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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随豫有闲心,辛十三却没有。
他火急火燎地端茶喝了口,抹了抹嘴道:“小侯爷,这事紧急,我便简单说了。孙昊前日接手商会后,突然来找我,说要买下青川境内所有的矿山。你知道的,先前因为乌涂山一事,他认定了我辛十三是个奸商,说是再不会从我牙行买地,如今却突然改了主意,连价格也没多问就说要我把地契给他。你说这事是不是蹊跷?”
李随豫却用茶盖撇着茶叶,道:“孙会老想要从你青川牙行买下所有矿山,你若想卖,就卖给他,若不想卖,便不卖。如何蹊跷了?”
辛十三急道:“小侯爷,孙昊是什么人啊!怎么肯出那样的价钱买我所有的矿山?我昨日私下打听过,他不仅要买青川的矿上,还去找裴栾义问过荆川的几处铜矿。”
“哦?那裴栾义卖给他了么?”李随豫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听说裴栾义并不想卖,但今日一早,孙昊就端了天下粮仓会主的身份,寻了裴栾义的几处错处。裴老头这人你也是知道的,向来都是和气生财的做法,说白了就是墙头草。孙昊这边稍加逼一逼,他便会服软的,只怕这会儿矿山已经卖了。”
“卖了便卖了,辛会老你又为何如此担忧?”
辛十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裴栾义服软了,孙昊也一定会拿手段打压我令我卖出矿山的。小侯爷,你还不明白吗?照这个架势看,他是在特意收购聚拢矿石的买卖,想要将全国的矿源都拿到自己的手上。”
李随豫却一点不着急,缓缓道:“兴许是孙会老想要挖些铜矿石,给自己铸一些铜器呢?”
这下辛十三再也忍不住了,他一跺脚起身道:“小侯爷!别人不知,你在高裕侯府这么多年,又岂能不晓得,这聚拢收购铜矿的事,是老侯爷一早就明令禁止的!铜矿石乃铸造兵器的原料,只有户部才有权大量收购开采。孙昊他若是只买个一座两座小矿山也就罢了,他如今但凡是矿山的都要买下,有些还假托了他人的名义收购,你说到底居心何在?”
李随豫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他目光微闪,看向辛十三道:“辛会老,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孙会老未必就会拿矿石铸造兵器。他要兵器做什么?朝廷如今战事吃紧,铸造兵器之事刚刚过去,不会这么快再兴铸造。就算他做出兵器来,也无用武之地,不是么?”
辛十三搞不懂李随豫在想什么,在他看来,孙昊不仅是商贾,更是雄踞一方的麻匪。可不管他是什么,单单是他手上握有这许多矿石,就足以令朝廷心生警惕的了。
李随豫用手指敲了敲书桌上的镇纸,再次起身走到窗前,道:“辛会老,如果我是你,便不会在什么都没查明前,就匆匆跑来找一个无权无势的戴罪之人,说上这许久了。至少,我会去看一看,除了收购矿山外,他还做了什么。这样,也好推测出他的用意来。你说是么?”
辛十三闻言,忽然懂了。李随豫不是不懂,而是即便懂了,他也无法名正言顺地去查孙昊。可要找谁才能阻止孙昊当真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事关铜矿,自然与户部有着莫大的关联,如今在梁州城里的钦差大臣,不正是户部的侍郎么?
辛十三心道,原来小侯爷是让我去找崔佑,难怪说要查一查证据,这样到了崔佑面前,也就不是空口白说了。
辛十三急忙将小几上的茶一口喝尽,向李随豫一揖,道:“小侯爷,辛某这就去查。老侯爷留下的商会,这些年再怎么艰难我们也保下了,这回绝不能让孙昊这颗老鼠屎给坏了去。侯爷你也放心,崔大人要不了多久便能查明,到底是他孙家的账册有问题,还是卓家有猫腻,到时候定会还高裕侯府一个清白。”
说着,他微微一顿,道:“辛某还等着小侯爷回来继任会主一职。”说罢,他便转身往外走去。
李随豫目光微动,对辛十三的态度有些意外,他转头看去,却见辛十三到了门口却又停下了。
辛十三自门口又退了回来,一拍额头向着李随豫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说着,他忽然躬身向李随豫行了个大礼,道:“小侯爷,犬子能醒来,全赖苏姑娘出手相助。辛某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那辛某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苏姑娘救活犬子,便也是救活了辛某。苏姑娘同小侯爷是一体的,辛某对二位的大恩铭记于心,此生定一心一意辅佐小侯爷打理天下粮仓,直至天下富庶,百姓安乐。”
辛十三留下一通肺腑之言后便离开了,李随豫却起身站在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夜幕中的丘陵。良久,叹了口气。
他并不惊讶,千寻的医术能够救醒辛彦,或说他其实一早就知晓,涵渊谷的沐风心法能助辛彦化去颅内淤血。可他却一直没同千寻提起过此事,因他知道,修习沐风真气的人若要用这门功法救人,必会耗损自身元气。是以涵渊谷多年来避世隐居,而修习了沐风心法的涵渊谷主人及其内传弟子,也只为手握黑玉令之人医病。
他只盼她好生养病,别再弄得遍体鳞伤了。她倒好,自己送上门去了。
李随豫不知是该忧心,还是该生气。他看着远山出神,却忽听书房另一侧屋檐下的雨点声少了一刻。他转身向着另一侧的窗户走去,两眼扫过昏暗的屋檐,却什么也没看见,滴落的雨水恢复了最初的间隔。
李随豫作势要合上窗户,忽眼角闪过一道影子,与此同时他也闪身跃出了窗户,足尖点过院中的一杆老枝,闪身避开巡逻而至的两名禁卫军,向着那道身影追了过去。
……
千寻闪身避过了两名巡逻的禁卫军,飞身上了抄手游廊的尖顶。她一路踩着顶上的脊梁快速向着侯府外的方向掠去,却忽听身后风声响动,有人正自后方靠近。
千寻不知来人是谁,但她不想叫人认出来,因来得匆忙也没系什么遮面,便索性加快了身形,一闪身蹿下了游廊尽头的垂花门,贴着门外的围墙跃出一段后,闪进了一片竹林中。
可身后那人跟得极紧,顺着她走过的路径一路跟着,身形端得轻盈,并未发出多少动静,比之千寻相差无几。
这一下千寻立刻变了脸色,有这身法的人,世间除了她和她的师父,再没有几个。而她见过的人里边,只有当初在燕子坞上同她比试过轻功的人才有。
这样的高手为何会来高裕侯府?
