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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人言可畏
看着郑亦雪和萧子昂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宣月宁心生警醒,无缘无故郑亦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不管怎么说,能将萧子昂支走,不让他在裴寓衡眼前转悠,也是很不错了。
“哎呀,我不小心把你的系带给系成死扣了,这可怎么办?不如我剪下去?”
裴寓衡低头去看半点都不虚心的宣月宁,“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我怎么会是故意的呢。”宣月宁讪讪一笑,拒不承认。
“好了,外面太冷,”裴寓衡伸手将她披风上的帽兜扣在她头上,虽然他不能理解遇见郑亦雪就摘帽子的举动是为何,但不妨碍他顺着她,“去后院书房,那里暖和。”
后院书房几乎要变成宣月宁的专有书房了,两个书桌上均摆满了她的画。
此时屋里摆了三个火盆,热度源源不断传出来,宣月宁脱下自己的披风,转而看见那被自己系成死结,脱不下来的披风,建议道:“不如你套头脱下来。”
裴寓衡瞥了她一眼,她立即闭嘴,上前垫着脚尖,一点一点给他解着扣子,出了她一身汗。
自己系的扣子,热也得给它解开。
废了半天巧劲儿,终于给弄开了,她可真是长舒一口气,替他将披风拿下来,装作不在意的问:“今天十一娘找你谈什么事情了?”
“她是来当十一皇子的说客,想让我投靠他。”
宣月宁蹙起眉,十一皇子虽是女帝亲儿,却雄心勃勃,一心想把女帝拉下来,自己登基,可在她去世的时候,他也没成什么气候,依旧是一只雏鹰,被女帝打压地无法喘息。
便道:“想要拉拢你,不派自己身边的谋士,反而让名不正言不顺的郑十一娘来,他这般瞧不人,你可不能投靠他,再说崔郎君一直帮助我们,我们可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
听她话里话外将自己和他绑在一起,裴寓衡那看见她和萧子昂站在一起的酸意才下去,应了一声,“放心,我知晓。”
何况,父亲的案子他已经有了些眉目,老师一直在暗中为他查访,几乎可以确定,出手要治父亲于死地的,就是洛阳那几家世家大族。
十一皇子作为被世家大族保护者,他是万不可能与他扯上关系的。
想着今日郑亦雪给他的怪异感觉,一个小娘子说出替十一皇子拉拢自己,神态不曾改变,明明是和十一皇子暧昧的关系,却非要呈现给他自己是谋士的错觉,心机过深。
她和月宁的关系又错综复杂,不禁叮嘱道:“在郑十一娘未离开咸满县时,你去铺子里将王虎和雪团也带上,任何时候都不能独自一人出去。
我这几日若是无事,也会同你一起,你小心提防一下她。”
宣月宁重复了一遍,“你让我提防她?”
裴寓衡点头,换了个说法,“嗯,她定也是奉命前来劝说我,我怕她将主意打到你的头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她笑了出来,笑容里掺了那么一丝酸涩,这可能是前后两辈子,第一次听见有人让她提防小心郑亦雪,往常里,大家说的最多的就是,“你怎么那么恶毒,总是欺负十一娘,就不能谦让她。”
苍天可见,她何时欺辱过,反而是自己,没少在她手里吃亏,还吃的总是那种被亲人埋怨的亏。
便郑重的应了下来,说起郑亦雪,郑八郎总是必不可少会提及,她道:“前段日子,种出番薯你写的那本书可还曾记得?能否拿给我瞧一眼,今日我在铺在里遇见郑八郎了。”
裴寓衡给她找书的动作一顿,郑亦雪和她见面,远不及郑八郎和她交谈让他心生戒备,“他找你做甚?”
“说是在外瞧见你写的书,想要拜访七郎,这的百姓你又不是不知道,成日里喊我做七郎,将他引了去,见到是我,他也颇为震惊。”
他已经将书找到,她顺势接过手中,隐去了郑梓睿同她说想要一个阿妹的事情,“他说你太过分了,将菜谱写得传神,他游历的时候馋番薯,却又吃不到,我还和他说等他拜访你时,给他做番薯吃。”
她翻开书页,郑梓睿给她看的那本标注了作者名的地方,这本书空空如也,她就说,自己没见过裴寓衡写她的名字。
就指着那空白的地方问,“你把我的名字也写在书上了?怎么都不同我说一声,写我的名字作甚,都是你一个字一个字写的。”
他不假思索道:“写书的主意是你提的,后面的菜谱也都是你给的,这本书自然要写上你的名字,这有何异议?”
当然有异议,宣月宁看着他,她可是个女子啊。
本来经商就够离经叛道的了,做书这种事,他还要将她加上。
也太包容她了些。
裴寓衡不在乎,反倒接着她说郑梓睿的事情道:“等他来拜访,你让厨娘给他做菜就行,不必自己亲自动手。”
“好,我知晓了,”她放下书,拿起披风,“我再去趟铺子,还有好多东西没有收拾。”
“等下,我跟你一起。”
“你不是还要去贸易区?”
