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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跑,我们就跑了很远。
登上观光电梯的时候,钱陌远的手有点抖,窗外的霓虹闪烁,车水马龙,成为照在这小小电梯外面的流光,折射出各种奇妙的颜色。
我和钱陌远,变成了四四方方的魔方中两粒石子,静静地站着,心里却各自忐忑不安。
说出了刚刚那种话,气氛怎么能不尴尬啊……
在我胡思乱想间,电梯的门打开,他率先一步跨出去,手放在背后,无比自然地牵住了我的。
我一愣,立马想要挣脱。可是他握得很牢,直接拽着我在客房楼道里奔跑起来。脚底是厚实的地毯,跑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
停在一间房门口,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我趁机立马抽回自己的手。
仅仅是相连一会儿,他掌心里的热汗全都黏到了我手里。
不知道,他在紧张些什么。
手扶上了门把,背对着我的钱陌远突然开口问,“你会害怕吗。”
他问得很正经,似乎这扇门之后藏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可是他没有等我回答,也许是不想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于是他自己提前揭晓了帷幕,将我带入了门内。
他阔步走了进去,径直朝着床上走了过去,而我还呆站在原地,甚至萌生了一丝退意。
那张宽阔的大床,雪白干净,可是却成为了囚禁的牢笼,将一个女人四肢分开,牢牢地吊在了中间。
那个女人极其消瘦,瘦得皮包骨头,可是仍旧漂亮得惊人。
难怪钱陌远会长得这样精致,完全是遗传自这个女人,甚至还不及这女人的八分美。
可是,我第一眼看过去不会去欣赏这美丽,却是本能地恐惧。
她看上去太不正常了,两只眼睛发黄,咕噜噜地转动着,口水黏糊糊地滴答流下来,嘴里长着尖锐的犬牙,不停朝我嘶吼。
钱陌远对她温柔极了,毫不恐惧这幅模样,伸手绑起女人杂草一样的头发,柔声说,“妈妈,她是我的朋友,你应该对她友好一点。”
歪着头,女人张着嘴巴看着儿子,嗓子里模糊地传来几道声音,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将女人打扮整洁,钱陌远扭头吩咐,“帮我把冰箱里的东西拿出来。”
我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吞了口唾沫,绕过大床,去了冰箱旁边。
端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它并不多精致,路口小店里随处可见,更比不上楼下宴厅中那个美味漂亮的三层大蛋糕。
可是钱陌远却很小心翼翼,在上面点了一根蜡烛,送到了女人面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一个人,没有音乐,他唱完了一支祝福的歌曲,然后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女人显得有点躁动,不停拽着双手,想要扑上来,却还是落空了。
钱陌远拿着小勺子,一口口地喂她吃,她很心急,直接将脸埋了进去,将小小的蛋糕蹂躏得不成样子,伸出舌尖毫不顾忌地吃着滴落的残渣。
钱陌远不嫌脏,温柔地擦着她的嘴角,“妈妈,好吃吗?”
女人虽然不清醒,但是对吃这个字眼还有反应,顿时灿然一笑,然后继续吞咽着钱陌远手指上的奶油。
给她擦干净脸,摸着她的头发哄了一会儿,女人就保持着吊起的姿势,歪头睡了过去。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钱陌远蹲在床边,望着女人,久久不动。
走出房间,靠在阳台上,钱陌远手里握着火机,打着、熄灭,反复重复着这两个动作。
看着他手中的忽明忽灭,我心里有很多疑惑,却还是忍住没有张口。
轻轻一笑,他歪头问我,语气非常自然,“我妈妈长得好看吗?”
我啊了一声,“好看的。”
他一笑,眉眼和刚刚女人的笑容极其肖似,“那是当然,她当年是文工团里有名的团花,漂亮得让人都舍不得诺开眼。”
这时候的钱陌远,需要倾诉,我便安静地当那个倾听者。
“可惜,她眼光不好,挑了我爸。姓钱的官越做越大,本性也暴露出来,不让她出去表演,成天锁在家里,直到我出生,才稍稍好了一些。”
将火机捏进了掌心,钱陌远背靠在阳台上,嘴角有些嘲弄,“没几年,姓钱的不老实,在外面养小的,一茬接一茬地换。我妈上门去闹,结果被那小情人的狗给咬了一口,搞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轻声问,“难道没有打疫苗吗?”
