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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氏咣叽倒了, 大李氏等人唬了一跳,小李氏和方山相好,听了满耳朵施翎的闲话, 知道他不是好言语的脾性, 在原籍几拳打死了人, 一个下大狱的杀胚。
她生怕施翎要为齐氏出头,心里直打鼓,怕将起来抖着手来扶齐氏,口内道:“嫂嫂……嫂嫂 ……为着服侍哥哥, 自己倒熬油似得成了枯架子,里头躺着一个,你倒了可如何是好?”
施翎定了定心神,想着到底是哥哥的亲娘,不好扔下就走, 问道:“不如请个郎中来?”
李货郎平白挨一顿老拳, 大李氏恨得咬碎了牙, 不说沈家, 便是与齐氏亲近的猫狗都讨她的嫌,只东西是好的, 趁着兵慌马乱将熏鱼、熏肉拿进去晾在了厨下。
出来后眼尾风都没给地上的齐氏,由她软在地上, 心里还骂:贱妇装样子, 地凉冻她个对穿心。
她不识施翎, 后生郎君生得俊俏, 倒把美貌的女娘都给比了下去,道:“家里倒了门柱,锅都揭不开来,哪来银钱与她请郎中?”
施翎见这个婆子无礼,又看小李氏戴着一副金耳挖,色衣鲜艳,十指养得水葱一般,道:“我看货郎家不似请不起郎中的模样。”
大李氏道:“我家大郎被黑心肝的打坏了,也只比死人多出一口气。我倒想问问,大家也算亲戚,何苦下这毒手?”
小李氏听她老娘算糊涂账,忙道:“阿娘与施都头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哥哥在外走动,哪知惹了谁的眼?侄儿与施都头就算有心为哥哥作主,又上哪拿凶手?”李货郎说是被曹二打的,口说无凭,不如把事掩了当作不知,大家照旧往来。
大李氏后牙槽一痒,瞪了眼睛,她深信女儿能干,不甘不愿把涌到唇边的话和血吞进了肚子。
施翎确实不知李货郎尝了一顿饱拳,皱眉道:“货郎挨了打,怎不去报官?你们说话躲躲闪闪,藏着掩着,显是心中有鬼。”又后退一步,道,“伯母好好晕厥过去,你这个老妪做人婆母,半点也不见焦急,怕不是什么良善的。”
大李氏一拍大腿叫起撞天屈来,往地上一坐,拍着地哭道:“唉哟,可是冤死了人。老婆子将将活了一辈子,死了都是喜丧,左邻右舍哪个不夸和气,家里娶了不贤的妇人,成日拿腔拿调,我是连个手指头不敢动弹她。
她背后立着灌口二郎,骑得马,耍得刀,哪个敢得罪她。”
施翎又退后一步,探头道:“你休要啰嗦,只先将伯母救醒?”自己却是背了手,连片衣角都不敢沾。
小李氏拿指甲去掐齐氏人中,齐氏这次却不是装的,连日辛劳又受了一肚子气,三餐也没了胃口,跟前又有小囡囡缠着她,再者为了医治李货郎,箱子里又少一截钱财,不免又添焦心。
如此这般铁打的人都要受不住,更何况齐氏娇弱。猛得见了施翎倒似见了沈拓,只拿他当了靠山,指望他能相帮一二,心绪不平竟厥了过去。
小李氏力小,掐得又不对路,齐氏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只不见醒:“嫂嫂……嫂嫂?”小李氏急了,她原只当齐氏做戏,谁知真倒了。
大李氏本来爬在地上哭,收了声,过来翻了桌上针线箩,抽了缝鞋针往齐氏人中一戳,齐氏一抖,醒了过来。
大李氏又拿袖子揩了她鼻子下的血珠,还心虚偷了眼施翎。道:“可不醒了,哪门子的贵人还要郎中上门。”
施翎再退一步,被门槛一绊住了脚,伸了脖子看,齐氏果然醒了,被小李氏揉搓了一阵,脸色都比先前红润了先,道:“伯母好好将养着,我让哥哥改日来看你。”
齐氏挣扎起身,哭道:“侄儿让大郎千万来看我,我……我……”
大李氏小李氏齐齐撇了嘴,小李氏眼看施翎都快退出屋外去,不像会为齐氏撑腰,顿时安心不少,笑着扶了齐氏,道:“嫂嫂,岁节临近,衙门家中事多忙碌,我们为长不要给他们晚辈添事。”一把将齐氏摁倒在椅中,“嫂嫂也真是,忧心哥哥也不仔细自己的康健,全家老小,可指着哥哥嫂嫂呢。”
齐氏抬眼,小李氏眉眼含笑,言行亲切,入她眼中却如缠身的恶鬼,只感毛骨悚然,脱身不得。这些人一时好一时歹,一时笑一时骂,不过想喝她的骨血。
齐氏抚着自己的手腕,几日不好好合眼,骨头支棱。
瞅着施翎道:“大郎要是年前不得空,年后得闲来看看我,我得了几尺好布,颜色好又结实,做身衣衫与他们兄弟,也量量长短。”
