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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格外冷,即使阳光明媚,寒风却肆虐着,冷意无孔不入,令人遍体生寒。
墓园。
霍誉秀的葬礼今天举行,新闻媒体闻风出动。
庄胜蓝走在中间,左侧是大女儿霍栀,右侧是小女儿霍清妍,母女三人的出现,引来一片低声唏嘘,拍照声咔嚓咔嚓形成一片耀眼的光带。
庄胜蓝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悲戚地站在丈夫的墓地前,目送丈夫下葬。
霍栀捧着爸爸的骨灰盒,霍清妍捧着父亲的照片,缓缓地行走在队伍前面。
没有人打扰,没有媒体的采访,大家都默默地注视着霍家的三个女人,面容悲戚。
霍栀径直走向爸爸霍誉秀的墓,步履蹒跚,脚下的路像荆棘,扎入心底。
痛。 非常痛。体无完肤地痛,透过毛孔渗入,无孔不入地痛!
墓碑前庄胜蓝一身黑衣,肃穆而立,心里喃喃道:誉秀,你从此便无忧无虑,与她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吧!你是否恨过我?
可惜回答她的只有内心的泣血,与松柏的风声。
霍栀双膝跪在水泥地面上,冰冷的气息渗透进身体,点点吞噬掉她血液里的温度。
杏眸红肿怔怔凝视着霍誉秀的照片,爸爸很慈祥,在对她微微笑着,就像小时候抚摸她的头一样,温暖的大手,笑眯眯的眼睛。
眼泪像散落人间的珍珠滚滚跌落,碎落在地上,成为无数花瓣雨。
心如刀绞,刀刀致命,爸爸的死就像一把匕首,直直地刺入她的心间,无法自拔,痛苦不堪,霍栀每时每刻都在纠结与自责的深渊里悔过。
爸爸,对不起,是女儿不孝,爸爸,在另一个世界安好吧,没有了纷扰,爸爸,你的墓地旁我已亲手为你种上了栀子花,你最喜欢的栀子花,花开成林,香气四溢的栀子林。
对不起。
对不起。
爸爸,请你原谅我……
胸腔里面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窒息的痛折磨着她,她一手紧紧捂着心口,凝脂般的脸更无血色。
人群里一阵骚乱,喧闹声很大,霍栀抬头望去,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闯入了视线,那抹影子逆光而来,带着熹微,带着光亮,顾峻清就那么冷不防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高大,挺拔,如帝王降临民间,惹的新闻媒体,一浪高过一浪的议论,围堵,争先恐后地要采访他。
顾峻清冷气逼退了所有的人,目不斜视,直直地望着眼前的那抹孱弱与苍白。
那个他曾深深讨厌的女人,像包袱一般急于甩出去的女人,却成为近日里,他目光追逐的对象,她穿了一身黑色,黑映衬着白,脆弱得如随时会枯萎掉的花朵,顾峻清瞧在眼里,怜在心里。
她从未想过要他帮忙,她更未对他诉说过任何苦恼,看守所一别之后,她一个人料理着日常的一切,母亲生病住院,跟监狱沟通父亲的安葬,独自出来法院的一趟趟传票。
没收房产,财产,如今她们的日子该不好过吧!他很想帮她一把,可她却从未想过要他帮忙,那张离婚时的千万支票,已经过了时效期,她分文未动,完好地封存在卧室的抽屉里,就像那不曾是一张支票,而是一张书签而已。
“姐夫!”霍清妍惊叫出声,霍栀一愣,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只在新婚大礼上,她曾听到过霍清妍喊过一次姐夫,此外便再也未曾耳闻。
“姐夫,你来了!”霍清妍俨然已经忘记了这是父亲的葬礼,两只大眼睛妖娆妩媚地盯着顾峻清,恨不得扑上去,索求怜爱。
“清妍,不要这样,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称呼——顾总裁吧!”
