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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世原开车的速度跟他吃糖的速度不能相提并论, 慢吞吞的, 像只大号蜗牛。
高燃眼瞅着小叔的车消失在视野里,他有些抓狂,“我说,曹队长,你就不能稍微再开快点儿?”
曹世原的嘴里含着糖果, “安全第一。”
高燃降下车窗把脖子往外伸, 被一只手拎了回来, 耳边是警告声,“危险。”
他挣脱开, 使劲抓了抓头发, 脑袋往椅背上一靠,瘫了。
曹世原屈指敲点着方向盘, “你想好追上去要说什么了吗?”
高燃愣住。
说什么?那样一个可以列为人生最尴尬之一的场面, 他作为侄子,能说什么?
高燃回过神来, 车已经停靠在路边。
曹世原拉开安全带,“下车。”
高燃照做, 他看看四周陌生的环境,发现是个高档公寓楼, 位置较为僻静, “人呢?”
曹世原说,“车进去了。”
高燃拉外套拉链的动作一停,“那你干嘛不开进去?”
曹世原吃着糖果, 垂眼不语。
高燃伸脖子往里看,这公寓比花莲小区的档次要高,他正要靠近些,就听喊声,“小燃。”
是小叔。
高燃一个激灵,他寻声望去,见着从左侧过来的人影,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而对方却是一派从容稳重。
搞得好像做坏事的是高燃,他被抓个现行,位置调换过来了。
高燃毕竟太嫩,年龄跟阅历双双差一大截,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小、小叔,那个什么我……”
话声戛然而止,高燃看见那个女人也往这边来了,像车里那般亲昵的挽着小叔的胳膊,而小叔虽然没热情回应,也没有丝毫抗拒。
算是一种默许。
难言的气氛无声无息蔓延。
直到高建国开口,语调沉稳,“我侄子。”
高燃惊讶的抬头去看小叔,这么大大方方,没有半点遮掩远远超出他的意料,难道是他误会了,想多了,小叔跟这个女人只是好友?生意上的伙伴,或者是红颜知己?
女人轻笑,声音温婉动听,“小朋友你好。”
高燃扯了下嘴角,他的余光往狐狸那儿瞥,对方在垂头剥糖纸,整个就是一事不关己的态度,站得还挺远。
高建国没有要把女人介绍给高燃的意思。
女人似乎也不介意,她柔声对高建国说,“那我先进去了。”
高建国微抬下巴。
高燃目睹那个女人走进公寓楼里,长发飘飘,婀娜多姿,有着跟小蔓完全不一样的韵味,可无论是小蔓那样的,还是女人这样的,小婶都没有。
斟酌了会儿,高燃问,“小叔,小婶知道吗?”
高建国沉默着点根烟,对着虚空长吐一个烟圈,他不答,只说,“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
高燃听得最多的就是这种话。
高建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接通,眉间的皱痕渐渐清晰,“我过去,没事,嗯,好。”
高燃知道是刚才那个女人,才多大会儿,就把小叔叫去。
高建国一根烟只抽了几口就掐灭,他从皮夹里拿了几张一百的给侄子,“自己买点吃的,别跟你的朋友在外面多待,早点回去。”
高燃没接,“小叔,你呢?”
高建国把钱塞进侄子的裤兜里,转身离开。
高燃跑上去,手抓住小叔的胳膊,“小叔,你今晚回家吗?”
高建国说不回。
高燃的手指一松,他又抓紧,“今天是高兴生日。”
高建国没有说什么。
高燃的手松开了,这回没再去抓紧。
曹世原走近,柠檬味儿也跟了过来,他没出声,只是站在少年旁边,目光跟随着从树梢颤巍巍飘下的一片叶子,思绪不知飞去了哪里。
高燃抹把脸,“小叔出轨了?”
曹世原说,“显然是。”
高燃哎一声,“真看不出来。”
曹世原不认同的说,“我倒觉得很明显。”
高燃扭头。
曹世原的视线移到少年脸上,又移开了,随意放在一处,“你小婶的生活中心是什么?”
