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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伤害?
言喻闻言,脑海里像是有一根神经倏然崩断了一般,她的指尖发颤,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陆衍的意思。
但心脏却紧紧地蜷缩在了一起,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般。
陆衍低眉敛目,眸色深沉,有什么在眼底投下了一片沉沉的暗影,他声音仍旧艰涩,一字一顿:“言喻,你当年是不是不想要那个孩子?”
这短短的、并不长的一句话,言喻却花了足足几分钟的时间去消化,她像是听不明白中文了一般。
陆衍居然问她,是不是不想要那个孩子了?
她怎么会不想要孩子?她从知道孩子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强烈地想要放弃孩子的想法,那时候,她虽然迷茫,虽然意外孩子的存在,虽然不知道未来她和陆衍的关系会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发生什么样子的改变,虽然纠结过,但她从没有想彻底放弃过。
可是现在,过去了三年,陆衍居然还有脸问她,她为什么不要孩子……
言喻黑如点漆的眼眸瑟缩了下,原本就悸疼的心脏,更是重重抽搐着,流窜在四肢百骸里的血液都仿佛停止了流动,手脚冰凉。
她胸口起伏着,呼吸绵长了起来,染着怒意的情绪,几乎不能控制。
她攥紧了手指,克制着鼻尖的酸涩。
她怎么会不要孩子?她为什么会不要孩子?当年,如果不是陆衍,如果不是周韵,如果不是许颖夏,她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
言喻一直以为,时隔了三年,她也早该放下关于孩子的仇恨了,可是今天,她才发现,事实上,她根本就没忘记过,只是那些激烈的情绪,被她层层地掩埋住了。
她气得指尖发颤,胸腔里似是有寒风凛冽,锐利森冷地剐着她的心脏。
那段记忆就算再模糊,言喻也忘不掉许颖夏的嘴脸,许颖夏总是穿着漂亮的裙子,身段婀娜又干净地出现,但嘴里说出的话永远都是带着嘲讽和刺激的——“言言,你是不是还忘不了程辞?可是,你忘不了程辞的同时,又和阿衍再生了一个孩子,言言,你可真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妇。”
——“言言,你和秦让的关系是不是已经很亲密了,你说阿衍知道你给他戴了绿帽了么?”
——“言言,我觉得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没办法出生的,阿衍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出生的。”
——“言言,你听到了外面的流言了么?所有人都知道你和程辞在一起过,又立马和程辞的弟弟陆衍在一起了,所有人也都知道,你给陆衍戴了绿帽,外面你和秦让的照片铺天盖地都是,只是可怜了你肚子里的野种,一出生就要背负着狗杂种的骂名。”
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剑一般,刺透了她的心脏。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她不能不为孩子着想。孕期原本不可以想太多,言喻一直在给自己心理暗示,但全无用处,她被关在了别墅里,压抑着情绪,偏偏许颖夏几乎每天都会出现,换着法子地羞辱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言喻无法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崩溃,她压抑,又见不到小星星,也见不到外面的南北,再健康的心理都会崩塌,更不用说,她曾经早已经过崩溃过一次的心。
她在关押期间,想过很多很多的结局,比如她一辈子都被关押着,比如她和陆衍将就着过了一辈子,比如她成了陆衍的禁.脔,但她从没有想过,她的孩子会被周韵引产掉。
地狱也不过如此。
那时的周韵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狰狞着面孔,突然冲进了她的房间里,将手里的报纸砸向了她,声音尖锐地吼道:“言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阿衍不在家,你却给他四处戴绿帽,一个程辞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秦让,没有男人你会死是不是?”