霍栀不想在新闻媒体前引起任何误会,不得不提醒妹妹,岂料霍清妍变本加厉,一口一个姐夫地叫着,眼圈红红的,故作伤悲。
“清妍!”霍栀厉声呵斥。
“姐夫,你看,爸爸去世了,姐姐就这样对我!我——”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让灌溉入近距离的人群。
“谢谢,顾总裁前来参加爸爸的葬礼!谢谢!”霍栀对他客气礼貌地鞠躬,言语间的疏离,早已经撇清了两人间的关系。
庄胜蓝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眼里满满地都是对霍栀的敌意和恨意,幽怨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生托活剥,甚至千刀万剐。
庄胜蓝毫不犹豫地给了霍栀她一耳光,干燥的红唇泛着白皮儿,厉声呵斥道:“滚!滚得越远越好!是你害死了你的父亲,你给我马上滚!你不配也没有资格出现在誉秀的葬礼上。”
人群骚动,闪光灯噼里啪啦地拍下了这精彩又动人的一幕幕。
有胆子大一点的记者,跃跃欲试后,见无人阻拦,于是冒着胆子拿起话筒问道:“请问,霍太太,你对霍市长的离世,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顾峻清眼睛闪动着阴鸷的厉气,一个转身,冷眸一扫,挥挥手,身旁的保镖们便倾巢出动,逼退了跃跃欲试的人群。
“伯母,此事与霍栀无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初做错事的是霍市长以及前任的庄市长,不过是该偿还债罢了!”
霍清妍搀扶着母亲庄胜蓝,目光深深望着顾峻清身上:“顾——总裁,你今天为何要偏袒她呢!曾经你也说过她是个心机女,是个骗婚的女人,今日却为何颠倒黑白,帮她说话呢?”
霍清妍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扫向霍栀时嚣张跋扈;注视顾峻清时,却含情脉脉,像两个人在演戏,顾峻清一眼便看穿了这种小女人的把戏,置之不理。
反倒是霍栀似乎早已习惯母亲和妹妹如此对自己,面不改色,神情专注投入到墓碑上霍誉秀的照片,甚至伸出柔白,纤细优美的指,轻触着照片上霍誉秀的眉毛,鼻子,嘴唇。
一笔一笔描绘下去,认真极了,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说自话着:
爸爸,不孝女霍栀给您磕头了!爸爸,对不起,爸爸——我爱你!爸爸,若一切能重来,我不会去凌石公司上班,若能,若可以,我愿意代替您去——死!爸爸,该死的人是——我呀!爸爸!
没有嚎啕大哭,泪水却想奔流不止的小溪,冲刷着脸颊的每一寸肌肤。
死者长已矣。肃穆的墓园里,弥漫着浓浓的悲伤。风儿拂过吹散了哭泣,凉透了霍栀的心扉。
她一直跪着,亲戚朋友们渐渐散了,她依旧跪着,跪到最后,连庄胜蓝他们也都走了,她像雕塑一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顾峻清抿了抿唇。
“霍栀,回去吧。”他弯下腰,把她扶起来。
她没有反抗,只是跪得时间太长,双腿已经麻木,险些就摔倒了。
顾峻清想用胳膊环住她的腰,让她倚靠着他,霍栀却挣脱了,礼貌客气地说:“谢谢你,谢谢你能来参加爸爸的葬礼,我想,爸爸此刻定是高兴的,他最喜欢你了,常常拿你做我的榜样,告诉我,做人要做一个优秀的人,如今最最优秀的人来看他了,谢谢你——真心的谢谢!”
顾峻清板过她单薄的肩胛,字字郑重,“以后,不要对我——如此客气,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一定要对我说,毕竟我们曾经——做过夫妻,我希望你能拿我当——亲人,家人。”
家人,简简单单两个字,代表的意义何其重大!
霍栀心底震动了,他的温柔在分开后,却是第一次感觉到,愣愣地看着他,眼前笼罩了一层雾水。
他低下头看她。
做梦般只那么几秒后,神智恢复了清醒,霍栀拿开他圈在她的肩上的手,离开他的环绕,字字清晰地说:
“峻清,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你的南儿会不高兴的,不要再让另一个女孩子为你哭泣!我们——再见!”
像被人猛地扼住心脏,瞳孔急剧瑟缩,他想都没想地伸手拽住她的胳膊,不许她丢下他。
“不许走!”
一如既往的霸道,又似乎隐隐含了一抹惶恐。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平静得毫无起伏。
“峻清,我们,到此为止吧。”
她是胆小鬼,她害怕了,所以,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