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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极最终于那个位置上, 高高在上, 受万民朝拜。
在他身后,是诸夏皇城巍峨的金瓦红墙宫殿,金瓦上还有尚未消融冰雪,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这真的是一个极好的天气,冬日之中难见的一次阳光明媚, 再见高位之上那个人, 倒是叫人真的生出一种“天选之人”的味道来。
站在人群之中, 花眠微微眯起眼,忽然在记忆的角落里挖出一些她以为早已该遗忘的碎片——那日黑云压城, 狂风呼啸, 带着浓烈邪气的巨剑高悬于皇城之上摇摇欲坠,空气之中弥漫着的都是泪水与绝望的气息, 呼吸仿佛都要变得小心翼翼……
那个时候, 谁又敢想,自己还有机会如今日这般, 站在阳光之下?
……好像真的是很久以前经历过的事了,现在想来, 竟然唏嘘大于其他。
花眠恍然思绪之中,只见男人面色冷峻, 在那群雄逐鹿、人人渴望的高位之上, 一撩衣服下摆稳稳坐下,脸上不见一丝欣喜或者是兴奋……
风吹过,将他竖起的发吹落几根发丝, 花眠恍惚想起,玄极的头发总是高高束起成利落的马尾,从来没有像是这样完全束缚起来拘于冠发之中过——
这使得他的面部轮廓变得更静清晰了些,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唇薄适中,气度俨然……如此尊贵的身份,眼中却少有地又拥有能在少女心中惊起波澜的沉静与淡然。
此时隐身于人群之间,花眠身上还穿着现世的衣服,仗着人群遮挡,在听见上位男人淡淡一句“众位平身”之后,又跟着人群呼啦啦地一片站起来。
旁边的一名妇女见花眠盯着玄极的脸看来看去,只以为她是个为新帝倾倒的小迷妹,忍不住笑着低声道:“新任皇帝倒是好风采,的确具有帝王将相之风范——想当年目睹如此盛况还是五六十年前,那时我尚年幼,狐帝也很年轻,登基那日也是面如冠玉,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啊,那时候我还小,便也懂得什么是好看了。”
花眠听闻有人在耳旁耳语,转过头,侧耳认真听她说完,翘了翘唇角以做回应。
“只是狐帝风度虽有,魄力不足,半百年来,虽诸夏百姓安居乐业,然而等至邪神复苏之际,狐帝却最终不是最好的托付,”那妇人见花眠回应自己,索性停不下来继续道,“这新帝则不同,姑娘大约是外乡来的人,可能不知道,你别看新帝年纪尚轻,却十分有魄力,几个月前皇城曾经面临灭顶之灾,便是他祭出手中宝剑,挽救千万生命于水火——”
“……”
“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手无寸铁,心中不知如何感谢他——隔壁二毛自那之后弃笔从戎,闹着要参军打仗助阵当时还是人族领袖的新帝退邪魔,斩妖孽……如今他登基高位,也算是民心所向。”
花眠目光闪烁,盯着那滔滔不绝的妇人,直到她转过头,再次以期盼认同的目光盯着自己……花眠这才勉强重新勾起唇角,喉咙有些发紧地点点头:“是啊,我听说过这件事,可惜了一把绝世好剑差点损毁。”
“左右不过是一把剑,当时他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吧?”
“……是。”
那妇人看着更加高兴了:“我听说那剑还是角逐帝位关键,新帝当时却毫不犹豫祭出来,等同于想也未想便可能放弃帝位之争……我这样的民妇自然不懂许多,只知道当时他心中肯定是有天下苍生百姓的,所以诸夏帝位最终落入他这样的人手中,很合适,百姓都很高兴!”
花眠点点头。
又扬起脖子去看隔着很远很远,端坐帝位之上,聆听司仪咏唱登基宣词的男人……良久,她收回目光,微微眯起眼笑着轻轻地跟着重复说:“是啊,他确实很合适的。”
话语之中,真真假假,其中真有多少,假又几何,大约连她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了。
约一个时辰后。
花眠罚站两个小时腿有点发麻时,新帝登基大典对外开放围观部分终于结束——
围观完玄极登基那一瞬间后,皇宫禁严,所有围观百姓吃瓜完毕,在两排侍卫正直又严格的监视下退出皇城范围。
昔日人族侍卫首领青玄如今已身居高位,为御前侍卫统领一职,再往上便是诸夏皇帝,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时青玄站在高处,看着百姓如潮水褪去,目光扫过人群之中,忽然看见一个背影总觉得熟悉得很,一时间心惊肉跳,下意识“咦”了一声——
就在他身边正垂着眼,也不知是若有所思还是走神的玄极微微一顿,掀起眼皮子问:“怎么了?”