言喻颤抖着和,看到了漫天洒落的报纸上刊登的都是她和秦让的照片,不用看她都会知道,报纸上会用多么难听的词语来描述她。
这还只是开始,周韵不相信小星星是陆衍的孩子,更不相信她肚子的会是陆衍的孩子,她先是私自带着小星星去做了详细的DNA鉴定,后来,挺着大肚子的言喻也被拽到了医院里,周韵让医生抽取了羊水做鉴定。
她不知道鉴定结果,哪里出了差错,她再次见到的周韵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狰狞可怕。
她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让人拖拽着言喻就去了医院,在医院里,等待着言喻就是冷冰冰的器械,冷然的医生,和刺鼻的药水味。
周韵只说了一句话:“打掉她肚子里的这个野种,我们陆家不能留下野种。”
言喻根本躲不了这么多人的围击,她被严严实实地按在了手术台上,所有人都不顾她的求饶,不顾她的挣扎,她一遍一遍地告诉周韵,这是陆衍的孩子,不是别人的孩子。
可是,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
所有人就像是流水线的工具一样无情又冰冷,冷着一张脸,按压着她,她疼得眼前发黑,全身抽搐,眼前模糊,记忆断层。
那时候,她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她以为自己挨不过去,她听到了周韵毫无温度地决定让她继续引产,她听到了许颖夏幸灾乐祸地说——你肚子里不是阿衍的孩子,阿衍也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
言喻想,或许,那时候支撑着她挨过的动力,就是她对陆衍的恨意。
她不想恨陆衍的,但那些恨却无法掩盖,也无法消灭。
是啊,在她怀孕的时候,陆衍看似对她关心,看似对她温柔,给她提供了房子、美食和佣人,可也是他,毫无顾忌地就将她肚子里的孩子置于危险之中。
如果不是他囚禁了她,如果不是他不在身边,如果不是他的妈妈,如果不是他的前女友,那么,她的孩子就不会死,就会平平安安地长大。
言喻想着,眼眶不自觉地就发热泛红了。
如果他还在,会比陆疏木大一些,比陆疏木高一些……
言喻不敢再想下去,她咬紧了下唇,深呼吸,整个人都有些情绪崩溃,她用力,挣脱了陆衍的怀抱。
陆衍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听到言喻的回答,他再次沉声地问了一遍:“言喻,说话,你当年有那么不想要那个孩子,不想生下我的孩子么?”
言喻湛黑的眼眸里浮现了怒火,她的冷笑溢出了唇畔,她讥讽:“我不想要?”她气得微微颤抖,“我凭什么要为你生孩子?陆衍,你以为你是谁?真当所有的女人都要甘心为你生孩子么?”
陆衍眸子里的冰凉冷冽了几分,他攫住了她小巧的下颔,扳过了她的脸,强迫着她看着他,声音重了起来:“回答我,你当初是不是真的不想要那个孩子?”
想要又怎么样,不想要又怎么样?
不管她的选择是什么,那个孩子都已经不在了!
言喻的眸子结了冰,冰的深处却又燃着火,她不明白,都过去了这么久的事情,为什么陆衍还不肯放过。
言喻卷翘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她盯着陆衍的神情,唇畔扬起了讥嘲的弧度:“我是不想再和你生任何一个小孩了,你应该知道的吧,小星星不一样,她是试管婴儿,她是我自己的选择,她是寄托了希望而出生的孩子,在我的眼里,她早已经不仅仅是你的孩子了。除了她以外,任何一个同时跟你和我扯上关系的孩子,我都觉得难受。”
这些话,每一个字眼都裹着冷厉的寒风,席卷着凛冬的寒流,让陆衍整个身体都凉透了,骨髓里散发着寒气。
只有小星星才是言喻寄托了希望出生的孩子么?
陆衍的瞳孔重重地收缩着,言喻的话无比清晰地刺痛着他脑海里的神经。
小星星寄托了什么希望,再明显不过了。
那时候的言喻,刚刚走出爱人离世的阴影,她渴望着生下一个长得会像程辞的孩子。
陆衍垂下眼睑,讥讽地笑,笑意淡漠凉薄。
而他陆衍,说白了,就是一个恰好出现又用得顺手的工具罢了。
陆衍的五官变得凌厉,他一字一字地,从牙缝挤出了话来:“言喻,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言喻看着他受了刺激暴怒的模样,胸口却忽然有了淡淡的报复的爽感,这么多天的郁气,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言喻冷笑着,一字一顿地重复了最后一句话:“除了小星星以外,任何一个同时跟你和我扯上关系的孩子,都让我觉得难受又反感。”
陆衍的呼吸粗重了下。
“言、喻!”
两个字从他的喉间挤压了出来,他咬紧牙根隐忍着,攥紧了拳头,席裹着冷厉的拳风,猛地就砸在了酒店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言喻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直接讲清楚了:“陆衍,我不知道你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有什么打算,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只是想看看小星星,那么我让你看,但别的,你想都别想。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小星星也忘记了你,你现在突然出现,只会破坏我们平静美好的生活,三年前,你把小星星给我的时候,是希望我和她能有平静的生活吧?”