高燃想了想,好姐妹,逛街,购物,奢饰品,美容,衣服包包,狗……
“一个人的见识增多,阅历丰富起来,就会去追求更高品质的东西,包括另一半,这一点在男人跟女人身上都可以套用。”
曹世原淡淡的说,“当物质生活达到一个高度,找一个懂自己的情人,可以填补内心的一部分空虚,总之,你小叔想要的,你小婶给不了,婚姻的危机早就出现了,他们也许这个月就会离婚,只差一个形式。”
高燃没什么意义的撇了撇嘴,“说的一套一套的,你又不认识我小叔小婶。”
曹世原的舌尖卷着水果硬糖,声音模糊,“昨天我说了的,我跟你小叔见过一面,当时你小婶也在,她在买包,说要最贵的,店员一吹捧就买了十几个。”
高燃膛目结舌,“十、十几个?包又不能当饭吃,买那么多干嘛?”
曹世原吐出两字,“虚荣。”
高燃默了会儿,他想起来个事,“你怎么会在包店里面?”
曹世原说,“陪女性朋友购物。”
高燃哦了声,没多问,不感兴趣,他想着小叔小婶的事,高兴那小屁孩知不知道呢?很有可能是知道,只是在装不知道。
应该很迷茫吧。
高燃抿抿嘴皮子,忧郁的蹙眉,奶奶过来住,真不是个正确的选择,但是奶奶偏偏又非要到小叔家来,偷跑好多回了,哎。
曹世原带高燃返回游乐场,走西门进去的。
高燃先坐的过山车,曹世原没坐,在边上看着他,像是在看自家的小孩。
从过山车上下来,高燃又连续坐了两把,这才尽兴,他喝两口水,转身去玩不远处的高空速降。
高燃头一次坐,跟其他人一块儿升上去,不自觉的欣赏风景,就在他思想开小差的时候,突然垂直速降,耳边全是啊啊啊的尖叫声,魂都给叫出来了。
曹世原只坐了旋转木马,其他的都只看不坐。
高燃怀疑狐狸恐高。
“该是你实现承诺的时候了。”
头顶的声音把高燃拽回现实,他板着脸,“你一口气说完,别大喘气。”
曹世原没让少年如愿,而是开车带他去了自己的住处。
是个小别墅,周围全是茂密的树林,比那个公寓还要偏僻很多,高燃联想到了荒野抛尸的画面,他绷紧神经末梢,草木皆兵。
曹世原仿佛没发觉少年的紧张,他从上往下,一颗颗解开大衣扣子,“开始吧。”
高燃吓一大跳,他后退几步,舌头不听使唤,“你你你、我我,你你解扣子干什么?”
曹世原撩了撩眼皮。
高燃发现了狐狸眼里的戏谑,甩过去一个白眼。
曹世原往书房走,“进来。”
高燃左右看看,没有防身的东西,人生地不熟的,简直找死,他捏捏小手指,人好歹是名刑警队长,吃公粮的,肩头戴章,应该不会乱来。
书房里有书,这一点都不稀奇,但几面书架上全是书,这就有点过了。
窗帘忽然被拉上了,高燃心里咯噔一下,他立刻让曹世原开灯,说看不清。
没有回应。
高燃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听到了呼吸声,从左边过来的,离自己越来越近,停在耳朵边,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书房里静的过了头,谁也没有说话。
高燃浑身的毛孔全都炸开,一种莫名的情绪席卷而来,是他陌生的,恐慌的,甚至很排斥,他感觉自己在一个封闭潮湿的铁皮桶里,呼吸困难,快要窒息。
小北哥要是在就好了,高燃没来由的生出这样一个念头。
似乎只过了一两分钟,呼吸声就已离远。
高燃喘一口气,惊魂未定,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出狐狸的心思,要是有,他会很佩服对方。
窗帘拉开,书房里恢复明亮。
高燃粗略的扫视一圈,这是狐狸在市里的家,看书房的摆设,有些年头了,都是有钱人,自己有房子,还有车。
曹世原将书桌前的台灯打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皮日记本跟一支上了墨水的钢笔。
高燃不明所以,“写日记?”