千寻在竹林中穿梭片刻,来到一处石子路。身后那人依旧跟着,越追越近。千寻觉着那人身上未带杀气,但若在侯府被他缠上,难免要给李随豫添出些麻烦来,不如将人引出侯府去问一个究竟。
她有心不让那人追上,足下运气跃上了竹枝,她打算从侯府的后山离开,也好避开些府里的人,哪知越往后山走,竟遇上了更多的衙役。她没想到这两天崔佑调来了所有的人清理后山库房的废墟,天一黑就有几个衙役在侯府的长廊底下偷懒。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不好再从屋顶和围墙上飞掠,便索性跳下了廊道,避着那些衙役。可当她一心一意闪避衙役时,身后那人却突然没了动静。
千寻不得已侧脸去看,却根本不见有人跟着她。她心中疑惑,难不成是跟丢了?
正当她走出长廊时,迎面又走来了一批浑身湿透的衙役,她急忙推入长廊,却听长廊的另一边也想起了脚步声,是另两名禁卫军走至了此处。前后都有人,这下她不得不摸着长廊的雕柱,一翻身就上了廊顶。她伏在顶上,微微抬脸等着底下的人走口。
忽然,一人自她身后压了上来,一手捂住了她的嘴,一手握住了她回击的手肘。只听李随豫贴在她耳边极轻地说道:“别出声,是我。”
李随豫说罢,轻轻挪开了捂着她的手,却探臂支撑在了她的身侧,胸口压在了她的背脊上,将她压得贴回了廊顶的琉璃瓦。
夜幕下雨丝缠绵,淅淅沥沥。衙役们提了盏橘红的灯奔入廊下,与行来的禁卫军寒暄了几句,匆匆忙忙地便跑远了。那两名佩刀的禁卫军在廊下看了看四周,见无甚异样,便打了纸伞向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待廊下的人都走了,千寻这才松了口气,忽觉出身后的胸膛滚烫得吓人。她正要回头让李随豫起来,哪知李随豫一手卷着她的腰,带着她从廊顶跃了下去。才站稳,李随豫已二话不说地拉着她的手臂在廊下快速走了起来。
千寻被他拉得踉跄,却不敢出声,生怕方才的两个禁卫军没走远。
李随豫拉着她拐过个弯,进了长廊尽头的一处偏僻屋舍,那屋舍十分简陋,还透着淡淡的霉腥味,却是一处废弃已久的柴房。
李随豫不由分说地拉了她进屋,一挥手就从里面将木门拍上。千寻不防他忽然止步,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屋里漆黑一片,她被撞得七荤八素,正要抬头埋怨几句,忽然就被他一把推至墙上,唇上一痛,李随豫已低头吻了下来。
这一回李随豫像是真生气了,他用力啃咬着她的唇,攻城略地地撬开了她的齿关。
千寻惊得要去推他,却被他更用力地按回了墙上。千寻急得要呼出声,却被他逼得喘不过来气来,发出的声响只是低低的鼻音,听着婉转撩人。
渐渐地,千寻身上失了力气。李随豫泄恨似的吻却将她勾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她双臂不由自主地圈上了李随豫的脖子,腿上软得厉害,身子一点点地向下倒去,唇间却不得不回应着他汹涌的碾磨。
李随豫紧紧箍着她的腰,一手按上了她的背脊,让她完完全全地靠在了自己身上,才不至于真得坐到地上去。他狠狠地咬着她,却又怕真得弄疼了她,心头的愠怒、愤懑、无可奈何,以及对她无尽的渴求,都化在了一声叹息中。
淅淅沥沥的雨丝自屋檐下吹入,洇湿了石阶上几丛嫩草,幽幽的廊灯映着远处晦暗的山峦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