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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用飞机风挡玻璃向前望, 强光灯映出从夜空中司南急速下坠的身影,流星般消失在了黑暗里。
有人喝道:“他跳了!”
周戎沉默地放下望远镜,只听无线电里郑中将的咆哮在风中嘶哑不清:“首要任务, 把抗体携带者带回来!一定要生擒!找到后立刻带回南海!清楚了吗?!”
机舱后二十名特种兵齐刷刷望向周戎, 孔梓营长眼巴巴小声道:“周队……”
周戎长长吁了口气:“清楚了。”
随即他挂断无线电, 拎起降落伞包走到机舱口。
后舱中灯光昏暗,每个士兵身上都大包小包挂满装备,除了飞机航行的隆隆声外一片静默。
周戎环视众人一圈,沉声道:“多余的话不说了。下去后所有人向信号弹发射地点集合, 有没有异议?”
“没有!”
周戎点点头:“很好。”说着率先打开舱板,干净利落跳了下去。
·
狂风从司南耳边呼呼掠过,把他短发和衣领全数向上扬起,紧接着“嘭!”一声,降落伞自动打开,自由下坠骤然顿住, 缓缓飘向伸手不见五指的参天树丛。
瀑布声从脚下掠过,继而远去,森林腐朽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司南拔出军刀割断伞绳,时机把握得精确到了极点。下一瞬间他整个人脱了出去, 坠入茂密的树冠, 在树杈间撞击、摔落, 抓住数根格外粗大的树枝停住身形,稳稳地挂在了半空。
他一手吊住重量,另一手摸出单眼夜视镜片戴好, 右眼登时变成了大片深黑、墨绿和浅绿交织的世界。
往上看,军用飞机倾泻出二十多顶降落伞,犹如蒲公英的种子飘向大地。
往下看,深邃辽阔的树林中,四处回荡着丧尸拖曳的脚步和悠长的哀鸣。
“真特么刺激,”司南喃喃道,松手落下地面,脚尖沾地的刹那间树后扑出两个丧尸,前面那个还未沾身,就被他飞起一脚踢塌了胸骨,飞撞上树干没了动静。后面那个下巴与脖颈交界处被军用三棱|刺直直捅入,脑髓迸出,司南一拔刀,它便轰隆倒在了地上。
三棱|刺一甩,血肉飞溅在地。
司南返刀回鞘,向前走去,突然身后远处传来动静,紧接着——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枪林弹雨响彻树林,搜救队伍着陆,引来了大批丧尸!
虽然已经打了信息素抑制剂,但二十多个特种兵大小伙子的新鲜血肉对丧尸来说,就像深夜中的探照灯那么鲜明夺目。数百米内的丧尸就像暗夜中的恶鬼争相扑来,几个人甚至来不及戴上夜视镜,仓促间便开了火,枪口疯狂吞吐火舌,将一排排活死人打得头盖骨掀飞!
周戎一边稳步上前一边端枪扫射,沿途丧尸纷纷踉跄仰倒,肢体在脚下踩成泥泞的血肉。随即他按了下耳麦扩音器,被放大千百倍的吼声顿时响彻山林:“司南!”
“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看到降落伞了!”
一百米外,司南站住脚步。
“回来!跟大部队一起行动!你一个人不行的!!”
司南默不作声,站在岩石后,夜幕中挺拔的侧影仿佛半融进阴影里。
“……回来,”周戎低沉下去:“司南,回到我身边来。”
他的尾音听起来有点难过,还有着浓浓的、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担忧。司南凝神静听半晌,突然摇头笑起来:“你错了,周戎。”
他话里那丝遗憾刚出口就被淹没在了激战的枪声中,除了他自己谁都听不见:
“在遇到你之前,我始终是一个人……从来没当过任何人的累赘。”
枪声还在继续,活死人的嚎叫已经越来越稀落了,空降部队那边战况已近尾声。司南不再停留,反手拔出冲锋|枪,潜入了夜色中。
·
黑隼小组遇袭后南海联系过两批搜救队伍,但峡谷地形复杂,原始丛林茂密,第一批人根本没摸到地方就被迫折返了。第二批侦察营倒是进入了大致失踪范围,但也没找到遇袭营地的确切地址,就因为伤亡惨重而不得不放弃了搜救。
凌晨近五点。
从夜视镜中望去,无数淡绿人影在树林间漫无目的嚎叫游荡,而司南在参天树冠间急速穿行,纵跃过丧尸头顶,动作敏捷得像只猿猴。如果好莱坞电影工业没完蛋的话,以他为灵感大概能拍出几部猴子侠123、超凡猴子侠123来。
瀑布。
司南勾着树枝一荡,电光石火间已锁定前方传来的隐约水声。蛇都不会有他这么柔韧的腰身,在树下丧尸纷纷围上来前,几乎贴着树冠就蹿了出去。
他也是跳伞时听见动静才回忆起来的——春草和周戎通话时,她附近传来模糊的轰隆水声,那应该是瀑布。
只要这坑爹峡谷里不是三步一小瀑五步一大瀑,顺着水声前去,就能找到失事的营地!
