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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一日比一日重,一日比一日深。
南宫擎宇日日收到关于郡江的奏折和沈湑暗中递上的折子,脸色一日比一日沉。
“时疫如今越发严重了,郡江的百姓死了一层又一层,恐怕过不了多久郡江要变成一座死城啊。”杨仕卿道。
南宫擎宇皱眉问:“太医院的方子可找出来了?”
程百草战战兢兢的出列道:“禀大王,太医院正在全力研制医治时疫的方子。”
“郡江百姓等着活命的方子,太医院什么时候才能拿出来?等着郡江变成死城那一日吗?” 南宫擎宇怒气冲冲,瞪着眼睛道。
“臣罪该万死!”程百草一听此话连忙跪下道。
南宫擎宇冷冷道:“你死一万次有什么用!三日之内,你太医院若是还找不出方子便去刑部领了杀人之罪的罪名吧。”
程百草听完南宫擎宇的话险些昏倒,强撑着提了一口气道:“臣遵旨。”
苏振上前道:“大王,臣有本奏。”
“苏爱卿请讲。”
“启奏陛下,经臣查实,朝廷拨去郡江赈灾的银两果然被郡江总督中饱私囊了。郡江总督张延年害怕东窗事发,畏罪自杀了。”苏振禀报道。
沈湑和南宫擎宇的眼神一凛,两人紧紧地攥紧了拳头,虽然这样的结果他们此前并不是没有想到过,但是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的时候还是让两人颇为不甘。
南宫擎宇气急:“好个大胆的张延年,赈灾的几百万两银子竟都进了他的库房!”
苏振道:“臣在张延年的府邸找到了大量金银和珠宝大约百万。”
南宫擎宇道:“朝廷拨去几百万赈灾银两,如今却只查获百万指数,剩下的银两呢?”
此言一出,如同平静湖水中被投下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自治罪大恶极自身难保,便会以死抵赖,而大王也往往因他们以身伏法而不再追究。
这样,以一死抵赖贪赃枉法的官员便借死保住了财产,让他们的子孙后代继续享用。而此刻,听南宫擎宇的口气,他好像并不打算如此了结这件事情。朝臣互相使着眼色却不敢言语,他们隐隐觉得,大邺要变天了。
苏振道:“臣查遍了张延年的府邸,并未发现剩余的银两。”
南宫擎宇道:“好个狡猾的蛀虫,他以为可以一死了之吗?”
朝臣议论纷纷,沈湑等人的脸上表现出惊讶和赞许的神色,心内暗暗喜悦大邺的乾坤终于要明朗了,而暗自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此刻感受到了阵阵寒意。
南宫擎宇道:“张延年死了,他的子孙还活着,父债子还,剩下的钱银继续查明去处,将那些大大小小的蛀虫都给孤一并查处!”
苏振心里沉了一下,面色保持镇定道:“回陛下,张延年的家眷已连夜逃走,臣已派人全力追捕。
南宫擎宇道:“该是他张家还的债,一文都不能少!孤丝毫不看向日情面,诸位卿家亦不必请托,务必严加议处。直到追到水尽山穷处,毕竟叫他子孙做个穷人,才符合孤的心意。”
苏振惊愕一下,有些不知如何接茬硬硬道:“臣遵旨。”
沈湑便是知道过不了几日朝堂上就会故伎重演,还会死上几个畏罪自杀的官员,而此事背后最大的主谋依然会逍遥法外。他眼神一沉心内有了计较。
散朝后,幕僚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便急匆匆散开去了苏振的顺义侯府。郡江的灾银被中饱私囊,这一干人等,人人有份。
他们早朝时见南宫擎宇对张延年的处理手段十分凌厉原本想借着张延年之死让贪污脏银一了百了的如意算盘落了空,而那笔灾银被亏空了个天大的窟窿,南宫擎宇铁了心要追回这笔银子的决定让众人一时间没了注意,只得一起来商量对策。
赵城捻着胡须道:“不妙,不妙。”
苏振充耳不闻,将鼻子凑近一丝一丝消散热气的香茗前,陶醉地闭上眼睛不紧不慢道:“有何不妙?”
“侯爷,这大邺城要变天了。”一个声音阴测测得说。
“他大概忘了这大邺的江山是谁帮他打下来的。只要有本侯在一天,这大邺城的天就还是本侯说了算!”
立即有人附和道:“侯爷说得极是,但是,微臣总觉得大王好像知道了什么。”
苏振斜乜着眼睛道:“知道了些什么又能怎么样?小大王少不更事也是有的,只是,老夫要叫他知道,此刻还不是他卸磨杀驴的时候。”
屋内大都是苏振的党羽及门生,有旧楚的官员亦有大邺的官员,因了相同的利益凑在一起商议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御史大夫曹泰谄笑着:“侯爷,如今咱们该如何补上灾银的窟窿?”
