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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回来,已经过了十几天,段寒芜一直出神的看着窗外,不说一句话,食物还是照样吃,小云铮时不时在她身边爬来爬去她也不理睬,只是任由着他在那里抓着自己的衣襟。珍珠和连翘看着她,急在心底,奈何无论说什么话她都不闻不问,哪怕是小云铮哭了她眉头也不皱一下,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这天晚上,珍珠端着刚刚做好的珍珠汤走到段寒芜身边,“娘娘,吃东西了,别饿着自己。”
段寒芜听到声音,转头看看珍珠,依旧是面无表情,伸手接过珍珠汤,眸子皱缩了一下,但还是没说一句话,默然的吃了。自那天开始,段寒无回来一句关于那天的话都没提起过,而纪长情也始终没来百草阁看一眼,就好似在人世间消失了,来无影去无踪。
珍珠看段寒芜这副样子,忍不住叹息一声,“娘娘,珍珠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娘娘您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有什么事可不可以和珍珠说说,珍珠给娘娘出出主意,好不好?”
段寒芜连看都没看她,只是低头喝着自己的珍珠汤,脸上淡然一片,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一样。
吃过晚膳,珍珠扶着段寒芜去沐浴过后,才安稳的送她去床榻上休息,她还是不放心的给段寒芜掖了掖被子,看着自家主子毫不犹豫的闭上眼,便叹了口气转身关门离开。殊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边床榻上的人眼角便流出一串串的晶莹,浸湿了头下的枕头。
是夜,依旧是明月当空,星子璀璨。
突然爆发了一声炮火声响,惊动了整个皇宫。
段寒芜听到这声音,下意识的便睁开眼,同样的珍珠也慌张的跑进来,看到段寒芜不解的样子,解释道,“娘娘,天武的军队打进来了!娘娘快收拾收拾跟珍珠走,城门已经是被打破了,这里不安全。”
“破城门了、、、”段寒芜低低一笑,突然问道,“今个是什么日子?”
“初八,怎么了?”珍珠狐疑的看着段寒芜。
段寒芜闻言,突然爆发了一阵大笑,眼泪都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哈哈哈哈、、我原来没骗你,没骗你,都是真的,是你不信我,都是你不信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她现在倒是无比感谢胤齐,最起码他帮自己考验了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真心对待自己。段寒芜心口剧痛,她捂着心口,眼泪不断滴落下来,“去,把铮儿抱过来。”
珍珠一面惊喜段寒芜开口说话,一面有些忧心自己主子精神不太对劲,赶紧听从吩咐的去将隔壁房间的小云铮抱过来,“娘娘,小主子带来了。”
段寒芜翻身从床榻上下来,从抽屉取出一封信,交给珍珠,眸子闪着晶亮的光泽,“带着铮儿去漪澜殿找连翘,将这封信交给她,她会明白的,知道吗?”
“娘娘,这是要做什么?珍珠不明白、、、”珍珠狐疑的看着段寒芜,始终不明白原因。
段寒芜淡淡一笑,突然伸手摸了摸珍珠的脸颊,“这是我最后一次嘱咐你做事了,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珍珠没考虑到段寒芜说这话的意思,还是鬼使神差的点点头,旋即抱着小云铮走出去。
段寒芜看着珍珠离开,自己则是对着外面的圆月笑笑,走到梳妆台为自己细细打扮了起来,眼神始终是清明一片,带着毫不犹豫的果决。
与此同时的皇城大殿,纪长情一身龙袍的看着率军攻打进来的人,神情倨傲,“没想到胤齐你竟然真的准时来了啊!看来朕猜的没错,你果真是个大丈夫。”
“哈哈哈、、、纪长情你不也是,都到了家门口还是这么嚣张,难道要朕亲自告诉你什么叫做失败吗?朕劝你还是早点写降书归降比较好,免得到时候你的宫眷都会无辜受到牵连。”
纪长情没说话,只是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突然站起身子,“要朕写降书,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突然一挥手,无数的暗卫从窗子跳跃进来,一时间剑拔弩张。
胤齐看到纪长情周围的暗卫,突然愣住了,“怎么会、、、这怎么会、、、朕父皇的暗卫怎么会在这?难道是、、、、、段寒芜,她是不是将兵符给你了!”胤齐有些目眦欲裂,恨不得上前将纪长情带着笑的脸给撕了。
“不管如何,你父亲的暗卫已经归顺于朕的旗下,不要再做无畏挣扎了,胤齐。”纪长情笑着开口,慢悠悠的走到胤齐身边,“你以为朕真的那么傻的听你的挑拨离间吗?寒儿是什么人,朕再清楚不过来,当日不过是给你一个戏,你当你在朕这里安置的奸细朕会不知道吗?”说完他狠厉的瞪了一下眸子,那边便有一个老官员被暗卫押着走过来,胤齐看到他,脸色都跟着变了。
“不可能!不可能!朕部署了这么久,不可能会输的!”胤齐高声吼了一句,旋即抽出自己随身的宝剑,上前和纪长情厮杀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逼退了周遭的人。两个人武功不相上下,从正殿打斗到了内殿,女眷都吓得不敢出来,躲在寝宫里瑟瑟发抖。胤齐一时不敌,却是败阵下来,突然高声喊着,“许鸠合,你何在!”