曹世原倚着桌子边缘,“我读,你写。”
高燃一脸困惑,搞什么名堂?所谓的帮忙就是这个?
曹世原的食指点了点日记本,“一本写完,这件事就算翻篇。”
高燃不干了。
曹世原摩挲着手指,“你小叔的事……”
高燃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只大狐狸,“你威胁我?”
曹世原似笑非笑,无端给人一种阴鸷的错觉,“必要的话。”
高燃气愤的瞪过去,他一脚踢开椅子,几个瞬息后就把椅子扯回来,“快点!”
曹世原的长腿斜斜的叠在一起,他吃掉嘴里的小半个糖果开始说起,“7月16,晴,太阳很大,我像一条脱水的鱼,快要死掉了,很难受,可是下午还有擒敌拳训练,好痛苦,我想家了。”
高燃愣了愣,好奇的询问,“曹队长,你念的是什么?自己的日记?”就算是日记本丢了,舍不得那些回忆,想再按照记忆写下来,也不可能记得吧?
他高一高二被要求一天写一篇,完全不记得自己写了什么,都是瞎写的,毫无逻辑。
曹世原没有回答,“你只管写。”
高燃懒得再问,他一边照着狐狸说的写,一边在心里鄙视,这内容跟他的作文一个水准,全是大白话,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写完最后一个字,高燃习惯的拿笔尖在旁边点一下,他等了等,没等到下一句,“怎么不说了?没有了吗?”
旁边没有响动。
高燃一扭头,这才发现狐狸在盯着自己,他手里的钢笔掉下来,作势要走。
曹世原收回视线,垂了垂眼后继续,“7月20,晴,学长来宿舍找我,帮我训练匍匐前进,他是我的老乡,也是我的偶像,特别厉害,为了能和他并肩作战,我才考警校的,以后我要进他的队,努力跟他一样,当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
高燃感觉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是为的什么。
书房里响着曹世原不快不慢的声音,伴随钢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偶尔会有一两声挪动桌椅的响动。
高燃甩甩钢笔,没墨了,曹世原重新上墨,让他继续。
不知不觉的,太阳西斜,高燃腰酸背痛,他拍拍左边肩膀,又去拍拍右边肩膀,很累。
话说得多了,曹世原的嗓子沙哑,“今天就到这里。”
高燃站起来的动作猛地卡住,“你的意思是,以后我还得给你写这玩意儿?”
曹世原没回应,答案不言而喻。
高燃把钢笔一丢,“不是,我就不懂了,你脑子里都有,自己写不就行了,干嘛非得要我来?没必要的吧?”
曹世原的眉眼陷在阴影里面,周身气息孤寂,“我还有事,你自己回去。”
高燃没动。
曹世原的眉心拧出细痕,他看向少年,眼神复杂,很不纯粹,混杂了太多东西,渐渐的,那里面似乎有什么喷涌而出,又在一两秒后彻底沉寂下去。
“一本写完,我说过的。”
高燃张张嘴巴,他气急了,不假思索的从嘴里蹦出一句,“曹世原,你不讲理!”
曹世原的眸光猝然一闪,他忽然笑了起来,“嗯。”
“……”
高燃被赶走,手腕酸痛,抬起来都费劲,他青着脸咬牙切齿,一下午时间就这么没了,连口水都没让喝。
出了别墅,高燃边走边发牢骚,“卧槽,这么偏,我要怎么回去?”
他踢飞前面的石头子,一路走一路踢,后知后觉自己是在浪费体力,觉得今儿事超多。
突有车子的引擎声从后面传来,高燃往后扭脖子,见着坐在车里的狐狸,他赶忙让开位置。
曹世原把高燃送回小区就走。
高燃站在小区门口,饥寒交迫,他把手揣进口袋里,耷拉着脑袋跟上前面的几人,趁小门打开的空隙里溜进去。
“哎哎,那个保安小哥哥很帅。”
“帅有什么用,你知道跟他说话的女人是干什么的吗?开按摩店的,我妈说她是个妓,专门勾搭男人,靠那一口吃饭,能认识那种女人,我看那保安私生活肯定不简单。”
“不会吧?他笑起来的样子那么温柔。”
高燃抬头,看着保安室边的一对儿男女,俩人认识啊。
他转而一想,小蔓住在小区里,那人是保安,会打交道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儿。
一道视线投来,高燃跟小蔓对视一眼,他若无其事的转移到对方旁边的男人身上,穿的黑色保安制服,很有精神。
小蔓在跟常意打听何进的情况,“他在不在家里?”
