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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城人民医院,病房里静悄悄的。
白色的墙壁,雪白的床单,窄小的单人病床,越发衬得庄胜蓝的脸白得吓人,多年来养尊处优的生活,她的皮肤细腻白皙有光泽,看上去要比同龄人年轻很多很多,蜜罐里生活的庄胜蓝,从没忧愁过衣食住行,如今却沦落到看病却没钱,住院要靠女儿的地步。
耻辱,真是一种耻辱,想起过去的那些官太太,哪个不对她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总是变着法儿地哄她,让她高兴,而今却落个门前冷落鞍马稀,被人耻笑,遭人白眼,庄胜蓝哪里甘心受到这样的屈辱,不甘心啊,不甘心!
她不愿睁开双眼,去面对眼前糟糕透顶,却又无力改变的铁一般的事实,眉心蹙成了一个疙瘩,眉毛在钝力的作用下都拧成了一团,脸上满满的都是惊恐不安和愤怒的抗拒。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后,推开了,庄胜蓝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来者是谁。
“大小姐,你来了!”徐姨坐在庄胜蓝的病床前,正在认认真真地削苹果,一圈一圈,苹果被削的煞是好看,皮红如丝带,果然莹白如雪,放到盘子里认真地切成小块块,
“妈妈,今天好点吗?”面容憔悴的霍栀,紧紧搼着妈妈的手,芊芊玉指泛起了青色,紧咬了牙关,心痛欲裂,短短的时间,母亲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作为女儿,她深感不孝。
“妈妈,你爱吃的枇杷膏,还有脆皮香鸭,你闻闻——嗯,好香哦!”调皮地哄着母亲,想让母亲开心。
徐姨别过脸去,她都被大小姐的一片孝心打动了,悄悄地拭干泪水,笑吟吟地看着阳光的大小姐哄太太开心!
哗啦,枇杷膏和脆皮鸭腾空而起,被怒发冲冠的庄胜蓝一掌打翻在地,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滚,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若不是你,我们霍家怎会沦落到如此的地步,若不是你,妍妍怎会欠下别人的赌债!妍妍冒险去赌还不是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而你,你,你为这个家又做了些什么?想用廉价的枇杷膏和一只脆皮鸭来嘲笑和戏弄我,我告诉你,——休想!”
庄胜蓝对着霍栀像仇敌般怒目而视,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女儿拿来讨她欢心的东西掀翻在地后,奔下床,用力地踩踏着,咒骂着:廉价,廉价,混蛋,混搭!
庄胜蓝青白色的脸上满是狰狞的表情,骇极了!
“妈妈,我——”
“别叫我妈妈,我——不是你的妈妈!”
“太太!”徐姨冲上去,用手掩住庄胜蓝的嘴巴,惊叫出声。
“太太,你累了,躺下休息吧!大小姐,太太是难过的昏了头,太太你休息休息,就会领略大小姐的一片好意的!”
徐姨把庄胜蓝身后竖着的枕头放平,扶她躺下,庄胜蓝扫一眼垂眉而立的霍栀,厌弃地转过身子,好像那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前世的仇敌。
“大小姐,你——太太是太伤心了,所以说话才没有轻重的,大小姐别放在心上啊!”徐姨安慰霍栀并不忘为庄胜蓝打着圆场。
“妈妈,改天——我再来看您!”默默地退出病房,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后,她无力地顺着墙壁,瘫软下了,直至蹲下身子,无声地啜泣。
妈妈,妈妈,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妈妈,对不起,妈妈,女儿已经尽力了!妈妈!
“霍小姐,霍小姐!”头顶上方传来温和的呼唤声,抬头入眼的即是身穿白大褂的林医生。
霍栀忙不迭地站起身,慌忙地擦擦眼泪,掩饰住刚刚的难过,礼貌地问候:“林医生,您好!”