纪长情暗叫不好,可还是被许鸠合手中摇晃着的钢筋扇给刺破了肩膀,鲜红的血液从臂膀缓缓的流出来,他捂着自己流血的地方节节败退。紧紧的盯着许鸠合,那个自己很熟悉的脸,突然一愣,“你是之前给寒儿医治的大夫?”
“你竟然还记得我?”许鸠合淡淡一笑,举着手里的钢筋扇,再次攻击过去,他原本是和纪长情势均力敌,奈何他现在已经受伤,许鸠合必然是占了上风。两人又迅速的颤抖在一起。胤齐着了魔般的,挥手下令屠宫,手下的人得令,迅速的朝内宫跑去,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暗卫也不是吃素的,一瞬间厮杀场面异常残酷,到处都是鲜血和肢体,可怖至极。
许鸠合和纪长情拼杀在一起,都杀红了眼,谁也不肯放过谁,很快的,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许鸠合目光紧紧盯着纪长情,“我不准你伤害她,不准!”
“朕的女人什么时候由你来关心,朕喜欢怎样就怎样!”纪长情毫不示弱的反击回去。
“寒芜若是被你伤了一根汗毛,我定然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许鸠合眸子都跟着赤红一片。
纪长情冷笑,“这正是朕要跟你说的!”
正在二人打斗之际,一道身影直接冲到了二人身边,是珍珠!她带着哭腔,冲着高空人喊道,“皇上!谷主,你们住手,住手啊!”
两人似乎没听到珍珠的呼喊,继续互相厮打着,鲜血从他们身上流下来,一个人身上竟然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
“皇上,谷主,你们不要再打了!娘娘,娘娘不见了!”珍珠嚎啕大哭着,气恼的跺跺脚。
果然,听到这声音,两人都停止了打斗,转头看着珍珠,纪长情皱眉,“怎么回事,不是说不准出百草阁吗?”
珍珠抹着眼泪,“奴婢不知道。之前娘娘只是要奴婢抱着小主子去找婉妃,之后等奴婢赶回去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什么都没动过,就是不知道娘娘去哪了。”
“混账!朕这么交代你的!”纪长情顿时没来由的心慌,总觉得自己要失去了什么一样,当下不顾及身边的许鸠合,运气就朝远处飞过去,一边张望一边担心的瞪着眼睛。
那边许鸠合也是不甘示弱,转头看看厮杀在一起的胤齐等人,不悦的皱眉,头也不回,起身边朝着相反的方向过去搜索。
珍珠站在原地,呆愣愣的抹着眼泪。
阁楼处,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站在阁楼亭台上,泼墨的长发挽成了一个娇俏的发髻,只戴着一根白玉的珠钗,碎发在耳后轻轻飘扬。她眉心描绘着莲花形状的花钿,栩栩如生,宛若是在女子额头中间绽开一般,绚丽多姿。明媚的眸子带着淡淡的哀伤,一张红唇娇嫩若丹,此刻却是紧紧的抿着,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厮杀在一起的战火辽源,这场战役的起点,始终是她自己。若是没有她自己的贪婪和私心,就不会将两个国家变成这样子。女子缓缓闭上眼,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方,这是皇宫中最高的地方,乃是藏书的阁楼,可以看得清整个皇城。如今外面万家灯火,正是入睡的时候,想来自己那个淘气可爱的孩子也在安然入睡吧!段寒芜轻轻扯了扯自己的唇瓣,终于慢慢转身拾起了地上的火把,眼底浮现淡淡的晶莹,轻轻抬手点燃了万卷书经。火苗很快就点燃了起来,吞噬着高亢的火焰,看起来像是个怪物,不断吞着火舌,像是要将一切燃烧殆尽。段寒芜站在原处,静静的看着火焰越来越大,她不由的有些轻松。这辈子她过的太累,人生也是大起大落,从最初默默无闻的丫头逐渐登上那万众瞩目的位置,三番五次的接近死亡边缘,到底是什么支撑她走到了现在?
