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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极从浑浑噩噩的梦中醒来时, 头痛欲裂, 就好像大脑被人剖开来被人活生生挖空了一块……外面雪停了,只是天空云层还是很厚,不见繁星与明月,寒风肆虐。
男人一身是汗坐起,靠在床边, 长腿曲起, 沉默半晌。
……人人都知道西荒浮屠岛常年为冰雪覆盖, 玄极以为自己身强体壮早习惯了那种恶劣天气,想不到北狄干冷的冬天比浮屠岛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些日子他才染了风寒, 居然病得倒下,听青玄提起, 病入膏肓时居然还颇为矫情地吐了两口燥血, 吓坏了这狐族皇宫里的御医。
至今回忆起这件事,玄极还是觉得颇为丢人。
没想到更丢人的还在后面——
这不, 好不容易养了几日把身子养了回来,原本以为已经无大碍, 却没想到,昨日去给狐族二皇子上官濯月送亲的路上, 病情居然反复起来……他病势来得凶猛, 当时差点儿在新娘子的鸾轿前至马上跌落,好在最后硬撑着到了二皇子府邸门前,才一背冷汗被青玄架着去休息, 这才没丢了人。
……这事儿若是让他父亲知道,定要嘲笑他见不得大场面,就像是那些寒窗苦读十年的书生,挨过了饥寒交迫,凿壁偷光的苦读,却生生因为压力太大病倒在科举考场上一般,心理素质极差。
思及此,苦笑一声,玄极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冰凉的茶水划过喉咙,喉咙之中的苦涩和燥热却丝毫没有缓解,索性举起茶壶对着嘴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顺着他的唇角滑落滴入胸口敞开的衣领中……
将茶水一饮而尽,抬起衣袖随意擦了擦,男人抿了抿唇这才发现唇瓣干裂起皮,微微一愣,转头点燃了蜡烛,却看见铜镜之中,自己的面容十分憔悴——
仿佛已经有几天未曾好好休息。
“……?”
玄极心中微微困惑,前些日子锁妖塔曾经来闹事,关键时刻他祭出无归剑挽救千万生命与水火之中,虽然差点毁了无归剑,但是好在有随身的浮屠岛铸剑师将无归剑回炉打造,避免上古神器毁于一旦……而今皇城之中,人们因承人族领袖救命之恩,一时间,万民归顺,“易玄极”三个字的威望,居然隐约有威风压过狐帝的趋势——
眼下正是诸夏帝位争夺前期关键时刻,收拢民心,这不可谓之不是一件好事……有什么事又能烦恼得他连续几日萎靡不振,憔悴万分?
困惑之间,玄极下意识用指尖细细摩擦手中紫砂茶杯,片刻之后仿佛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手中捏着的空杯子,一哂,自嘲自寻烦恼。
又见窗外天色尚晚,距离起床练剑时辰还早,虽然眼下头脑清醒,气胸烦闷,却还是转身,准备搁了被子再眯一会儿……
手中的杯子随手搁置在桌上,这时候却无意间碰到了另外一个杯子,那杯子倒下后在桌案上骨碌碌滚了一圈,眼瞧着要摔在地上摔个粉身碎骨,所幸黑暗之中被男人眼疾手快弯腰接住,这才幸免于难——
玄极:“?”
将手中被子与方才自己用过的那个并排摆在一起,两只靠在一起的杯和一壶冷却的茶,不知为何看的叫人又是心口一阵闷烦……玄极尚未来得及回过神,万分不明白自己何时染上了心绞痛的毛病,又稳不住沉思:这狐帝给安排的偏殿房中,他一直一个人住,为何桌子上却准备了两只杯子?
心中起疑,又忍不住自我调侃,难不成这屋子里曾经住了两个人?
然而待玄极转身回到床边,却见床铺之上,却明明只有一床被子,一个枕头。
玄极拎起被子抖了抖,就像是要从里面活生生抖出个人似的,做完这等幼稚举动又忍不住想要继续嘲笑自己:一个单身汉的屋子里可不就是只有他一个人?再说若这房子里曾经有第二个人存在,那人怕是夜里只能头靠他的肩膀,双手环抱他的腰,委委屈屈地跟他挤一床被子了。
“……”
手指动了动,男人被自己如此具象化加大开的脑洞雷了一下,若是真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存在,他又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脑海之中光是有她及腰长卷发散落在自己胸膛,缠绕在手臂上,慵懒得猫儿似的的模样。
…………都说狐族生性风流,二皇子上官濯月更是万花丛中过,在他们的地盘睡多了,自己也跟着不正常了吗?男人面瘫着脸默默甩锅,同时放下抖开的被子,正欲上床闭上眼再继续他的春秋大梦,这个时候,门外,青玄却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这大半夜的。
玄极不知为何,略觉青玄此行为很是突兀,下意识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床榻,见上面分明也没别的人可被窥视,又是一顿,这才转身看着没头苍蝇似的闯入的侍卫,挑眉:“你怎不敲门?”
“公子,你醒啦!”青玄进了房,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床边,正面色不善看着自己的英俊公子,脸上喜色略收微微一愣,“我敲门干嘛?这房间里不就你一个人,又没有女人怕什么看?”
玄极:“……”
说得倒是有道理。
青玄:“以前你也没让我敲门才准进你卧房。”
玄极自知理亏,于是冷哼:“你还委屈上了?”