陆衍看着言喻的表情,忽然觉得言喻有些陌生,他的一颗心脏彻底地凉透了,裹上了冷冽的寒气,冷得他血液都似是冻住了。
时隔三年的言喻是不是早已经没有了感情?是不是早已经封锁了情感?
所以才会这样冷漠?
言喻说完,就想回到酒店房间里,还没有转身,就被男人攥住了手腕,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力道一点都不轻,言喻觉得腕骨都像是要被人捏碎了一般,疼得她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忽然伸手一拽,将她往他的方向拉了过去。
她的后背狠狠地撞上了墙壁,肩胛骨传来了一阵疼痛。
下一秒,她的唇就被男人的薄唇堵住了,她的手被人攥起,抬高,用力地固定在了她的头顶之上。
男人力道重,几乎不带任何一丝怜惜。
明明是在接吻,但是他幽黑深邃如夜色下大海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欲的波澜,仍旧是平静的,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海面。
他冷静地看着她在他的手下挣扎着,冷静地辗轧着她的红唇,冷静地攫取着她的空气,让她缺氧,让她无法说话,让她停止思考。
言喻一直在挣扎,一直在推拒:“陆衍,我说了,我对你没有感情了,请你不要死缠烂打了!”
陆衍看着她的反应,明明觉得心脏绞痛,但内心深处,又隐隐有扭曲的快感——看吧,无论她想或者不想,只要他强迫她,她就永远都离不开他设下的囚牢,她永远也逃不脱他的征服,她就该天生属于他。
陆衍眼眸越发幽黑,黑得几乎没有了一丝光亮。
他仿佛忘记了,这只是在酒店的走廊。
陆衍凝视着言喻,冷笑着:“你想平静的生活?你当然可以有平静的生活,你当然也可以选择不跟我在一起,但你考虑过小星星的感受么?你确定她不想要爸爸么?”
他的语气平静而残忍:“没有孩子是不渴望父爱的,小星星也是,她喜欢我,她在渴望着父爱,而父爱是你永远都给不了小星星的。”
言喻听到了,只觉得胸口的怒气,积攒得越来越多。
他只会说父爱,但他实际又给了多少父爱呢?
她并不觉得,他们两人在一起,会对孩子有多大的帮助?貌合神离又针锋相对的父母,父亲身边野花一群,母亲坐视不管,这样表面和谐的家庭,对孩子才是最大的伤害,还不如坦坦荡荡地分开,让孩子知道,父母也有父母的生活和选择。
言喻挣扎着,好不容易才从陆衍的禁锢中,挣开了一只脚,刚要顶上去。
就听到了带了点哭腔的软软的女孩子的声音响起:“叔叔,你放开妈妈!你这个坏叔叔!”
是小星星。
陆衍循声望去,撞入了小星星漆黑湿润的眼睛里,她的眼里永远有着不灭的亮光,现下,看着他的目光却含了点惊惧。
陆衍瞳眸微微一缩,抿直了唇线,慢慢地,走失的理智回笼了。
他松开了言喻。
言喻猛地一推他的肩膀,他没有任何的准备,往后倒退了一步,踉跄了下,才站稳了,高大的身影却显得有些颓唐。
小星星:“叔叔坏,欺负妈妈,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叔叔了。”
她嗓音里的哭腔,很明显了。
陆衍嗓子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最终,他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小星星一眼,黑眸里,一丝亮光也没有。
小星星跑过去,抱住了言喻的腿,做出了一种保护言喻但又防备陆衍的姿势。
陆衍胸腔如同被针扎,疼痛密密麻麻。
*
一整天,言喻和南北带着小星星,稍微地逛了逛阿姆斯特丹,下午三点多,才回酒店退房,带着行李,奔向了机场,安检,登机。
言喻在头等舱又看见了陆衍。
小星星先看到的,她攥着言喻的小手紧了紧,然后另一只手,指了指正在慢条斯理又冷漠地看着书的陆衍,轻声说:“早上欺负你的叔叔。”
言喻安抚地拍了拍小星星的脑袋。
小星星早上应该是被吓到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言喻气成那样,也没见过陆衍那样凶残,所以,她看到陆衍的时候,显得有些惊惧。
陆衍也回伦敦,他之前就定好了位置,就在言喻的旁边,但这次,几人谁也没跟谁打招呼,仿佛谁也没看到谁一样。
小星星更是冷漠,坐好了位置,就拿着后脑勺和背脊对着陆衍,心里气呼呼的,如果是平时,她早冲上去,软软地喊他陆叔叔了。
几个小时的飞行过得很快。
飞机在伦敦希斯罗机场停了下来,言喻一手推着行李,一手拉着小星星,小星星晃着言喻和南北的手,一起往出口走去。
一走出去,小星星就看到了出口处等着的长身玉立的温润身影。
她眼睛弯弯,笑了起来,猛地松开了握着言喻的手,她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陆衍高大挺拔的身影,慢慢地往这边走来了。
秦让看到小星星跑过来,笑了笑,蹲下来,伸出手,准备给小星星一个爱的拥抱。
小星星却忽然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他:“爸爸!”