火焰越来越旺盛,整个阁楼都燃烧起来,终于惊动了那边不断寻找的人,纪长情毫不犹豫的飞身过来,便看到阁楼上方站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发丝在空中飘舞着。她面容绝美,带着一丝勾魂夺魄的笑意,淡淡的看着前方,像是没注意到纪长情一样。
“寒儿!站在那里别动,我去救你!”纪长情惊慌的嘶吼一声,毫不犹豫的就要冲过去。
“别过来!”段寒芜疯狂的伸手,制止了纪长情的脚步。她含着滚滚的热泪,痴痴地看着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你到底还是来了,是来处置我的吗?还是来告诉我你的想法的?”
纪长情紧张的看着火焰越来越高的地方,试图安抚段寒芜的情绪,“寒儿,你别这样,有什么我们好好说不可以吗?你一定要选择这么折磨我吗?”
段寒芜轻轻一笑,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纪长情说,“我这一辈子太累了,爱了你这么久,像是打了一场硬仗,浑身都难受。或许干娘说得对,若是动情千万不要对帝王动情,越是薄唇的男人越是薄情,会伤的很痛。”她喃喃的说着,眼神逐渐涣散,“你不信我,他要害我,两个自认为很爱我的男人都是这样,我累了,不想在这样继续下去,既然是由我开始,那便由我结束吧!”
纪长情完全听不清段寒芜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段寒芜神情呆滞的在那里说着什么,他紧张的大喊着,“寒儿,你听话,我们还有铮儿,还有铮儿啊!你想想铮儿!”
段寒芜身子一颤,是啊,她还有铮儿,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注定生在帝王家的男人就是薄情寡义的人,哪怕是她的铮儿也一样。想来连翘会把他教导的很好,不是吗?
“铮儿、、、、”段寒芜眼角的泪不断滑落,之前她做的衣服足够小云铮穿到四岁了,只可惜,她再也看不到那一天。
纪长情还在那里紧张的看着段寒芜,眼睛都不眨一下。
段寒芜逐渐的感受到身子有些灼热,她的手臂已经开始被火焰烧灼了,一丝疼痛感拉回了段寒芜的神智,她淡雅一笑,看着纪长情,眸子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如果有下辈子,我再也不想遇到你爱上你,真的好累、、、长情、、、”一句话说完,她便纵身一跃,顷刻之间便跳入了火舌燃烧的火焰,火红的裙子在空中翻飞,像是夜空中飞舞着的火焰精灵。
“不!寒儿!”整个场上都是纪长情撕心裂肺的声音。距离太远,他根本来不及飞到纪长情身边,哪怕运足了真气,也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火焰越烧越高,整个阁楼都在火焰的燃烧下塌陷了下去,燃烧殆尽。
那夜,纪云铮发了高烧,不断的啼哭,让连翘想要出去看看的机会也没有。
那夜,珍珠看着远处燃烧起来的地方,目光骤然放空了。
那夜,互相拼杀着的暗卫士兵都停住了,齐齐的看着天边燃烧的火焰,就连胤齐也心不由得漏跳了一拍。
只因为那火焰燃烧的太高太烈,好像天边的月亮都被它染红,甚至星子的光辉都是红色的。
那夜,火焰燃烧了许久。
没有人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知道为何天武扶风持续三年多的战争就此结束,甚至都没有分数胜负,便是各归领域,不再踏足。没有人知道是为什么,也没有人敢探究为什么,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那夜绚烂的如同白昼的火焰,凄美异常,好似天边而落。
五年后。
“父皇,父皇,你看铮儿写的这个字好不好!”五岁的纪云铮小短腿快步的跑到御书房里,看到纪长情便甜腻腻的靠过去,献宝的将自己今天刚学好的字送上去。
五年,足够改变一个人的脾气秉性,包括面前的纪长情,他带着慈爱的笑意,少了之前的淡漠疏离,伸手摸了摸纪云铮的脑袋,淡淡一笑,“铮儿字写的很好,说说吧,铮儿想要什么?”