“王虎今日已经过去转过一圈,我就不必去了。”
在两人身后听见说话声的王虎,不禁回忆了一番自己今日的行动,他好似除了跟着郎君,哪里都没去。
恩,郎君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他去,他就去了。
在宣月宁问他时,肯定道:“是,七娘,我早上去逛了一圈,贸易区没什么事,井然有序。”
贸易区人来人往,中心的摊位一直空着惹人眼馋,不少新来的商人,进来都要问上一嘴关于这摊位的事情。
解释的多了,本地的胡商懒得搭理他们这些动歪脑筋的商人。
人多嘴杂,便有那么一两个人专爱同这些商人说话,说的就是这空摊位的事情。
“你们可知这摊位是谁的?”
“不是说是裴县令族弟七郎的,要不是他是裴县令的族弟,我还真想从他手里将摊位租下来。”
“嘿呦,什么族弟七郎,分明就是七娘,一个小娘子整日抛头露面,真是不害臊。”
“竟然是女子?我听闻她还要在城里开铺子呢?”
“可不是,你看哪家正经小娘子会出来做生意的,来来往往接触的都是男的,她就不害怕,我看啊,指不定自己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兄弟你要是想要这摊位,不如尝试一下石榴裙下死,哈哈哈。”
三人成虎,这带着桃色的谣言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贸易区。
从贸易区成立就有摊位的老人,压根不当回事,可架不住人来人往,人员复杂,这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
过分点的,如你想在贸易区租个好摊位,就得找七郎一夜风流,伺候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一般的就是极力贬低宣月宁,一个小娘子出来做生意这不胡闹吗?与其摊位给她,不如留给有需要的人。
库狄蔚文是最先接触到这个消息的,求亲不成被拒绝之后灰心丧气的郎君,当即就砸了一个古董花瓶,命人将传播谣言的人往死里打,被白秋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制止住了。
“郎君,这事不是咱们该管的,我们告诉贸易区的衙役,就是仁至义尽了,这一看,就是有人要在背后陷害七娘,你万不可掺和进去。”
他绿眸亮得惊人,“好,那我便再等等,裴寓衡要是护不住七娘,便我来!”
“哎,郎君,你消消气。”
当天,王虎就步履匆匆将消息告诉了裴寓衡。
人言可畏,事关宣月宁的名声,他怎么容许有人贬低,还嘱咐王虎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宣月宁,同时跟宣夫人说了,让她装两天病,拖住她,不要去铺子,待他解决了这件事,再把她放出去。
他不能让这些见不得她好的人,打击了她赚钱的乐趣,还妄想抹黑她,他定要让他们尝到后悔的滋味!
他们这边开始着手准备抓四处散播消息的人,从贸易区传出的不堪言论,飘进了咸满县的县城,将县城里的人全给惊动了。
他们耳朵不太好使,这消息里一枝红杏出墙来、放荡不堪的经商女子说的是谁?
哦,裴县令家的七郎啊。
“我放你娘的狗屁,你再把话说一遍,看我不削死你!”
一个卖茶叶蛋的老汉拖下自己脚上的鞋,就朝满嘴喷粪的人脸上招呼。
嘴里还叫嚷着,“快来人啊,把他给抓住,敢说七郎坏话,送官府去!”
一条街上,吃饭的不吃了,卖东西的不卖了,大家气势汹汹将那人绑了双手,就要扭送到官府上。
那人也慌了,“诸位,诸位,我就是在贸易区卖东西的,听了那么一耳朵,话真不是从我这传出来的。”
“呸,能传这话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冤枉我们七郎!”
“我都听明白了,你们不就是眼红七郎在贸易区的中心铺子吗?给谁也不给你!什么东西,知不知道被你们这般造谣,那古时候清清白白的小娘子都得投河自尽。”
那商人极力辩解,“不是,那她出来经商总是事实吧,这我没说假话。”
人群中一个大娘猛扇了他一个巴掌,恨道:“女的怎么了?我那口子一身病,我要不出来做点小本生意,一家人喝西北风吗?”
“对!你是外乡人吧!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学人传舌根,送裴县令那去!”
“我们咸满县当时多不容易,那时候哪有你们这种商人过来,自己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要不是裴县令和七郎,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七郎多好的孩子,我种地的时候她还给我递过水、拔过草,大夏天跟着裴县令东奔西跑,脸都晒黑一圈。”
“还有我们那番薯,裴县令都说了,主意是七郎出的,她给我们从胡商手里找的种子,这么好的小娘子,凭什么任你们欺负。”
“对,她还无偿教我们怎么做番薯,收购我们番薯,一个铜板没少我们的,怎么到你们嘴里,她就变得那么坏了,这孩子是得罪谁了。”
气愤不已的咸满县百姓,因着宣月宁的事情又拧成了一股绳。
凡是在城里说一耳朵听来消息的,他们就给人解释七郎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碰上哪恶劣散播者,抓了,送官府!
