意就抓人的奴仆,我看直接发卖好了,留着做什么呢?”
蔺济安走到其父身边,做着最标准的礼,向裴寓衡深深一弯腰,“是我莽撞了,不过是真心想要同七郎交个朋友,哪知七郎误会了我,济安在此给七郎赔不是了。”
裴寓衡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将他当空气一般略过了,“蔺主簿你也觉得我这个苦读十年才得以考取功名之人,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子吗?”
蔺济安被他忽视,拿扇子的手一抖。
蔺主簿瞥了一眼惹事的儿子,刚想再说些什么,被裴寓衡挡了回去,“不知你是否知晓,根据《大洛律》规定,故意伤人绑架者会受到什么惩罚,另外,不巧,我这七郎是名官人,这罪名要翻上一番。”
他伸手再次制止蔺主簿要说的话,将其憋得十分难受,“周围人这么多,我随意让衙役单独问上几人,发生何事就全然知晓,不如想清楚再回答,若是你不知晓,我可以立即告诉你,他会在牢里待多久。”
两人相对而站,裴寓衡半点不退,这是无法善了了,他们可以阳奉阴违,但裴寓衡八品县令就能压制的他们死死的,哪里又真敢在此跟他对上。
蔺主簿被逼无法,艰难吐出,“裴县令说的是,是我这孽子行错了,我这就让他道歉,孽子,还不过来!”
蔺济安踏着松快地脚步走来,蔺主簿一直在观察裴寓衡的脸色,见到他那不甚满意地神色,当下抬起手掌,“啪”一声打在了蔺济安的脸上,用力之大甚至将其打到了地上。
当着裴寓衡和宣月宁的面,白衣染土,用来维系内里肮脏的皮被狠狠扯下,竟一下子就矮了一头,跌进尘埃,只能用一双不甘的眼瞪着裴寓衡。
他身边小厮打算来扶他,被蔺主簿喝止,“你们这群小厮整日里竟带着济安不学好,回去家法伺候,每人十个大板!”
说完,他问道:“裴县令,你看如此处理你满意吗?”
一个巴掌,十大板,裴寓衡不开口,只是似笑非笑地瞧着蔺主簿,就在地上的蔺济安都快要愤而起身时,稍一颔首,不再管身后那些官员,带着宣月宁走进客栈。
宣月宁踏入门槛时还回头看了看蔺济安,那一眼仿佛再说我等着你登门道歉。
裴寓衡带着宣月宁进了房门,宣夫人一把就将宣月宁拉了去,“快让我看看,伤到哪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两个孩子还跟了上去,一左一右抱着她,极其依赖,“阿姊”
“没事,阿娘,”宣月宁安抚,又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我故意拖延时间,又没挣扎,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
裴寓衡打开窗户,从楼上向下望去,那些在他面前装的恭顺的官员们,正簇拥着蔺主簿跟他讨注意,而蔺主簿不知在跟蔺济安说些什么。
身后宣夫人道:“你可得给月宁讨个公道!”
“放心吧阿娘。”他回道。
快了,就快了,这不过是不伤筋动骨的开胃小菜。
等他们一家从客栈折腾回县衙,裴寓衡让那些官员们该干嘛干嘛去,就连蔺主簿拿着县衙的案子账簿等等过来,让他过目,都让他一句家中七郎受伤,心中担忧给拒绝了。
咸满县最优秀的郎中被裴寓衡请了过来,让他给宣月宁仔细把了脉,又开了药膏,务必不能在她脸上留下疤痕。
蔺主簿只得自掏腰包,承担了药费。
而裴寓衡一派闲散模样,什么都不管,虽说以前没有县令时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咸满县的官员完成,可他既然来了,就不能甩手出去。
往常哪个县令来了不是要先将整个县衙收入手下,然后和他们这些官人你进我退,共同摸索出合适之道。
哪有他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撂挑子,这等手段,看在蔺主簿眼里,那就是世家子弟没受过气,太嫩了。
他对愁眉苦脸找他的官员道:“且瞧他明明已经来了咸满县,但还不遮掩,露出诸多马脚就可看出,此等小儿不足为惧,我们只当哄孩子就是。”
其中一人道:“关键,现在是哄不好啊,只要去找他,就是一句家中七郎还病着,甚是忧愁。”
蔺主簿将茶碗狠狠磕在桌上,“所以你们今日前来,是让我带着济安去道歉?”
“我们可不敢。”
第二日,蔺济安被蔺主簿五花大绑拧送到了县衙,他还要脸,一路上都坐着马车,可下来时还是不可避免让百姓们瞧见了,纷纷惊奇的看着。
做样子就要做足,不管心里是怎么恨不得让裴寓衡赶紧离开咸满县,面上还是得大义凛然。
先是递上了各种补身子的药材,蔺主簿穿着青色官袍,推了一把蔺济安,直接让他跪了下来,“裴县令,我儿伤到了七郎,我已经家法惩治过他,特意等他伤好后,压着他来给七郎道歉,还望七郎能原谅他。”
裴寓衡斜靠在书房的椅子上,整个人都偷着一股子世家子的骄纵气,甚至在看见蔺济安跪下时,还笑了一声,目光在他被绑的身上游走了一圈,这才道:“七郎脸没好不能见人,我就代她收下这歉意了。”
蔺济安低着头,他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哪怕是装得,也足以让他浑身颤栗,眼里尽是阴霾。
“那不知,裴县令现在可否跟我们一起了解一下咸满县?”
裴寓衡站起身,率先走出门去,“今日天气甚好,正适合深入了解。”
蔺主簿将儿子扶起,在其肩膀上狠狠一拍,得他一句,“父亲放心,济安知道。”
至此,咸满县县衙里就会时常出现这样的场景。
蔺主簿追在裴寓衡身后,“裴县令,你觉得这件事如此处理可好?”
裴寓衡却只手拿一本书,看也不看道:“蔺主簿都看过了,肯定没问题,不必再同我说了。”
其他官员来找裴寓衡,他摆摆手,“你们去找蔺主簿,商量好了告诉我,我今日巧得一诗,诸位可想同我一起赏析?”
他确实管事了,但管的永远都是他们已经商议好的事情,在他们眼中,就像一个刚脱离家庭,翅膀还没长硬的雏鹰,不,是雏鸡,还满脑子阳春白雪。
县衙后院,宣月宁下巴上的血道已经结痂,痒的她总想碰,只得在脖子上乱挠,全当解痒了。
“别挠了,”裴寓衡拿出药膏,“过来,脖子都要被你挠破了,我给你上层药。”
她摸摸脖子,蹭了过去,“你说你故意天天在客栈露面,让大家看见你的脸,不就是为了迷惑蔺主簿,而我被蔺济安威胁,可不是帮了你的大忙,比露脸好使多了,我就没点什么奖赏?”
“奖赏?”他打开药罐,看见里面黑乎乎的药膏默了默,“我去拿铜镜,你自己抹。”
宣月宁伸手按住他的手,“要不是那蔺济安阴差阳错找到我头上,你哪能这么快就让他们放松警惕,让你擦药你还嫌弃,快点擦,好痒,你说,那蔺济安要是知道我不是男的,会不会,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