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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元松连续给户部送了七天的玉琼楼的酒菜, 因为刘勉之平常也不跟大家在一起吃,所以他那里还单独送一份,吃人嘴短,看在这些饭菜的份上, 他们对年若的态度愈发好了。
相应的, 年若也开始教众人一些计算技巧和方法。这个时代能科考出头的,先不说做官如何, 学术和脑子都是没有问题的,缺乏的只是经验和技巧而已,年若稍加点播,倒是叫几个人对算学又提起了不小的兴致。
七天之后,年若已经在户部如鱼得水,不过南黎的预算已经算完了,接下来的事情年若就不管了。
年若要离开的这一天, 众人倒是生出些不舍来, 对于他们来说, 新的做事方式带来的新奇感和成就感让他们非常满足,相比起来,以前按部就班的日子感觉好浪费。
估计太子自己都没想到,年若的到来还起到了“鲶鱼效应”, 至少就户部来说,工作效率比以前不要高太多。
“专项科考就要开始了, 郡主可以去考算科, 到时候还能回咱们户部。”户部侍郎建议道。
“对对对, 侍郎说的对。”有个主事附和,“以郡主的能力咱们还会再共事的。”
年若有些感动,虽然因为根深蒂固的观念原因,他们一开始对她抱有偏见,但却没有故意欺负过她。
几人正说着,户部尚书刘勉之走过来,咳了一声,冷声道,“好好考!”
年若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眼角有些发酸,大声笑道,“是,大人!”
刘勉之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冷哼直接离开了。
户部侍郎和几位主事都笑起来,年若也开心的大笑,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走在前面的那个干瘦中年男人,嘴角也微微勾起,眼底渗出一点笑意。
罢了,如果能像这位郡主一样,家里的小女儿想考就去考吧!
是的,再过一个月,专项的科考就要开始了。
姬星渊行事向来要求高效率,接触了一段时间,众臣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气,自然不敢怠慢,所以他提出建议的第二天吏部就来跟他商量章程,第三天吏部的章程折子就出现在姬星渊的案头。
姬星渊看了折子,觉得武宏深除了男权主义严重之外,工作能力还是可以的。
他提的意见基本上全都采纳并加以完善了,初次考试设置了法科、算科、刑科、农科、水利科五科。
考试的形式在科举的方式上做了简化,只考一天,每科考两门,第一门就是基础,不说四书五经,基本的识文辨字还是需要的,再有就是一些君子之道。
北黎非常看重这个,所以他的官场要清明许多,那些官员或许固执,或许有私心或其他小心思,但刚入官场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品行正直之人。
之后就是对应各科的专业科考。
吏部还对录取之后的流程进行了完善,就是即使录取了也不代表万事大吉,如果三个月内有一半以上的官员觉得不合适,开除走人,虽然会享受对应的俸禄,但没有对应的福利,不属于正式官员,除非能力出众,才能转为正式,否则随时能被赶走。
所以说吏部也很能耐啊,这不是试用期和合同工都搞出来了么?姬星渊觉得挺好,就通过了,要求加快筹备起来,可以先在京都范围内试验一次,如果没问题,就下达到地方,地方上每三个月考一次,考上的送上京城,京城这边再考一次进行最后的确认。
虽然不如科考,但也非常严格了。吏部尚书从头到尾做下来,想通了许多事情,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科举出来的全能人才放到重要位置上去,打杂的活儿就交给专才去做,利用很合理。看来太子还是很有想法的,以后可以多考虑考虑。
这边吏部尚书刚放下心来,就听太子殿下提了最后一个要求,“男女不限、老少不限。”其实正常应该还有个身份不限,但也知道不太可能,没有哪家主人会让下人来考试,推行女子考试就已经很难了,还是循序渐进吧。
但即使这样这样吏部尚书也要气晕过去了,亏他提防了那么久,没想到太子在这儿等着他呢,吏部尚书觉得太子有辩才,他说不过,所以准备以死劝谏。
结果在他准备撞柱的时候,太子殿下施施然的道,“太好了,孤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安排晋江郡主呢,武卿就体贴的准备给孤誊位置了。”
晋江郡主做吏部尚书?那后黎岂不是要乱套?对朝廷深深的担忧阻止了吏部尚书寻死的念头,并表示一定要在这个位置上做到老!
邵元松跟年若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年若笑得不可自抑,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威慑力,太子殿下也太坏了。
不管吏部尚书的激烈反对,太子殿下首次将笑眯眯的表情换成了认真严肃,“蔡氏的算盘,那天你们也见识到了,你们在座的诸位有一个能比上她么?”
“还是说,你们害怕女人比你们强,要靠着打压别人才能保住你们如今的地位?那孤以后是不是不要让你们冒头的好?”
吏部尚书捶胸顿足,他就说太子殿下有辩才,他们跟本说不过!
说不过就只能照办!