纪云铮想了想,偏偏自己的小脑袋,“铮儿想要母妃。”
“你不是有了连母妃吗?还要什么?”纪长情语气都带着他察觉不到的颤抖。
纪云铮气鼓鼓的摇摇头,“不是不是,连母妃不是铮儿的母妃,铮儿都没见过自己的母妃,听珍珠姑姑说,母妃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铮儿想去看看母妃,看看那个大美人!”
“是啊,铮儿的母妃,的确是个大美人呢!”纪长情微微一笑,随即目光黯然,“不过,父皇之前做了对不起你母妃的事,让她一直都憎恨着。”他闭上眼,还是能感觉到段寒芜那晚看着自己的果断很绝。
突然一只小手凑到纪长情脑袋上摸了摸,只见到纪云铮歪头一笑,“连母妃说,只要铮儿好好做学问,将来成为有用的人,母妃就会来看铮儿!”说着,整张笑脸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纪长情顿时一愣,笑着点点头,“好,铮儿就好好学,将来一定可以见到母妃。”
“恩!”纪云铮孩子气的笑着,依偎在自己父皇的怀抱里。
纪长情终于还是疲惫的闭上眼,五年来,宫中再没有一个妃嫔,他将妃嫔尽数的遣送出去,只留下了一个连翘,挂着虚名,代为照顾纪云铮,他毕竟是个孩子,还需要有人细密的照顾。他抬头看着外面的艳阳高照,又是一个春季了,外面的海棠花都开了,可是你为什么还不回来?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寒儿、、、、、
外面,一袭白衣在身的女子淡漠的潜伏在房顶上,目光热烈的看了看屋子里的男人孩子,眸子闪烁了片刻,还是运气离开,只空留下一股淡淡的海棠香气。
“你还是不肯回去吗?皇上他已经受到自己的惩罚了。”同样是一抹纤白,和女子并肩而立,他转头,露出长相俊美的容颜,宛然就是冷肃。此刻的他明眸灿烂,和之前失明的样子判若两人。
面前人,就是五年前跳入火海的段寒芜,她大难不死,被冷肃救走,细心救治,才庆幸的捡回一条命,遗憾的却是一张绝美的脸被毁了,留下狰狞的疤痕。
女子敛下眸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淡淡的说道,“铮儿说自己的母妃是个大美人,我不是。”语毕便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寒芜,你到底在固执什么?”冷肃不悦的伸手抓住段寒芜的胳膊,“五年的时间够了。”
段寒芜摸摸自己的脸,突然淡然的一笑,“你不觉得,没有我,纪长情会是一个好皇帝吗?相见不如怀念,就这样一直记着我,记着我是因为他才死的,这就够了,也是我对他的惩罚。”
冷肃失笑一声,“你倒是狠心。”
“难道你不是吗?”段寒芜挑挑眉,只露出一双眸子,“都说了,不需要你一直跟着我,没有用的。”
冷肃冷傲的笑笑,“脚在我身上,自然是要跟着你的。不过,仅仅是朋友。”
“朋友?”段寒芜上扬了下语气,突然笑了,“要不要去喝杯酒?朋友。”
“求之不得。”
得到首肯,便看到两个纤白的身影,灵巧的越过房檐,轻轻浅浅的留下一股淡淡的香,转瞬间消失在宫墙中。
公元264年,扶风国皇后于八月初八于宫变中受困,薨。享年贰十贰。赐封号,端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