常意说不是很清楚,“白天进进出出的车辆多,我没有留意。”
小蔓抽口香烟,手指抚上他的肩头,拍掉上面不存在的灰尘,“你去我的店里给我当保安,待遇双倍。”
常意微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小蔓便不再多说,她欲要走,又忽然顿住,“那个少年是刑警队长的人,你跟你的同事碰到了,对他客气些。”
常意说,“是吗?”
“也是高建国的侄子。”小蔓喷吐烟雾,“高建国你知道的吧?大公司老总,何进见到他都得恭维几句。”
常意摇头,“上流社会我不熟悉。”
“不熟悉好,没一个干净的。”
小蔓说完这句就抬脚走开,她没回家,去了何进那儿。
何进开门,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西服,胡子没刮,眼里充斥着红血丝,总是后梳的头发散下来挡住眉眼,显得有几分阴郁。
小蔓闻着他身上浓烈的烟酒味,“方如昨晚又没回来?”
何进钳制她的手腕将她拽进来,在巨大的关门声里质问,“为什么阴魂不散?”
小蔓咯咯的笑,“当然是因为你何经理有钱,长得俊,活儿还好,伺候的我很舒服……啊……”
何进揪住小蔓的头发把她从客厅拖到卫生间,冰凉的水直对着她冲。
小蔓的衣发全湿了,她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嘴唇发青。
何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醒了就滚。”
小蔓扶着湿冷的墙壁站起来,卷发凌乱的贴在脸颊上,妆花了,像厉鬼,明明看起来很狼狈,她的步伐却很随性。
“昨晚我换过旅馆,两个小警察也跟着挪窝,他们对我的行踪很有兴趣,你这边呢?有没有人跟着?有的吧,毕竟你在案发当天进过我的房子,你的嫌疑最大。”
何进给自己倒酒喝。
小蔓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背,湿漉漉的脸贴上去,“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何进仰头喝酒,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小蔓的指尖在何进胸膛划走,挑||逗的意味明显,“我听说胡韵在县里被人养了,是个老头子,还有特殊嗜好,别看她还是那么貌美如花,身体里八成都被折磨的烂臭了,她死了也好,解脱了,你说是不是?”
何进又去倒酒。
“胡韵那天为什么要来见你?你们约好见面以后要干什么?”小蔓一口咬在何进的背上,“你不是最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碰过吗?方如在外偷情,你就再也不碰了,她胡韵可是跟过人的,你还要跟她上床?何进,你怎么就这么贱呢?”
何进将身后的女人甩开,“没你贱。”
小蔓把湿发往后拨,“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她,一直就有。”
何进将小蔓摁在桌上。
小蔓任由何进处置,鲜血淋漓,她不但没挣扎,还勾上他的脖子,“所以我更想不通……”
她的声音忽然停在那里,没往下说。
事后,何进坐在沙发上喘气,“丽湾那套房子我买给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小蔓,再这样下去,对你没有好处。”
“丽湾?”小蔓给他抛个媚眼,“何经理真是大手笔,没了你这座金山,我的日子哪能过得这么滋润,除非我死,不然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何进的面色铁青,“除非你死?”
小蔓娇笑,“怎么,何经理想要我的命?”