“补?老夫吃到肚子里的还不曾吐出来过呢。”苏振轻蔑一笑。“郡江的灾银被张延年中饱私囊,如今张延年畏罪自杀,张延年之子举家外逃,灾银不知所踪哈哈哈哈。”
众人听见苏振阴狠的笑声,跟着笑了,其中有人冷冷道:“倘若一个张延年还不够堵那窟窿,便再多几个也无妨。”苏振捋着胡须大笑。
接下来的几日,因查抄郡江灾银的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连续几日已有三位郡江要员畏罪自杀,虽然从府邸中搜出的藏银数量惊人,却远远追不平灾银空缺的窟窿,南宫擎宇除了命苏振严加追查灾银的下落,还命人将畏罪自杀的官员们的尸体抬至城门前悬挂三日。官员们出入坤仪城一抬头便看见昔日的同僚被悬挂在城门下任凭烈日下暴晒,虽然此举略有残忍之嫌,但终究是为朝廷的政治清明,朝臣清白之流见贪官污吏罪有应得暗自拍手称快,而不洁之人每每见到总是不免惊惧,尤其是苏振的其中一名党羽竟被吓昏厥了过去,连续好几日告了假不能上朝,更有甚者常在梦中惊醒,便说枉死的人要来索命,正所谓善恶有时终须有报。
沈湑的眼神落在一盘黑白纵横的棋盘上,手中的白子未落,细腻的棋子握在手中凉丝丝的,沉思索了片刻问沈镇远道:“魏盛的人来了吗?”
“魏大人接到父亲的书信便立刻打发他们进邺城了,昨日已经进城,安伯把他们安排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父亲放心吧。”
“一路上可有人发觉?”
“自然,孩儿早已派人打探过,进邺城的官道上皆有苏振的人挨个排查,魏大人让那几个告状的百姓从山路上来的,虽然耽误了些时间,但是没有泄露行踪。”
“嗯,如今在邺城更加危险且不可掉以轻心。”
“是,孩儿已派张破阵暗中保护他们。张将军胆大心细,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嗯,万不可叫苏振一党太过得意,此时虽不能一招毙命也要让他断上一翼。”
“魏大人告诉他们倘若告状的话,需要找您。孩儿已经将父亲明日的行程泄露给了他们。”
“如此甚好。慕文在你的军营如何?”
说到自己的儿子沈镇远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些露出了一个年轻的父亲有些严肃有些无奈又有些不耐烦的表情道:“吃苦受累上没有丢沈家的脸,但是仗着如今学了一招两式的便天天追着军士们同他较量,那些军士们怜他年幼少不得要让上一让的可是这小子竟然一点都瞧不见出来,日日都想来上这么一两场,真是……”
沈湑听完亦后笑了笑:“那孩子正是磨性子的时候,你找时间搓一搓他的锐气,叫他勿要养成自负的兵家大忌。”
“孩儿也是这样想的,倒是那瑾怀王,虽然也是个孩子家但却比慕文与子寰来稳重许多,倒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沈湑叹了一口气道:“皇家的孩子,自然不与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
“他们三人倒是些个能成材的孩子,孩儿准备下个月巡边的时候带上他们,叫他们长长见识开开眼界。”
“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正在此时,沈惜墨和沈慕文齐双双走进来,见了沈湑和沈镇远道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见过祖父,见过父亲。”
沈慕文进了军营半月有余稍微黑了些,身高也似乎长高了很多但是很精瘦,望上去如同一支挺拔的小青松。
沈湑摸了摸沈慕文的脑袋,又摸了摸沈惜墨的脑袋,沈惜墨素日最是会讨她祖父祖母的欢心,一张笑脸如花甜甜得喊了声:“祖父。”
沈湑甚是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孙女,方才稍显严肃的表情立刻荡然无存,换上了一副慈爱的面孔道:“来来来,和祖父说说,你这几日又如何淘气了?”
“淘气?”沈惜墨撅着嘴委屈地问。
“静好这几日甚乖,祖父。”沈慕文立刻维护妹妹道。
沈湑和沈镇远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倒是会护短。”
“护短是什么意思啊爹爹?”沈慕文问。
“护短是什么意思啊爹爹?”沈惜墨也跟问。
“护短啊,就是你们两个如今的样子。”沈镇远笑道。
“父亲,孩儿那不是护短,孩儿是静好的兄长,兄长岂有不维护妹妹的。”沈慕文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两个大人却笑得更厉害了:“这还不护短?哈哈哈。”
“祖父,夫子说静好这几日的功课甚好。静好已经读完《诗》和《书》了。”沈惜墨道。
“哦?可是真的”沈镇远问。
“自然是真的,孩儿可为静好作证,孩儿从军营回来找静好的时候亲耳听见夫子讲的。”
因男女有别,沈慕文随同邺城中的子弟们在官府办的学堂读书而沈惜墨则拜在了一个甚有名声的夫子门下,那夫子隔日便来府上与这位女弟子教习。
“祖父,静好比孙儿聪明,为何静好不能像孙儿一样去学堂读书呢?”
“天地之间有礼法,女子宜室宜家打理家庭诸事,男子要齐家治国建功立业。”沈湑道。
“女子为何不可呢?”沈惜墨问。
“若女子也像男子一样,这阴阳和礼法就要颠覆了。”沈湑还是慈爱的笑着道。
“可是,祖父明明知道女子不能如男子一般立于朝堂,又何必叫人教静好诗书礼乐,这岂不是要徒增她的烦恼吗?”沈慕文道。
沈慕文的话如同棒槌般敲在沈湑的身上,是啊,为什么他要教这孩子这么多呢?甚至在学问上要求她远胜沈镇远和沈慕文。
大概是年纪日渐大了,孺子甚是天真可爱故而便生出了怜爱之心。沈湑这样安慰自己道。
“祖父,静好不信女子不能立于朝堂,总有一日,静好会凭借自己的本事和男子们站于一处,接受世人的赞颂和崇拜的。”
沈镇远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话,而沈湑看着她漆黑眼眸中的两团晶亮,心脏莫名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