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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道那书中,杜丽娘逛个花园就会思春。
整日困在这方寸之地,连她这自诩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都发现了不一样的秋色之美。
一家之园林都能如此了,不知这外面的大千世界,又该是怎样的热闹非凡。
佟小锁边走边想,刚走出几丈远的距离,迎面就撞见了一个穿着墨绿色袍服,长得甚是俊秀好看,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佟小锁绝倒。
不会这么巧吧?还真是一逛花园就遇男人?
念头一转,她忽然又开始头疼了。
幻觉初时,俊秀男子与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耳语了些什么。
画面再转时,少年在一处疯狂大闹,一个老翁跪地而求,一个模样英气的女孩儿,挺着脖子与他纷争。
佟小锁找不到俊秀男子的所在,只能看清楚地上破碎的匾额上,有四个字:
福安镖局。
比以往的幻觉长些,但和以前的一样没头没尾,猜不出端倪。
“你在这里做什么!”此时,俊秀男子也看见了佟小锁,见她扶额站在那儿看自己,断喝道:
佟小锁猛地自幻觉中惊醒,看向眼前这人的眼神,已经是波澜不惊。
看模样,算年纪,辨穿着,听话音,她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少年是谁了。
佟昌言的庶长子,她同龄的大哥,名字比佟家小姐们都好听些的大少爷,如今在京城文山学院读书的佟明麒。
一思而过,她已经垂目施礼:“见过大哥。”
佟明麒冷哼一声,负手摆着哥哥的款儿,冷言道:
“好好的丫头,不在家中做针织女红,却跑到这里来闲逛,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佟小锁抬眼看向佟明麒,眼底冷漠得一丝温度都没有。
没来由地,佟明麒心中也是一紧,忽而想起来了家中最近的传言:大小姐变了。
“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你说错了?”他色厉内荏道。
佟小锁依旧冷漠地看着他。
……
要说,佟明麒长得还真不错:眉目如画,丰神俊朗。
有佟大老爷的神韵,也有云姨娘那未至精致,却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气质。
至少比她和五小姐佟小玉,好看多了。
她并不十分了解所谓嫡庶之分——毕竟在佟家长房,分也分不到哪儿去。
但方才幻觉中的那一幕,却足以令她对此人的人品产生怀疑。
哦,如果真是佟明麒做了什么恶事,那该怪佟昌言的。
谁让佟大老爷不会齐家,而且还不会教子呢?
佟小锁冷漠地打量了佟明麒好久,突然再次眦着牙,笑了。
佟明麒愣是被他笑得一哆嗦。
“好,妹妹知道了,”佟小锁道,“不过大好时光,哥哥来园子做什么?该回去好好读书才是。”
语气中,绵里藏针,带着讥讽。
大时代背景在这儿,男尊女卑那点儿子封建余孽,总会存在的。
但只要时间在发展,就算没有她佟小锁,依旧会有人走在时代前列,来挑战并打破那些糟粕。
她不会用超越这个时代的思想,动辄批判一番;但同样,她希望对得起自己长到这么大,受到的那点儿平等教育。
不合理的东西,她能理解其存在的原因,但绝不会遵守其存在。
尤其是这不合理的东西,是个行事疑似小人的口中。说出来的。
傻子才听小人的话。
佟明麒听佟小锁竟然敢同自己争辩,不由勃然大怒。
偏偏佟小锁这话是劝他读书,而且是用他的话,还回到了他的身上。
简直无法反驳!
他一甩袍袖,怒道:“竟然学得如此伶牙俐齿,果然离了萱堂,就成了这副没教养的样子……”
还没等他教训完,佟小锁先生气了。
“你说谁?”她打断了他,怒而反问。
佟明麒一皱眉:“长辈在说话,谁许你……”
“你是谁的长辈?谁又是你的长辈?”佟小锁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声音越发高了。
佟明麒脸色也涨红了。
“你怎么敢……”
“你敢非议长辈,我自然就敢打断你。”佟小锁第三次打断了佟明麒。
而这次,她再没给佟明麒回话的机会:
“什么叫离了萱堂我便成了没教养的?离开萱堂是父亲允许的,住在蕙心堂,我是母亲教导,大哥这话,是说父亲没管好我,还是说娘没教好我?”
佟明麒被她怼得,抬手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
“你”了半天,却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是不敬亲父嫡母的帽子悬在头顶,他哪里还敢再随意开口?
佟小锁冷哼一声,道:“也算个读书人,岂不知如此指人非常不礼貌?劝大哥以后改了吧,就算娘不指望你的诰命,爹还指望你光耀门楣,出将入相呢。”
说着,佟小锁再不看佟明麒,只绕过他,向前走去。
佟明麒恼恨地看着佟小锁的背影。
不再结巴的结巴,真是个更讨人厌的扫把星!
他一跺脚,对着她的背影怒道:“哼,伶牙俐齿,有辱斯文!”
说罢,便摔袍袖离开了。
“斯文早都落地了,哪里需要别人辱呢?”佟小锁对着他的背影,略高了声音说道。
心情终于舒泰多了,但心思,却依旧在这位大少爷的幻觉之中。
福安镖局……
云姨娘母子二人的幻觉,和金银楼又有什么相关呢?
她思索着自己的心思,却不知道眼下,有人在看着她。
……
枫林中,隐着个极小的亭子,亭中一张石桌,两张石椅。
石桌上划着棋盘,两旁常年摆着一套碧玉棋子。
这亭子要从水闸处拐进一条小路上去,坐在亭中,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能将这花园一览无遗,颇有些意思。
两个年纪轻轻的公子,本在亭中对弈,倒是将外面兄妹的话,听得十足十。
“噗。”待佟小锁说出“斯文早就扫地”的时候,那玄衣男子先笑了起来。
对面的红袍公子将碧玉子往棋盒中一丢,以袖抚乱了棋局,冷哼道:“如此伶牙俐齿的丫头,该先打一顿嘴巴才是,成何体统。”
玄衣男子看了一眼棋盘,也将棋子丢回到了棋盒中。
这盘棋至多再过三招,自己就赢了。
红袍男子不过是输不起,借此说事罢了。
一如他今日来,是有事求安平公,却仿佛自己是屈尊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