“也不是,就是奇怪公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些规矩,好像金屋藏娇过一样,明明连女人的手都……啊对了!”青玄抬起头摸了摸鼻尖,“说到女人,差点儿忘了正事!”
玄极在床沿边坐下:“是了,你风风火火的来扰人清梦,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说起这事儿,青玄一脸兴高采烈加八卦:“公子,你有所不知,狐族昨日不是娶亲么,你还去送亲了——哎哟我这番才得了消息,原来昨日你病倒之后,新娘子的鸾轿抬进皇宫,却出了大事!”
“……”玄极不耐,“你能别卖关子了?出去,叫青雀进来说。”
青玄一点没准备错过一时间分享八卦的机会:“新娘子的鸾轿绕城一周,来到二皇子府前,那喜婆兴高采烈掀开帘子一看,你猜怎么着?”
玄极挑起眉。
青玄:“新娘子不——见——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玄极:“……”
侍卫长毫不沉稳的放肆大笑之中,玄极却不知道为何忽然心中绞痛,他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撑着床榻的边缘弯下腰去,狠狠皱起眉,那副样子倒是将青玄吓了一跳,连忙停止了笑,弯腰问他这是怎么了!
“无碍,大约是一时气急……”
“上官濯月那小子媳妇儿没了你急什么?”
“……”
“……”
玄极面无表情直起身,瞥了青玄一眼,青玄这才慢慢道,原来那上官濯月的妻子跑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至少对他们来说不是——事情大就大在,自从为过门的妻子逃走后,上官濯月也不知道是为了追杀她还是为了找到她,也跟着消失了踪影!
这对玄极角逐帝位路上有利竞争对手大皇子上官耀阳来说,无疑不如同断其左右臂!
玄极眼睛一跳,从未听过上官濯月对什么事情上过心,更何况抛下他的皇兄为了追一个女人,说失踪就失踪?
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拳。
忽地又放下了。
玄极微微一愣,总觉得自己醒来之后,仿佛病糊涂了一般……总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
打发走了青玄,玄极再也没有了回头睡什么回笼觉的想法,靠坐在窗边,深色的目光深邃望着窗外的一片雪地,忽然总觉得鼻尖嗅到了一丝无量花香气息,玄极一怔:这种地方怎么可能闻得到无量花香?
茫然起身环顾四周,而后又心有落空似的坐回窗边,看着窗外,红色的宫墙与金色瓦顶覆盖在白雪之下,玄极突然从心底冒出个想法:景色确实不错。
这仿佛就在肯定之前谁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说法,可惜是谁呢,玄极又有些想不起来……或许只是某一日,偶然经过宫墙听某个宫娥窃窃私语时过了耳,可能当时没往心里去,所以这会儿才想起不来罢?
目光忍不住又投放在了桌上那两只紧紧挨靠在一起的杯子上。
忽然心生烦躁。
男人打窗边翻坐起来,想着不如今日早些去练剑,也好过在这胡思乱想……打定了注意,便起身换了平日里穿的那一套玄色衣裳,头发照例高高束起,只是今儿不知怎么有些手生,最后不得已把青雀叫了进来。
青雀进来听到玄极让自己束发,站在门口愣了下,直到玄极转过头略有些不耐地看着她,青雀下意识茫然地看了眼玄极身后的床榻。
玄极抿起唇:“东张西望,看什么?”
青雀:“……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就是总觉得好像她家公子已经很久没让她来帮忙打点洗漱束发的事情了……呃,这想法也是颇为荒谬,浮屠岛向来没有多少婢女,玄极自己又不近女色没有侍妾,这些年,一直是青雀伺候他清晨梳洗。
青雀走向玄极拿起梳子替男人通了发,抬眼瞧了眼镜中男子棺材板似的脸,微苍白,大病初愈的模样……又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难不成她也被过了病气,怎么感觉稀里糊涂的,像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浑浑噩噩给玄极束了发。
男人站起来就往外走——
拿起放在角落里平日里练剑都用随身携带的那柄软剑,软剑自打他习武便带在身边用惯了手,听说有一次和青玄比武时候差点掉进后山温泉,还好被人及时捞起来才没有沉底……说起来,呃,他和青玄比划练剑时,动作极快,能当下反应过来去捡剑的人大约身手十分不错——
大约是哪个暗卫吧?
是吗?
……应该是吧?
但为什么他却总觉得记忆中,那个人是笑着把剑递给自己的?
暗卫可不会笑得那般傻气的。
拿着软剑站在原地,直到青雀投来好奇的目光,猛然回过神来的玄极发现自己又想不起来了,今日可真的有些了邪门不是吗?
这般云里雾里的状态叫人不太高兴,玄极有些负气地扔了软剑,转身要去取无归剑——此时外头天色尚晚,屋内昏暗一片,玄极来到剑架前将无归剑取下,正欲走开,几秒之后,他忽然猛地回身,目光之中似有寒星,死死盯着身后空空如也剑架。
青雀被吓了一跳。
“公子?”
长久的沉默。
屋内安静得仿佛寂静的荒野,而窗外,寒风荒凉犹如冤鬼哭泣。
他心中似被一只带着利爪的手生生撕裂,彻头彻尾的冰冷几乎将他浑身的血液冻结……他如脚下生了根一般定在原地,胸腔艰难地起伏,最不知道这最初的痛苦究竟悲从何来。
他缓缓闭上眼,生生地吞咽下了喉中苦涩……
再睁开眼时,眼底重新回复了最开始的平静与冰冷。
“去叫青玄来,告诉他,无归剑剑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