“回禀公……皇上,”青玄微微蹙眉,“无事,只是方才在人群之中,好像看见了花眠姑娘,她——”
玄极闻言,眼中那原本蒙着的薄雾散去,抬首顺着青玄的方向看去,奈何他局天子之位,坐得高,却只见一片乌压压的人头,哪里看得清楚人群里某个人长什么样……略微失望收回目光,脸上却掩饰得很好,不动声色淡淡道:“你看错了吧,她并不会来。”
毕竟她便是最讨厌我为帝王这件事,一提就成斗鸡。
青玄听出玄极话语之中稍有郁闷,眼下虽然玄极已至诸夏巅峰之位,两人主仆情谊却也没有丝毫变化……青玄自然凡事向着玄极,想到以前把那剑鞘气走的事儿也不一定没有自己一份,一时间只好摸摸鼻尖,悻悻住口,自顾自缩到一边心虚去了。
再说玄极这边,原本他心如止水,只当走马上任的必要流程,这会儿冷不丁又被青玄在心眼子上戳了一下,难免有些郁闷——
于是越发沉默寡言,显得有些阴沉冷漠。
“皇上……”
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再不复之前在上官耀阳宫殿时的歇斯底里,此时上官玉星就坐在玄极身边,听到青玄和玄极闲聊般提起花眠这个人,刚开始还觉得好奇这人是谁分分钟左右玄极的情绪,一提名字脸色都变了……
再仔细一琢磨,忽然想到,“花眠”可不就是之前玄极还是人族领袖时未过门的妻么!
上官玉星心中咯噔一下,虽然说后来这叫“花眠”的女人后来不知道为何又差点和自己的二哥上官濯月有一腿,但是最后那事儿也没成……听说那女人还在大婚惹得玄极当街抢亲之后,当日便失踪了,皇城中百姓对于此时可是编排了很久,权当茶余饭后谈资,丢人得很——
怎么,现在知道玄极位及至尊,她又回来了?
好不要脸!
上官玉星眼中情绪变了又变,却暗自压下心中诧异,对花眠只字不提,只是凤钗摇曳发出悦耳碰撞,她笑着伸手去揽玄极的手臂,带着淡淡脂香柔软身子靠上:“为庆新帝登基,晚上便是新历天灯节,诸夏万民同庆新历开启,放天灯祈福国泰民安——臣妾从小便听说天灯节热闹得很,只是那时候尚未出阁,也不能出宫……这次的天灯节,臣妾便是说什么也不愿意错过了!”
话语刚落,便感觉到身后汐族女祭祀投来鄙夷的目光。
上官玉星脸上笑容更加灿烂,这样年轻的年纪,正是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头,只显得娇憨可爱,虽不如善水那般美艳,却也生生将她压下一头!
上官玉星与善水不动声色已经刀枪剑影杀了几个回合,而作为战争中心的玄极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并不太习惯被别人这样接近触碰,他不动声色将手臂从那柔软的胸脯里抽出来,想了下新历天灯节,好像新帝照理本就该露脸与民同乐——
于是点点头,冷漠又客气地说:“好。”
闻言,上官玉星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见玄极视线还下意识地往皇城百姓退离得那扇城门那边看,她又找了别的话题缠着他说了许多,玄极皆是一问一答,不太上心却也让人挑不出毛病——
上官玉星早就习惯如此,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过去的事和人已经过去,如今站在易玄极身边,头戴凤冠接受万民朝拜的是她……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抹去的,那个女人于易玄极,不过是个无法得到的温柔旧梦而已。
……
当夜。
围观完易玄极登基之后,花眠并没有立刻离开诸夏回到现世,反正走之前她跟苏宴交代好了自己要回家躲避一波白颐的老残粉,手机一个关机,也不会有人再要急着要找她。
重新回到诸夏,对于花眠来说还真是熟悉又陌生,听闻晚上有新帝登基之后,开启新历后的第一次天灯节,届时整个皇城会变得张灯结彩非常热闹,花眠也来了点兴趣——
一摸随身携带的小象零钱包,里面还放着之前玄极“抵押”给她刻着人族制库的金元宝,可以说是非常富豪,于是索性愉快留下,全当郊游散心。
正好上官濯月此时不知道忙着捣鼓什么阴谋,也不在身边,花眠轻车熟路找了间客栈要了个房间,小小歇息一下,待天黑之后,外头街道点起了灯笼,小摊贩出摊逐渐热闹起来,花眠这才慢吞吞出门。
只见街道之上,已经人头攒聚,杂耍卖艺的,卖天灯的,卖小孩玩具和巫傩面具的,更无论胭脂水粉以及各地特色零食甚至是舶来品,应有尽有……
哪怕是作为剑鞘的时候,跟着玄极走哪都是排场也不好这样凑近了到处买买看看,花眠来了兴趣东摸摸西看看,不一会儿便半包荷叶的蒸栗子下肚,还吃了一只炸鹌鹑,一串豆腐圆……
打着嗝儿,又听闻天灯节之所以如此热闹,是因为传承了许久之前便有的习俗,说是这一日皇城解禁,除却皇族那种忒讲究的,贵族少年少女们无论年纪均可踏出家门,买上一枚巫傩面具戴在脸上,街头之上不见面容并肩而行,交谈甚换……
情到浓时,摘下面具,衬着身后的烟火璀璨,相视一笑,就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可以说是非常的大型自由相亲现场了。
花眠听着来了兴趣,想着自己野兽少女啊,于是买了个狐狸面具挂在脑袋之上随着人潮流动从街头走到皇城大街中央最热闹的地方……找了个豆腐脑的摊子坐下,正准备继续吃,热腾腾的豆腐脑刚端上来,忽然人群一阵混乱,原来是一队皇城侍卫上前赶人——
花眠:“……”
干嘛,诸夏也有城管大队啊?