分辨不出来,容易,叫上衙役,别的不说,先抓了,反正裴县令明察秋毫,绝对不会委屈了他们。
传播宣月宁谣言一事,在咸满县县城碰壁,而且是直接夭折。
百姓们爱屋及乌,他们爱戴裴寓衡,就跟着喜欢宣月宁,甚至组织了队伍亲自跑去贸易区跟人解释。
本就是咸满县的胡商,一见有人开始为宣月宁解释说话,他们也开始加入进来。
中心思想就是一个,七郎是个好孩子,散播这话的是眼红她的摊位,故意抹黑人家小娘子,想逼人家交出摊位,不再行商。
谣言的火星才在贸易区燃成一股小火苗,连往旁边烧得机会都没有,就被咸满县的百姓给自发扑灭了。
而在贸易区散播谣言的那几个人,见势不妙就想躲起来,纷纷被王虎和一众衙役给捉了,直接带回了县衙交给裴寓衡审问。
至于那些故意散播宣月宁谣言,对中心摊位虎视眈眈的商人,都接到了裴县令在任一天,就不许进入贸易区一天的禁令,这禁令没有明文规定,却被衙役们照实执行下来。
他们这才慌了,火急火燎跑到贸易区门口,围着衙役求饶,让衙役放他们进去。
衙役不放,他们就开始耍赖,“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监察史是不是在咸满县,我要告你们裴县令!”
王虎就在一旁守着,见年轻衙役招架不住,走到那些商人跟前,“从益州过来的?路引给我看一下,看不清不合格。”“你这货是什么?来路不清的东西贸易区不让进。”
一连说了几个商人,他亮出腰间别的刀,“来人,查查他们有没有在贸易区有摊位和库房,有的赶紧清走,别让这种爱嚼舌根的商人坏了我们贸易区的名声。”
有那也和王虎混了脸熟的商人,不忍道:“大郎,不过就是说了七郎几句,无关痛痒的,你们裴县令是不是做的太过了些。”
“过了?”王虎暗道郎君果然料事如神,还真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当即拿出郎君从郑八郎那借来的书,“都知道我们郎君写了一半专门教种植番薯的书吧?”
商人们点头,他们如何能不知晓,凡是种番薯的县衙都有这么一本。
他翻开封皮,指着上面的作者大声道:“这上面的七郎,就是他们口中谣传的那个小娘子!就是七娘!”
众人震惊,嗡嗡交谈声响起,王虎按照裴寓衡的交代道:“若不是七娘备受咸满县上下的喜爱,她今日就要被这些无中生有的谣言所重伤,届时,你们只会记得她谣言的模样,而不会记得,她还是写了这本书的大功臣!
你们寒她的心!今日我就把话放在这,敢出言污蔑我们七娘,就是同我们咸满县过不去!”
他接着道:“萧监察史就在城中,我可为你们引路。”
郎君早就说过,大可将萧监察史拉下水,他绝不会将郎君的错处呈上去,何况这些商人本就没证据、不在理。
“对!”特意前来解释围观的咸满县百姓们激动了,“他们敢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差点逼死我们七郎,裴县令不过是让他们不进贸易区,又没将他们抓进大牢,你们凭什么为他说话,怎么不见你们为我们七娘说话。”
“就是,不服去找监察史告啊!我们裴县令连陛下都赐绯袍了,还会贪图你们那点小钱!”
群情激愤,为商人说话的人纷纷闭上了嘴巴,看着那本书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七郎竟是七娘,是个女子,奇哉奇哉。
伴随着贸易区商人们走南闯北,那无名的种番薯之书里,神秘的七郎,就是裴淳元的表妹七娘,也渐渐传了开来。
除了真正散播谣言的人,被咸满县百姓抓到县衙的众人,也被放了出来,裴寓衡连见都没见他们,他们在牢里想东想西差点把自己吓死。
等宣月宁发现宣夫人假装生病,又硬被压着在县衙里待了几天后,从雪团那逼问出外面关于自己的传言,不等她反击,一场本属于女人间的战争,就被热情的咸满县百姓和裴寓衡的禁令给解决了。
一朵浪花没翻起来。
现在上街一走动,凡是年岁比她大的妇女,都得用一种怜爱的眼神望着她,仿佛她受了多大的罪。
“七郎,你可不能寻死觅活。”
“七郎,可不能做仇者快亲者痛之事。”
“我可怜的七郎,听说你眼睛都快要在家哭瞎了。”
宣月宁:“……”
默默不解释。
她更加好奇散播谣言的郑亦雪,现在是什么心情,这不正是她惯爱用的手法。
现今,可真想看看她什么脸色,这一次的试探满盘皆输。
在咸满县租了个院落的郑亦雪,听闻回禀,只道:“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