何进的呼吸粗沉。
“说起来,那套房子不是你金屋藏娇了吗?”小蔓拽拽破开一条口子的旗袍,“你还是留给女学生吧,人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的,别说你了,我看着都心疼。”
何进的面部有些扭曲,他说,“小蔓,你要搞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别不识抬举。”
“我活了快四十年了,岁数比你还大几岁,清楚得很。”
经过何进身边时,小蔓凑在他的耳朵边,艳红的嘴唇动了动,她说了句话。
何进的瞳孔紧缩。
小蔓说,胡韵死在门口。
这就是小蔓怎么都想不通的地方。
胡韵死在门口,说明何进那晚进去时,她没死,是等他离开后爬过去的。
何进知道胡韵当时没死,还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有他本人清楚。
高燃在墙角蹲着。
不到半小时,他就看到小蔓的身影出现在楼底下,模样不是一般的凄惨,无论是从破烂的旗袍,凌乱的头发,还是淤青的嘴角,不太自然的走路姿势,都提示着她在楼上经历过哪一副景象。
小蔓似乎不知道有人在偷看,她一手挎着小包,一手夹着烟,逆着风前行,身影透着几分寂寥。
高燃从墙角出来,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
小叔出轨,小婶的好姐妹之一方如丈夫有情人,同住一个小区,天还没黑呢,就上门了,多明目张胆啊。
小蔓,何进,胡韵,孙刚,这几个人影在高燃的脑海里飘来飘去。
胡韵是替死鬼,替的是小蔓。
孙刚是小蔓的邻居,何进是她的金老板,这俩人跟她都有联系。
高燃叹了口气,要是小北哥在就好了。
封北此时正在解剖室对着一堆碎肉吃馒头,晚饭就是这个,还是早上买了放到这个点的,又冷又硬,没工夫吃点儿热的。
孙卫良拿起一块碎肉,说是什么部位,切口如何,是哪种凶器切割的,分别切割了多少次。
封北边听边吃,根据她的说词推测出凶手的身形,工作。
杨志过来,“头儿,你有电话。”
封北刚吃下最后一口馒头,手套上一次性手套,他让杨志拿着手机,耳朵凑过去,“喂。”
那头传来青涩的声音,“小北哥,是我。”
封北手里的半个肺掉桌上,他让杨志在里面跟进,自个立马摘了手套出去,“怎么了?嗯?”
高燃说没怎么,就是想跟他说说话。
封北揉额头,这是在想他吧?不是他一个人犯相思病就好。
高燃问男人吃过饭没有,在干什么,听到他说在解剖室,胃里就一阵翻滚,想起来自己还饿着,“死了啊?”
封北失笑,“你这话问的,哪天不死人?”
高燃说,“怎么老死人呢?要是不死人就好了。”
“做梦吧你,老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封北望着窗外的夜色,“理想是美好的,但是现实很残酷,十年后就是2011年,到那时,社会只会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得更乱。”
高燃听的心惊胆战,“那再过十年呢?”
封北把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中间,他摸出烟盒跟打火机,“再过十年?那就是2021年,会是个高科技时代,互联网遍布全球,诱||惑会多到难以想象,危险也多到难以想象,女孩子谈个恋爱搭条命的比例成倍增长,男孩子出门在外,失身的可能性会……”
高燃说,“扯淡呢,男孩子怎么失身?”
封北点根烟,闷着声音笑了笑,“天真的小朋友。”
高燃没跟男人较真,他有感而发,“照你这么说,时代不是在进步,是在退步。”
“某一方面是。”
封北这头忙,聊了十分钟左右就挂了。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又拿出来,快速拨那个号码,还好少年没走,“明儿我去市里,你要乖乖的。”
高燃放下话筒,人没走,等了好一会儿,确定男人不会再打过来了才走。
他浑然不觉自己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
赵云在看美剧,茶几上是盘葡萄,她剥着葡萄皮,听到敲门声就不耐烦的起身过去,“小燃,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高燃低头换鞋,说是有事儿。
赵云看侄子拎着一个袋子,“里面是什么?”
高燃说玩娃娃机了,抓的玩偶。
赵云把门关上,“不是小婶说你,小燃啊,你也不小了,怎么玩性还这么大?”
高燃说,“很少玩了。”
赵云看他的眼神就是在看一滩烂泥,“回头我要跟你妈好好说说,趁年轻不多学点东西,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高燃笑嘻嘻的,“我对高兴学的那些都没有兴趣,等我上大学了就自学画画。”
赵云的细眉一挑,“画画?那不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吗?能有什么出息?”