“打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对她效果不明显。跑遍了医院,医生都说没有染病,但是她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我爸就把她关在家里,不准她出门,就当是家里多养了一条狗。”
说着说着,钱陌远的声音一哽,怒意和伤心,席卷而来。
我恍然,难怪当时汪老师说要囚禁我的时候,他会那样勃然大怒。原来,是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捏紧拳头,钱陌远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没一会儿猛地一松,整个人无力地压在我身上。
感受着喷在脖间的温热呼吸,我很紧张,心脏咚咚直跳。只要我一动,他的嘴唇就能碰到我的皮肤。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她的生日,但是我这个钱少爷能够人前煊赫,她这个钱太太,只能关在房间里,你说好笑不好笑?”
我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回答。
手慢慢搂上我的腰,他显得疲乏极了,“让我靠一会儿,我有点累了……”
我只能这样站着,让自己假装四处看风景,尽量忽视背后的庞然大物。
也许是我劣质的伪装逗到了他,钱陌远带着鼻音轻轻一笑,“苏扇,你真是不擅长骗人。”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只想着欺负你一下,让你滚远一些。谁知道你总是不安分,往我的眼皮底下撞,让我不得不越来越关注你……”
我忍不住辩解,“是你一开始就针对我,我才巴不得滚得越远越好……”
他笑了,声音沙沙的,“是吧,其实我也不懂,我明明最讨厌这种不干净的女人,你却让我一次次地改变想法,等反应过来,我已经停不下追逐你的眼光了。”
鬼使神差般,我问他,“我是什么样的……”
想了想,他逐字逐句说,“虚伪、贪钱、胆小,居然还学人早恋。”
我撇撇嘴,果然,在这人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
“不过,现在多了一点不一样的,”没想到,钱陌远还藏着后半段话,娓娓道来,“你勇敢、带刺儿,明明长得不怎样,偶尔却能吸引得人不注意就去看你,看不到还会抓心挠肺地想你……”
“好了!”快一步从他怀里冲出来,我庆幸此时天黑,看不到脸上的羞红和不知所措,“我们、我们该回去了。”
低头看了我一会儿,他知道我不想听下去,便明智地没有再说。
可是,钱陌远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反而不惧挑战、还酷爱挑战。强硬地抓护我的手腕,他拽着我往外走,惹得我急忙挣扎,“钱陌远,你松开我!”
他不仅没有松开我,反而将我用力往怀里一带,瞬间逼近到了危险的距离。
倾下身子,他定睛看着我,呼吸间的酒味儿扑面而来。
“不准躲,”他看着我,牢牢抓紧我的视线,“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请来。”
他依旧是那个骄傲的小老虎,语气里的强势让人不得不臣服。
我们就这样别别扭扭地走回了大厅,一进门,里面的气氛却很古怪。
钱父坐在椅上上,斜睨了我们一眼,目光停在我身上,冰冷一片。
大厅里这么多人,居然全都鸦雀无声,静静地四散分开,只留一双眼睛,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我有些懵懂,看了钱陌远一眼,他的视线却定格在钱父脚边跪着的一个女人那里。
光看背影,我隐隐有点眼熟,等她抬起头,我瞬间止住了呼吸--小乔,怎么会是小乔?!
比起一年多以前,小乔已经大有不同。首先不一样的,是她之前高高隆起的肚子没有了,她的精神也差了很多,没有了姣好的妆容和昂贵的衣服支撑,顿时显露出憔悴和暗沉。
本来,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跪在钱父旁边,当看到钱陌远之后,整个人就像走火入魔一样,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来。
秘书抢在靠近之前,将她一把揽住,拽着她的腰就往后拖。可是没有想到,小乔瘦瘦小小的身子里,居然会迸发出人惊人的冲劲,硬是拽着秘书都往前踉跄了两步。
“钱陌远,你这个杀人犯,把我孩子还给我!”
女人悲鸣着,一声声在宴会厅里盘旋着,钻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而钱陌远,只是事不关己地站在那里,动都懒得动,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一静一动,一悲一喜,活脱脱的云泥之别,天地之差。
等到女人挣扎得无力了,钱陌远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轻轻在耳廓处一摆,“拖走!”
毫无感情地,他如同打发个垃圾似的,这样发号施令着。
门外等候的保安立马冲上来,架住了小乔的两条胳膊往外拖,瞬间刺激到了女人最后紧绷的神经。
她双目通红地望着钱父,似哀求似怒吼地念着他的名字,“亭芳,你就这样任由别人羞辱我?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的两个女儿你也不要了吗!”
我傻傻地站在那里,额头冷汗直冒。
世界很大,偏偏又很小,原来当初小乔傍上的那个大人物,居然就是钱陌远的父亲!这样碰面方式,真是让我抓破脑袋不曾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