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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钰道了谢,平彤接过来细看,也称赞杜姨娘的绣工精湛。杜姨娘微红着脸,道:“前儿老爷赏了些珍珠,我就想着换个新鲜绣法,绣了几颗珍珠上去,也不知道二小姐喜欢不喜欢。”
“我很喜欢。”承钰笑道。杜姨娘见没旁的事,转身欲走,忽然注意到紫檀木架子上摆着的一个鸟窝。
“呀,这又是什么精细玩意儿?竟把鸟窝做得真的似的。”杜姨娘指着问道。
“这是姑娘前儿生辰收到的贺礼。”平彤回道,一面把鸟窝拿下来给杜姨娘细看。
“我瞧着这手艺,倒有些像当年夫人屋里的丫鬟的手艺。”杜姨娘喃喃。
“姨娘也这么想吗?我也觉得这是母亲屋里慎珠姑姑做的。只是它送来时就包在一个布包里,里外也没写清名姓。”承钰说道。
“姑娘夸我的手艺好,其实要真论起来,没人赶得上那位慎珠姑娘。”杜姨娘把竹篾编的小胖鸟拿在手里瞧。
“姨娘还记得慎珠姑姑?”
杜姨娘笑笑,“当然记得,当年我来夫人屋里,她常拉着我一起打络子。不过后来她回了老家嫁人,也就没有音讯。”
承钰有些失望,看来慎珠姑姑嫁出去后,和府里就断了联系。
“我还记得那会儿夫人是想把她配给庄上的小厮来着。那小厮也算是夫人的陪嫁,帮夫人管着外头的店铺庄子。可是后来慎珠一定要嫁给她在老家的表弟,这才回了金陵。”杜姨娘把鸟窝还给平彤,“当时她为这事儿还和夫人怄了场气。说起来,敢和夫人怄气的丫头,府上也只有她了,那也还不是仗着她从小服侍夫人的情分。”
“你看现如今哪个丫头敢和罗姨娘怄气的?”杜姨娘只当一桩笑闻来说,承钰听了却是越发想要找到慎珠。如果当初慎珠和母亲的情分这般深,那母亲的事十分她一定知道八分。还有,母亲当年为何会难产生下死胎。这也是卡在她心头不得其解的一件。
杜姨娘正说笑着,一张脸忽然扭曲起来,低头捂着/胸/口直犯恶心,吓得承钰忙命小丫头端了盆子,又倒杯热热的茶来。杜姨娘一手捧/胸/口,一手摆了两摆,只是干呕不说话,好半天才好转过来。
承钰忙让丫鬟扶杜姨娘在炕上坐下,杜姨娘呕得头晕目眩,飘飘然挨着炕沿坐下了。承钰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了?可是着了凉?”
杜姨娘的丫鬟答道:“姨娘是有喜了。”
“当真?”
“真的二小姐。姨娘上月的月信也没来。”小丫鬟喜道。
杜姨娘面若桃花,犹自捂着/胸/口,嗔那小丫头道:“还没个准儿呢,怎么在二小姐面前乱说!”她想着承钰只是个十岁的女孩儿,怕还不知道月信是什么,丫鬟当着小姐的面说这些,总归有些不好。
“那一准儿是有了,我这就叫人请大夫来瞧瞧姨娘。“承钰看杜姨娘刚才难受的模样,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前世她在怀孕的头三个月,吃什么吐什么,险些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吐得孙涵的母亲都怕了她,免了她那段时日的晨昏定省。
杜姨娘半推半阻的,到底大夫还是请了来,号了脉,确定是有喜了,承钰才打发人到西院请姜彻。
不料姜彻今日有应酬,还未归府,承钰只好让杜姨娘回屋好生休息,等姜彻回来了再派人告知。
不一会儿院子里突然嘈杂起来,源儿进来回话,才知道是罗姨娘正浩浩泱泱地领了一众丫鬟婆子来。当然不是来找承钰的,而是直奔了杜姨娘住的耳房。
罗姨娘消息如此灵通,院里少不得有她安置的耳报神。丫鬟虽是承钰挑拣过的,但还是免不了有见缝插针的小鬼头。
不过罗姨娘知道了这消息,也合该她着急,但料她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承钰把源儿支使了去旁听,自己在屋里静观其变。闹了小半日,太阳快落山时,人才散尽,罗姨娘带着她的人浩荡荡地又离开了东院。
源儿这回回来没打听到什么,因为罗姨娘的人把杜姨娘屋前围了个水泄不通,源儿怎么挤也没能挤进去。
承钰去见杜姨娘时,杜姨娘正坐在榻上,丫鬟拿个大迎枕在她腰后垫着,又用大锦被把她包了个严实。杜姨娘此刻卸了钗饰,洗了脂粉,气色倒是红润,不过面有疲色。
“姨娘倦了?”承钰在炕上坐下问道。
杜姨娘摇摇头。“罗姨娘也是精神好,下午带了一帮人来我这儿,闹闹嚷嚷的,拉着我说了一下午的话儿。我实在乏了困了,又少不得强撑着应付她,她却没一点要走的意思。还是后来有丫鬟来回老爷回来了,她才带着人走了。”