施翎勉强笑:“伯母挂念,哥哥得知肯定心中高兴。”他一根肠子通到底,忍不住又说,“伯母家中事多,衣衫不必做也使得,有嫂嫂呢。”
齐氏气得眼角一跳,细声道:“媳妇的女红,我打眼看了,不像熟做的,他们兄弟身上连朵像样的花的都没有。”
施翎一挥手道:“我们摸爬打滚的,衣衫结实耐穿便好,不需绣花。”他与何栖亲近,于是又辩解 “嫂嫂一天不知多少的事,哪有空绣花,再不得,还有衣匠。”
小李氏立在一边,拿手帕沾着唇边的口脂,免得自己笑出声来,怪不得方山说施翎是个外细内粗的,烧火棍一根,直通到底。
齐氏咬着嘴唇,又想哭。
施翎揖礼告辞,他直归直,又不笨,小李氏他在苏富户家见了时便知不是个好惹的妇人,后来又与方山勾搭成奸,更是心中厌烦 。
她与齐氏你来我往,明枪暗箭,也不知鹿死谁手。
施翎边走边想:也不知谁对李货郎下的手,李家乱糟糟的,齐氏又这般形容,此事应该不假。
他不喜齐氏,见她吃苦只恐她连累沈拓。心道:虽对哥哥不住,这事我自做了主张,不叫他知道。他日若是生事,我再与哥哥负荆请罪。
施翎打定了主意,归家后只字不提,何栖还问道:“阿翎怎回来得这么晚?”
施翎道:“路上凑了热闹,误了些时辰。”
何栖也不过随口一问,摆了箸碗招呼他吃饭。他心里藏着事,一顿饭吃得心不在蔫,时不时地拿眼看沈拓。
沈拓只当他为苟二案怏怏不乐,还道:“你嫂嫂说你许久不曾好好吃酒,特为你买的丰泉,随你敞开肚皮吃个尽兴。”
施翎更觉内疚 ,把头低得死死的。倒是沈计歪头看了他一眼,心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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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栖拆着头发,沈拓坐在她身侧看她卸妆,将桩桩件件仔细与她说了。
“回禀娘子,小的再无隐瞒。”沈拓道,“一字不虚,签字画押都可。”
何栖一梳子砸了过去,末了又叹息:“这些时日生了这许多的事。” 又垂眸握着沈拓的手,掌心指腹都是硬茧,笑道,“倒要好生请陈大哥兄弟吃酒。”
沈拓微有忐忑,道:“他们街市无赖闲汉,惯常游手好闲,我只怕他们唐突你。”
岂知,陈据他们也生怕得罪了何栖,先时沈家乱草横生,破墙败瓦,大家一般无二,乌龟看王八,都没长的尾巴。
现下沈家树木有致,门廊齐整,何栖又是秀才家的小娘子,精致斯文,柔声细气,从从容容。他们见了,自家先不自在起来,言语都不敢太过高声。
何栖抿嘴笑道:“你请了他们来,自在院中吃酒,我不去烦搅你们。”
沈拓私心也不愿何栖多加招待。这些人虽有几分义气,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其中不乏小人,平常走在街道上,见了略生得好的小娘子或年青妇人,还要偷溜几眼,私下荤腥不忌,满嘴的黄腔不堪入耳。
“年前这些鸟事,着实憋闷,大家热闹一场,也松快松快。”沈拓难得露出先时的市井习气,“既叫了卢大哥,也叫曹家叔伯,索性吃个醉。”
何栖琢磨片刻,未尝不可,笑道:“你明日去姑祖母家中,顺便把年礼送去,再带些酒回来,既请了人,不好寒酸。”
沈拓笑道:“娘子大方得紧。”
何栖正色道:“抠抠索索的反落了下乘,还不如不请。小家小气请人十回,不如大方请人一趟。”
沈拓凑上来偷了个香:“阿圆再有道理不过。”又将人抱在怀里,“娘子,为夫招供,连个嘉奖也无?”
何栖吃惊得睁圆了眼:“你不过惯犯,便是招供了,也要板子伺候,倒还想着嘉奖?我再不信明府办案,这般宽和大方。”
沈拓笑着将她扑倒在帐中:“那由着娘子处置。”
他们一个晚上要互算总账,彼此寸步不让,你来你往,争夺不休。
沈拓隔日晨起心情极佳,满脸魇足,只穿了短打在院中练了一通拳,又拿水将马细细洗涮,出门去驴市马行订了草料,请人家来搭马棚。
到了临水街要去曹家,却忘了带上年礼,正欲反身,便见一行人披麻戴孝进了棺材铺。
街边彩帛铺铺主问一个拄棍看热闹的脚力:“哪个大户人家,好大的阵仗。”
那个脚力一歪嘴:“还能有哪家?苟家的寿老没了。昨日苟二的尸首从衙门抬回了苟家,他算横死,不进家门,就停尸在外。他家寿老受惊,后脚跟着没了。”
“唉,倒是可惜了一场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