前方水汽越来越重,穿过重岩叠嶂的树林,突然瀑布轰然巨响伴随着水珠扑面而来。
司南攀上树顶,摸出军用望远镜。
这是一字型峡谷中部地势最低的地方,一条中型瀑布挟着泼天雪花轰然砸下,坠进底部深潭,分流成两条河通向蜿蜒山谷。司南顺着河流两侧的树林不断调整望远镜焦距,突然动作顿住了——数百米外的河岸边,石滩凹凸凌乱,撒着类似于行军包裹一类的物体。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条蛇一样瞬间从树冠滑下树底。
几百米崎岖难行的山路他只用了两分钟就狂奔而至,这时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就像墨汁掺水后一点点变浅,山谷与河流慢慢勾勒出深灰色的暗影。司南喘息着停在石滩上,盯着不远处几具被吃剩的、尚且穿着破烂迷彩服的残躯,许久喉结剧烈滑动了一下。
他走上前,颤抖着手,把那些残尸一具具翻过来,查看他们已腐烂至无法辨认的脸和胸口铭牌。
每翻开一具,他心脏就被无形的利爪狠狠揪住一次,然后稍微松开,随即在翻开下一具前更十倍、百倍地揪紧。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所有尸体查看完毕,司南一屁股坐在地上,许久才感到心脏缓缓开始重新跳动。
没有118,没有他认识的人。
他歇了口气,把尸体整整齐齐拖到一起,摘下所有铭牌装进背包——这烫着军号的钢片是牺牲证明。然后他起身环顾周围,顺着地上明显的脚步痕迹,走进树林中的空地,满目疮痍的营地终于展现在了他面前。
压垮的帐篷、扑灭的篝火、满地的残肢、死不瞑目的头颅……犹如一幕幕无声又惨烈的哑剧,被毫不掩饰地摊开在了黎明青灰的天空下。
每一寸浸透鲜血的土地,都无声彰显着它曾见证过多么残酷的事实。
司南大脑几乎空白。他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拼凑出所有的残肢和头颅,从营地附近搜集来所有铭牌,拿在手里一个个比对。从头到尾对了两遍,他终于虚脱般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咸腥的泥土,长长出了口气。
他不信神佛,对十字架报以轻蔑和嘲讽的态度,那一刻竟从内心里用英文不由自主念了声:
“Thank God.”
随即他不禁对自己莞尔,轻轻自嘲了句:“……果然是临时抱佛脚。”
司南爬起来走出营地,想去河水里洗个手。
然而他刚起身走了几步,突然敏感地抽了抽鼻子,嗅到前方传来虽然不明显、但对他来说极其强烈的气味——司南心中掠过一丝疑虑,顺着那味道向树林走去,跨过脚下丛生的灌木,突然站住了。
他的瞳孔控制不住地微微缩紧,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丧尸潮会夜袭营地的原因。
——树下赫然堆着四具陌生面孔的尸体,开膛破肚,内脏翻出,在这种天气下已然开始腐烂,泛出极其强烈的、混合着恶臭的Alpha信息素味道。
但尸体上没有噬咬或抓挠的痕迹,四肢也相对完整——他们是被人为杀死的。
有人用残忍手段将这四名士兵剖腹,趁夜堆放在营地附近,用强烈的Alpha信息素来吸引丧尸潮!
这真的太冷血了。
司南倒退数步,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他按下心中隐约的猜测,想上前去仔细检查尸体,突然却瞥见尸体边不远处的泥土中,黯淡天光反射出什么,微弱的亮光一闪即逝。
是一张钢制铭牌,还带着细链。
司南上前捡起它。不知为何指尖触到冰冷的钢铁时他突然心脏狂跳,好像开口就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似的,直到他翻开铭牌正面。
那是一串熟悉的数字。
司南的手开始发抖,目光从这串数字上一个个看过去,仿佛突然认不出最简单的阿拉伯数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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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豪。
司南缓缓跪在了地上,脑子里空空的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又刹那间想起了很多。
B军区基地,两支小组临分别,颜豪上前紧紧拥抱住他,站在铁轨隧道中回头一笑。
逃难的河岸边,颜豪坐在粼粼晚霞里,鼓起勇气试探性地抓住他的手。
有一点点伤感、又总是十分温柔的颜豪,无时不刻为别人着想的颜豪,站在阳光下和队友互相打闹爽朗大笑的颜豪……最终化作天台楼顶狂风呼啸的深夜,那哽咽着流下热泪,痛苦蜷缩起来的身影。
“抗体不能给你,我把命赔给你好吗?”
——我把命赔给你好吗司南?
司南颤抖着握紧铭牌,锋利的边缘甚至切进了掌心肉中,但那毫无痛觉。他竭力压抑住酸热的喘息,弓起身,手指深深刺进浸透了热血的泥土里。
哗啦——
隔了两秒司南才意识到那动静,一抬头,十多米外树丛摇晃,有个东西匆匆离开。
那是人!
“喂!”司南厉声喝道:“站住!”
那人兀自向远处跑去,司南只觉一股冰冷的邪火直冲脑顶,起身就追了出去!
此时天光尚暗,夜视镜又快不管用了,正是可视条件最差的时候。那人移动速度极快,在茂密的树林间根本看不清影子,好几次司南只能凭借声音断定方向;两人飞越过横倒的枯木、突兀的岩石,就像彼此追逐的猎豹和羚羊,紧追不舍足足一根烟时间,突然司南站住脚步,紧接着抱头贴地一滚,“砰!”一声子弹擦身而过!
司南无声地骂了句,闪身躲进树后,反手悍然还击!
静寂的树林霎时被冲锋|枪轰炸所笼罩了,顷刻间树干飞溅、弹壳乱迸。对方显然没想到司南竟然配备这样的高火力,又开了几枪后立刻熄火蛰伏,密集的枪声顿时突兀地一停。
硝烟缓缓飘散,司南背靠着树,视线向后偏移,略微眯起眼梢锋利的弧度。
他知道对方也在等待,也在观察。
对峙仿佛弓弦渐渐被绷到极限,树林安静得几乎恐怖。
一公里外,森林空地。
枪声响起的刹那间,周戎放下望远镜,从三四米高的大树上一跃落地,起身一招手,头也不回下令:“前方十一点处九百米发生交火,追。”
二十名特种兵肃然立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