秦让一时错愕:“?……”
眉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没明白古灵精怪的小星星要做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心里是愉悦的,秦让惊愕过后,眉目间都是舒朗的笑意,他唇畔勾勒出浅淡的弧度,眼里的温柔即将溢出。
他把小星星抱了个满怀,小星星像是上了瘾一样,一遍又一遍大声地叫他:“爸爸!”
叫一声,就弯着眼睛大笑。
等他应了,却又什么事情都没有,就好像,只是为了满足她对称呼的执着。
言喻也被小星星的反应吓了一跳,下一秒,她就拧了下眉头,走路快了几分,她必须跟小星星再强调一下,秦让只是叔叔,并不是爸爸,不能乱叫。
陆衍也听到了小星星的那一声声“爸爸”。
他的眉眼,在苍白的机场灯光下,衬得疲惫到了极点,充斥着浓郁的旅途疲劳,他站定着,背脊挺拔,睫毛在眼窝下,落了深深浅浅的阴翳,他攥紧了手指,去缓解心脏的疼痛。
他的唇线绷得很直,倔强的直,透出了一种心如死灰一样的沉冷。
他的女儿只会叫他叔叔,现在估计连叫他叔叔都不愿意了,但却开开心心地叫别的男人,叫秦让“爸爸”。
小星星抱住秦让的时候,笑得很开心,但她心里有一点点的不安,怕妈妈骂她,但她是故意叫秦叔叔“爸爸”的,因为她生气早上陆叔叔那样对妈妈,生气陆叔叔说她没有爸爸,小星星也不知道她在犟什么,她只是想告诉陆衍,她也是有爸爸的人!
陆衍那样一个高大挺拔的人,根本就无法忽略。
秦让抱着小星星,站起来,就看到了陆衍,他心里一咯噔,陆衍又出现了,这一次,陆衍是又打算重来么?是打算重新和他抢么?他居然和言喻同一航班,那么他们是在荷兰一起玩么?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挤入了秦让的脑海之中。
提醒着他的神经系统。
不能再退让了,不然,真的会把言喻,白白地推到陆衍那一边。
*
言喻走到了秦让身边,刚想说什么,秦让就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言喻的头发,温声道:“我知道,没事的,小孩子乱叫的,我理解,你也别批评小星星了,她还是个孩子……”
话都被他说了,言喻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南北笑:“走吧,等回去再说吧,再在机场待着,都要深夜了。”
秦让:“好。”
陆衍看着那看似温馨一家人的温馨画面,心脏都快被嫉妒给吞噬了,他胸口起伏,一转眸,却看到了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穿着黑色的小西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陆疏木明明看到了陆衍,却目不斜视地朝着言喻走了过去。
言喻看到陆疏木微微一怔,然后弯了弯唇,弯腰:“疏木,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接你的爸爸吗?”
陆疏木抿着小嘴,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来见她的。
言喻看到他的样子,就笑了。
陆疏木看起来小小的,个头也不高,或许比同龄小孩看起来还瘦弱了许多,但智商真的是碾压其他小朋友。
小星星也从秦让的怀中下来,惊喜:“疏木弟弟!”
言喻的手刚要摸到陆疏木,下一秒,陆疏木就被人抱了起来,她的手落了空。
陆衍冰冷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传来,不是对言喻说的,而是对陆疏木说的:“陆疏木,我有没有说过,不要随便地让陌生人碰你。”
陌生人?
言喻心口一窒。
陆疏木看着陆衍的眼神,有些无语,他抿紧了小嘴,像是在生闷气,本来,差一点点,他就可以被摸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