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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她不识人心,不辨真假,稀里糊涂地就被尤芷华的三言两语给蒙蔽了,直到惨死的那一刻,才明白了此女的恶毒。
有恩者不图报也,反而以怨报德,她若是再想不明白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梁柱上。
为了救火,她不得不迈上凝固的冰面,到凿开的窟窿里取水,而尤芷华突然间脚滑一跤,双手直直将她推了下去。等到她冻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尤芷华才跳下来救人。
细细考量,如果尤芷华是无意而为,应该是身体撞击她才对,手臂也不会作直线状,之后又等了几刻时间才拉她上来。前世她问起期间她上哪儿了,尤芷华只说她当时被呆了。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之极,恐怕那把燎院之火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尤芷华不过大自己两岁而已,心计如此诡变,真是骇人啊。
飞雪恍如白棉扯絮,洋洋洒洒地覆盖天地,掩住光秃骇人的枯催烂枝。
白缎对襟衣衫,领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水烟红的层叠牡丹裙,外面笼上一件披肩的胭脂色连帽罩衣,这身衣服给程月棠穿上之后,虽然她尚且年幼,眉目还未全部张开,可也是容姿胜雪,一派风度嫣然,恍如天宫仙子。
程月棠让下人准备着雪天外出的事物,逢蔡嬷嬷问起,如画的面容划过几丝讥讽的冷意,快不可寻。“父亲自小便教导过,但凡程家女儿恩不能忘,尤姐姐她这般心好,就算我尚且待病也是要去拜望的。”
她如何肯忘记呢,永远都忘不了冷宫里那间血气弥漫的屋子。
“以前我总觉得芷华姑娘怪异,至于是哪儿也说不上来,可此次芷华姑娘能够舍身救小姐,倒证明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姑娘。”蔡嬷嬷毫无所觉地说着,将那防雪兜帽系好结扣。
“原来如此。”程月棠无声呢喃,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是用苦肉计博得程府众人对她刮目相看,特别对程氏族外人不待见的程家同族们,还有在府中能说得上话的中年嬷嬷。
飞霜提着程月棠早就吩咐她准备的汤婆子走进来,还没等程月棠反应过来,就直接把滚烫如火的铁皮壶塞在她手里。
“烫!”程月棠只觉得双手犹如被烈火炙烤,十字连心般的疼痛不堪,缩手将壶掀翻在地,一股水汽白烟从地面升腾,溅起的水弄湿了飞霜的襦裙。
“哎呀,你怎么不好生看着,我裙子都泼湿了。”言罢,径直跑了出去。
程月棠一双杏眼缥缈的眸子戈壁沙漠,卷起天怒狂风,一片飞沙走石,昏天黑地。
闻声,蔡嬷嬷慌忙一觑,触目惊心,吓得惨白如雪,那两只细嫩的手掌通红一片,十个细如白葱的指头上冒起数个血泡。
蔡嬷嬷气咻咻地训斥着飞霜,一边慌不跌地箱子里抽出几尺白布和金疮药,先小心翼翼地用针挑破血泡,才洒上药物包扎。
此期间,程月棠一声不吭,强忍痛楚,只是颦着眉心。
蔡嬷嬷怒火冲冲要问罪,程月棠连忙制止。恰巧伤势处理完之后,飞霜换了身新衣裳进屋,才攫住她裹成雪粽的手道:“应该都没事了吧?”
程月棠被那力道抓得生疼,声音如同严冰下流淌的寒水:“轻点。”
飞霜讪讪一笑,沉默无语。
寂静的芷梅轩里,梅香馥郁,红梅飘飘,被寒风卷起的花瓣好似秋日里凄厉的红叶。
沉寂的飞雪中出现一抹胭脂色的身影,那纤细的身影在院子外停顿了片刻,眸色复杂地瞟过四周,才幽幽地踱步进去,中年妇女和两个丫鬟穿过雕栏曲径跟随而至。
“哎哟,着不是大小姐么?”朱门扫雪的拂晓一见来人,连忙搁下笤帚,取了肩上的帕子给程月棠赶着身上的雪花,大着嗓子道:“奴婢听说你也落了水,不躺在床上歇息着,怎么还往雪里赶。”
程月棠笑眯眯地觑着她,璀璨柔意的眸子里却暗藏冰冷:“我早已无碍了,我顽劣作怪连了尤姐姐,愧疚难当,实在放心不下,她如今怎么样了?”
霎时,拂晓怆然泪下:“姑娘她如今都还昏迷不醒呢,昨儿个水淋淋地从回来把我们都给吓坏了,然后就高烧不止,汤药都是用筷子撬开嘴硬生生灌进去的。”
程月棠目光掠过床底下那双凌乱摆放的鞋子,精致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寒意,目光幽幽,语气焦急:“严重成这样?”
紫色的床幔层层叠叠地垂到地上,影影约约能看到里面躺着的模糊身影,程月棠眉宇间闪过凌厉的戾气,一双眸子快要淬出火来,那双孤清杏眼里一片猩猩血光。
屋内仿若室外的冰天雪地般寒冷,毫无暖意,连火炭都没有生一盆,着实令她啼笑皆非,尤芷华虽然不是正宗的程家血脉,可底下人都是自小把她当小姐伺候着,谁敢扣她的例银呢!
这戏也不过如此,她程月棠奉陪到底。
程月棠压抑着剜心之痛,强制镇定,脩然越过众人,拎起陈列的牡丹玉雕,狠狠砸在地上,一块光滑金贵的璞玉顷刻间碎成锋利的瓦片,心里快意不止,眼神怒不可遏:“拂晓,你可知罪!”
“我……不知”拂晓呆如泥塑木雕,实在不知道那句话出了纰漏,心疼地望着溅飞的碎玉,那可是尤芷华最爱的玉雕。
程月棠蔑了眼床幔后的浮影,咬牙切齿:“你食我程家之禄,为我程氏家奴,却不办我程家事,该当何罪!尤姐姐可是我父亲亲口承下的义女,而你竟然敢薄待她,我看你是黑了心瞎了眼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拂晓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程月棠会突然发作,而且句句如斧如刀,把她往绝路上逼。
不等对方反应,程月棠言语中带着无人能犯的戾气,字字铿锵道:“隆冬腊月,家家燃薪,户户生炭,可这屋子里却冷得打颤,连主子都伺候不好留你何用,莫说我尤姐姐待病而躺,就是她掉了几根头发,你都得挨板子。”
蔡嬷嬷最见不得不分尊卑,奴大欺主的货色,当下发作:“这人啊最要不得的就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程家规矩如铁,你都忘了么?”
程月棠眼里诡谲难辨,声如寒冰:“恐她记不得了,嬷嬷教教她。”
闻言,蔡嬷嬷顿时明白程月棠是在杀鸡儆猴,要以一慑百,立刻走至拂晓的面前,赏着她耳刮子,毫不留情。
众奴仆观得心惊胆战,飞霜更是瑟瑟发抖,想起先前对程月棠的不敬,后怕地抚了抚那张清秀的脸。
拂晓脸颊火辣辣的疼,布满了红手印,好几处高高肿起,令人悚目。
“罢了,送军营吧。”程月棠轻描淡写,阻止道。
区区几字,如地狱之门洞开。
拂晓再也忍不住啼叫干嚎起来,掀飞层层紫幔,扑倒在雕花黄木床边,涕涕泪流,怜怜哀意。
“尤小姐,快起来救救奴婢,我不要当军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