正郁闷着,一抬头看见豆腐西施一脸淡定,并没有要收摊跑路的意思,反而扔了舀豆腐脑的勺子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镜子开始整理发鬓,摸上口脂,一番搔首弄姿……
花眠一脸懵逼,然后这才听隔壁桌子交头接耳,原来是帝后出行,正要乘銮车经过中央大街。
“什么帝后,那个狐媚子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新帝尚未立后,那后宫凤首之位尚且空置,唤她一声‘夫人’都是抬举了!”
“哎哟哈哈哈哈,你这话说的,眼下天下大乱在即,新帝又哪有心思去思考这些儿女长情,这些年不过那昔日狐族帝姬一人在身边,到时候生下个一儿半女,封后也不过时间问题——狐帝这一手如意键盘,打得倒是响亮!”
“我看未必,新帝夫妻不过貌合神离……”
“貌合神离还手拉手出来逛大街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他们手拉手了?”
“你凶什么啊,不是狐族帝姬也轮不到你这烂锅头——”
“是是是,我这烂锅头可不就配得上你这种烂盖么?”
“……”
“我看新帝与那侍卫还亲密些。”
“艹不到就脑补人家断袖啊?”
“嘻嘻。”
花眠:“……”
…虽然这上官玉星玄极颇为遭人讨嫌,但是易玄极百姓缘非常好啊,很快的中央街道两旁便站满了人。
花眠被结结实实地挡在人群后。
低着头,两只手慢吞吞地剥着有些变冷的栗子,听见那马车轱辘碾压地面而来的声音,入口的栗子粉糯香甜,花眠却觉得有些干得噎喉,难以下咽。
看了眼面前的桂花豆腐脑,花眠想了想掀开面具,斜挂在脑袋上,端起甜滋滋的豆腐脑喝了一口将喉咙里的栗子咽下去,同时听见不远处的皇城百姓又兴奋地高呼名号——
微微扬起脸看了眼,发现原来是新帝马车和上官玉星銮车不知道为何一前一后停了下来。
……逛大街约会还分开两个车,有病吧?
花眠撇撇嘴,酸不溜丢悻悻收回目光,正想重新拿个栗子继续啃,这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这张角落的小桌子对面不知道何时又坐了个人。
那人背着光,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笼罩——
花眠愣神之间,那人大手十分自然地从荷叶之中拿起一枚栗子,修长指尖轻轻一捏,”嗑啪”一声,栗子壳应声裂开,一枚完整且还热手的栗子被放到花眠手中。
人墙之外。
身着侍卫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青玄侍卫伸脑袋往銮车里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里面空空如也,心中一声长叹,脸上却保持着无懈可击微笑,挥挥手对毫不知情众人示意继续前进——
于是銮车又咕噜咕噜地继续往前了。
除了青玄,并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不在车中。
人墙里面。
花眠捏着手里那尚且温热的栗子,很新奇。
“……内力还能这么用。”
“有何不可。”
“屠龙刀杀鸡,浪费。”
“凉的栗子吃了容易积食,仔细胃疼。”
“……”
“……”
“不是约会么,你就这么扔下她啦?”
“新历天灯节新帝本该露脸,跟约会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些感谢这规矩了。”男人低着头,居然是今日头一次展颜笑了笑,伸手点了下坐在对面之人脑袋上的狐狸面具眉心,“面具倒是精巧,就是狐狸看着颇为讨人厌。”
花眠将那枚栗子扔进嘴巴里,咀嚼了下吞咽后抬起手扶着面具。
“随手拿的。”
“哦。”
“……干你屁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