承钰冷笑,“前儿还听罗姨娘说自己身子不适,内院的事也不大管,今日她竟好了,还如此健谈。”
杜姨娘说道:“她要是说些趣闻乐见也就罢了,听着还能笑一笑,偏偏她又拉着我,说了好一通孕期要注意的事情。半训话半警示的,一会儿不能这样,一会儿不能那样,琐琐屑屑地一直说,听得我脑仁都疼了。”
这世上是有这起子怪胎,恨不成,她就转而关心起来,面上越关心,心里就恨得越深。
“姨娘受累了。”承钰转对丫鬟说,“下回罗姨娘要是再来,不管你家主子在做什么,一律只说杜姨娘歇下了。”
“恐怕这一招不能管用。罗姨娘临走时说什么,要我搬去西院和她同吃同住,这样府上有个有身孕的,照顾起来更方便周到。”杜姨娘无奈道,“还说今儿就去回了老爷,只等老爷应允,明日就叫人来搬东西。”
她罗姨娘张口,还有姜彻不答应的事儿吗!承钰气闷,一听到“同吃同住”四字,又沉思起来。
“姨娘,当年我母亲有孕时,罗姨娘也是要同吃同住……”承钰望着杜姨娘,目光一时凛冽起来,清澈冷峻。
杜姨娘一个哆嗦明白过来,当年她在姜彻母亲身边,内宅妇人背地里的下作手段她也没少听闻。要这么说来,罗姨娘那儿是断断去不得了。可是……
“可是二小姐,既是同吃同住,我若遭了她的毒手,旁人岂不是第一个就要怀疑她?”
“旁人也像姨娘这么想了,所以更加不会相信罗姨娘会笨到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你吃什么,罗姨娘吃什么,最后你出了事,罗姨娘安然无恙,旁人就只会想到是你自己没福气,而不会怀疑到罗姨娘头上。”
承钰一通分析,杜姨娘恍然,心里愈加焦灼。“这下可怎么办啊?”
“姨娘莫急。明天她若果真差人来搬屋子了,你先安心跟着去。她管得了吃穿用度,却管不了你的行动,你要实在不敢吃她给的东西,就每日以散步为由,来我这儿吃,我这里还少不了姨娘一口吃的。到时咱们留心她的动作,再来慢慢商议着对付她。”
杜姨娘听后稍微放了心。过后回忆起来,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二小姐只是个足不出户的小丫头,怎么说起话来头头是道,遇事不紧不慢,沉着冷静,叫她这个年纪可以做她娘的人都由不得信服。
第二天罗姨娘果然命了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壮婆子,来给杜姨娘挪屋子。后来的几日,杜姨娘也都按承钰所说,每日在罗姨娘那头推说没胃口,而过后走到东院承钰的屋子里用饭。
沈令茹的婚期定了下来,就在下月的初三日,比姜韵还早了几天。府上知道这位表姑娘性子温和,还来和她开玩笑,说表姑爷真性急,这么急急地就要把表姑娘抬回家去。沈令茹听了淡淡一笑,旁人见了略她带苦意的面容,还只当平常的少女恨嫁,也没大在乎。
承钰没打趣她,道了声喜,只觉得沈令茹满面愁苦,不该是待嫁闺中的模样。
“你见过那户人家吗?”承钰问道。
沈令茹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痴痴的样子,见了她总像有话要说,但片刻又安静下来。承钰觉得这份安静不似先前的和顺贞静,倒是有种死气沉沉的意味。
承钰问这问那,问她身子是否不适,问她是否担心出嫁的事,沈令茹只是摇头,在她屋里坐了会儿便走了。
平彤纳闷,承钰却觉得有古怪,但当事人都不肯说,她又何必强求。
府中又看似平静地过了几日,算起来离上月陆玉武回金陵已过了大半月,承钰天天盼着他的消息,只是不得。
这日清晨,承钰刚用过早饭,外面就有人来说,世安王府来了人,要找二小姐。承钰惊喜,忙让人带进来,原来是陆玉武的贴身小厮四儿。
“这是怎么了,你来了,谁伺候你家主子?”承钰笑问。
“旁的人世孙不放心,一定要遣了我来。要不是大太太如今还病着,世孙也要亲自来的。”四儿笑笑,恭敬地行了礼。
“难得你家主子这么看重你。”承钰道,“姨母还好吗?怎么身子还没恢复?”
四儿答道:“具体我也不知,只说大太太是路途颠簸,要休养一段时日。”随即直入主题,“世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的把人送到您跟前儿。我们走的水路,不想那位姑姑晕船,如今见不了人,还在客栈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