“霍小姐,又被母亲责骂了?哎——你的母亲脾气可真大——不过,霍小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已经联系了肾源,如果一切都与你母亲的点像适合,我相信不久手术就能顺利进行了!庄女士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林医生对病人庄胜蓝母女很是不解,按理说女儿十分孝顺,贴心,若是换做别人经常被母亲责罚早就发脾气了,可是她却从未见过霍栀发脾气,总是对母亲千依百顺。
“霍小姐,你就是性子太好了,母亲也像孩子,不能总是一味地惯着她——”林医生还想说什么,却被霍栀打断并转移了话题。
“真的吗!”她高兴地双手紧紧握住医生的手,兴奋,激动,母亲终于有救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扫所有的阴霾!
迅速地飞奔到病房,她想把这个特大好消息告诉徐姨妈,门口处传来庄胜蓝的声音:
“我讨厌她,讨厌她像那个女人的嘴脸,只要是她出现,往昔那些不快的画面,还有那个女人缠着霍誉秀的样子就盘旋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恨,我恨,我恨哪徐姨!”庄胜蓝嚎啕大哭,哭声里萃满了委屈。
妈妈是怎么了,最近总是沉浸在往昔的旧事里,凌栀,就像母亲喉间的一根刺,拔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原来母亲的婚姻也是如此的不幸福。
“你说,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女人,为什么偏偏誉秀对她就那么死心塌地,这不公平啊,徐姨,不公平!”
“太太,我知道,我都知道,太太这些年来,心里委屈,十分委屈,因为老爷跟凌栀的事,可是啊,太太,往后咱能不那样对大小姐说话吗?大小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这孩子懂事,孝顺,心里有太太的!太太不能总是把负面情绪宣泄到大小姐的身上,眼下太太啥都别往心里搁,一心养好病,咱们这个家缺少了太太,真的不行啊!”
“我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家没了,爱人没了,女儿不争气,又病歪歪成这个样子,真的是生不如死啊!”庄胜蓝长叹一声。
“妈妈,你不能这样想,我和妹妹都需要你的!妈妈!”霍栀听到母亲的悲观厌世,再也控制不住,她无法想象,假如失去了母亲,她该多么伤悲!
“大小姐,你——你,你——你一直在外面吗?”徐姨的眼里写满了惊讶,甚至于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庄胜蓝的表情包何止是惊讶,更多的是惶恐不安,霍栀从未见过母亲在自己面前的软弱与惶恐。
她觉得诧异极了,从小到大,母亲在家里的位置都是高高在上,父亲对她言听计从,向来都是由着母亲的性子,从来没有忤逆过母亲半分,只要妈妈高兴,家里的气氛都是和谐愉快的,若是母亲不高兴,整个家都被浓浓的阴云笼罩着。
霍栀小小的年纪就学会了看母亲的脸色,平心而论,母亲不是一个慈母,她对自己十分地严苛。
读书时必须考第一名,她很争气,从小就没有让母亲失望过,一路第一的成绩过五关斩六将,重点初中,重点高中,全国排名前三的大学,她的优秀有目共睹,但是这并未博得母亲的一笑。
母亲极少对她笑,唯有她的婚礼上,母亲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她对未来的女婿十分的满意,以至于许多人都误会婚礼上的庄胜蓝是顾峻清的母亲,而不是岳母。
可今日强势的母亲生平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惶恐不安,甚至有那么几许深深的脆弱与害怕,莫非母亲觉得失了面子,被女儿听到了自己婚姻里的不和谐,婚姻里的秘密,被女儿知道丈夫深深爱着另一个女人,对要强的母亲来说一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为了让母亲放心,霍栀摇摇头:
“没有,我也是刚刚跑回来,因为医生告诉我,肾源找到了!”
“真的吗?大小姐?”徐姨迅疾扭过头激动地对太太说:“太好了,太太,你听到了,你的病有救了!太太——”
“嗯,我知道了,今天我累了,你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让我静一静!”庄胜蓝平静地说完后,蒙上薄薄的丝被躺下了,甚至都懒得看她一眼,好像那个天大的好消息跟她没有半分半毫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