“……”
高燃觉得这个话题不继续最好,免得一刻没注意就吵起来,再闹到爸妈那儿去,会很难收场,他欲言又止,“小婶,小叔他……”
赵云好像是看出他要说什么,就打断了,“赶紧去洗洗睡吧,过几天就回家了,来市里一趟不容易,多逛逛博物馆书店什么的,别就顾着瞎玩。”
高燃无话可说。
小婶应该知道小叔外面有人,不是说女人对这方面尤其敏感吗?个个都有成为侦探的潜力,擅长搜索什么头发,味儿之类的。
而且看小叔那样儿,也没有在怕的,无所畏惧,像是料到小婶不会怎么着。
高燃想了想,还是跟爸妈商量了再看怎么办吧,这事太大了。
睡前,高燃去敲高兴的房门,里面没回应,他拧了拧门把手,发现门没锁,新鲜了。
犹豫了几秒,高燃拧开门,轻手轻脚进去。
房里的灯竟然是开着的,高燃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他见床上鼓着个包,里面的人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这习惯跟三年前一样啊。
看来他那个世界的小屁孩跟这个世界的还是有共同点。
高燃把手里的小老虎玩偶放在枕边,猫着腰出去,送人生日礼物送的这么做贼心虚,也是人生头一回。
门轻轻关上,高兴从被窝里出来,他看看门,又去看枕边,那里放着一只小老虎玩偶。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高燃吃了药,意识迷迷糊糊的,他快要睡着时隐约听到小婶的声音,之后是关门声。
在床上挣扎了一下,高燃穿上外套出来,发现客厅里的灯亮着,大概是小婶出门走得急忘了关,他去敲高兴的房门,拧开门锁进去。
床上的被子撩在一边,人不在房里。
高燃把卫生间跟阳台都找了一遍,他自言自语,“奇怪,什么时候出去的?”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响,十点半,这么晚了,一家三口都不在家。
高燃在客厅干坐了一会儿,他想下楼来着,但又觉得大晚上的,自己对附近很不熟悉,身上也没手机,出去了万一有个事儿,小叔小婶这边跟他爸妈没法交差,还会让小北哥担心。
这么一想,高燃冷静了些,还是再等等吧。
高燃不时去看墙上的挂钟,门外的楼道里有响声,他一开始怀疑是药的原因出现了幻觉,等到响声清晰了些才知道是真的。
小婶回来了,还是高兴回来了?
高燃晃晃头,又拍了两下脸,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是那个声音很温柔的保安,旁边还有个身子骨不怎么样,走路气喘吁吁的老大爷。
高燃扭着脖子费劲的看着保安把老大爷扶上楼,是个热心的人,他坐回去,药性开始发作,很快就抵抗不住的合上了眼皮,陷入沉睡。
小区里没了白天的嘈杂,一片寂静。
一个中年人从28栋楼里出来,满身的酒气,他边哼着小曲儿,边往正门方向走,出去买烟的。
有个人影迎面走来,头低着,看不清脸,一头卷发披在肩头。
中年人闻着香水味,嘴里的小曲儿变了调子,他嘿笑,满脸横肉上堆,“小蔓,才下班啊?”
没有得到回应。
中年人的嘴脸一变,他对着地上啐了一口,不屑的冷哼,“老骚||货,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男人怀里回来的,大晚上的还喷这么香,勾||引鬼吧?”
前面一条小路上过来一个身影,中年人咦了一声,“怎么又有一个?”
他往后扭头,冲着那道高挑风||骚的声音犯嘀咕,“怪事,两个小蔓?看花眼了?”
说完,中年人打了个酒嗝,“喝多了……”
保安室那边发现有两个小蔓一前一后进了28栋,他们立刻朝那栋楼奔去,同时也联系了警方。
石桥在附近,他接到消息就带人冲上506。
卧室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女人裸||身仰面躺着,身上扎满了大大小小的刀口,多处皮肉被削掉了,床上到处都是血,还有疑似碎肉的东西,场面极其血腥残忍,令人作呕。
小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