自从太子殿下监国之后,京城里似乎就没有消停过,先有晋江郡主和户部的比试,后有郡主进户部和老爷们一同做事,如今又增设了专项的科考,不论身份、不论性别都可以参加!
皇榜张出,考试内容、考试形式、考试要求全都进行了详细的说明。
百姓们见识不多,对新鲜事物大多处于观望的状态,只有少部分大胆的人出来碰碰运气。
而京城上层的圈子中,那场晋江郡主和户部的比试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对此事反对的人挺多,比如吏部尚书府,虽然他全权负责这件事情,但因为是被逼的,不能明着反对太子,还不能阻止自己家族的人去么?武夫人亲自去宣扬反对一番,众人总要想想,吏部尚书自己都不看好的事情,还是有风险的。
最重要的一点,“晋江郡主能抛头露面是邵将军愿意宠着,未出嫁的姐儿们能保证这不会影响自己的婚事么?出嫁了的姑奶奶们,这样做了,万一丢了脸,婆家能容得下?还是想学柳先生一样,面上风光点,以后孤苦一生?”
“男人们寒窗苦读,又有见识,试试无妨,你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顶多听些话本故事,儿戏一样去考试,确定不是去丢人?”
其实这些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声音,可火种已经燃起,也许有很多人在其中犹豫挣扎,但总有人接过它,将它传承下去,慢慢壮大。
熙和长公主在听到专科科考的消息后,立刻请了先生来给慧敏郡主讲学,李姑娘回去后就被父亲特许和书院的学子们一起读书,甚至文元伯世子特地为夫人收拾出了一间书房;身为商户女的蔡氏家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知道她见到了太子,能为朝廷做事,这就是莫大的荣耀,足够了……
户部尚书府,刘勉之最小的女儿接过父亲递给她的书册一脸不可置信,她还害怕父亲面子上过不去,私下里悄悄准备呢。毕竟父亲输给了晋江郡主,很是发了一顿脾气,还气病了。
当反应过来父亲竟然支持自己之后,甚至忘了矜持一下子抱住父亲哽咽道,“谢谢父亲!您真是天底下心胸最宽广的人了!”
从未享受过小女儿撒娇待遇的刘勉之身体不由一僵,但暖意也不可抑制的从心底溢了出来,破天荒的拍拍女儿的头道,“好好学,考不上可不怪我。”
“是,父亲,我会努力的!”刘三姑娘兴奋抱着书跑了……
刘夫人担忧的道,“你怎么会突然让她去考?难不成还真让她去做官?”
刘勉之看着夫人竟然担心女儿考上之后的事情,不由笑道,“放心吧,她哪里能考上?她要是能考上,我就高兴死了。”
刘夫人不解的道,“那老爷为何还让她去?”
“你不是整天说她见识少么?”刘勉之道,“这次就让她去见见世面,若是能让郡主看上,是她的福气。”看着夫人惊讶的目光,刘勉之抹了把脸有些别扭的道,“总不能还不如个女子心胸宽广。”
……
钱府,钱薇拍打着房门哭道,“祖父,您让我去吧,我想试试!”
“不行。”左相态度坚决。
钱夫人也心疼孙女,但还是劝道,“薇姐儿,你怎么能跟你祖父作对,太子这样做,以后女人都跑出去做官,谁来打理后宅,世道岂不是要乱套了,这事儿肯定不成的,听你祖父的,乖乖在家呆着吧,等考完了就放你出来。”
“我不要,人家晋江郡主那么厉害,都去户部了,家里不都照样好好的么?”钱薇显然已经化身晋江郡主的迷妹,“怎么就能乱套?”
“胡闹!”左相大怒,“她家里没有长辈婆家,能一样么?”
左相还想说像邵元松那么心大的男人能有几个?
听到这个,钱薇的母亲也发愁死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姑娘曾经对太子动过心思,“如今你正是议亲的关键时候,何家那边老夫人刻板,不喜欢抛头露面的女子。”
“不喜欢就不喜欢!”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来,“难道我钱家的姑娘还要别人挑三拣四?如果真是这样,钱乐山你也太没本事了!”
左相听到这个声音无奈的扶了扶额头,扭头先瞪了一眼扶着老太君过来的小孙子才郁闷的道,“娘。”
老夫人如今已经八十余岁,身体还很健朗,不过心性却愈发像小孩子。
“你瞪他做什么?”老太君中气十足,“我老太婆说错了?你自己没本事就罢了,还不让姑娘自己有本事?”
“娘……”左相头疼的抚额,“难不成您还觉得薇姐儿能做官不成?”
“成不成不是你说了算的。”老太君道,“你当初读书那么差,我都没想到你还能成为左相呢,但不是也让你读了?!”
众人听她提起一家之主的黑历史,全都闭嘴不言,就当没听到,唯有钱薇,本来都哭着打嗝了,听了这个忍不住一笑,混合着哭腔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让扶着老太君的弟弟也忍不住差点笑出来,然后一人遭了亲爹一个瞪眼。
“我老太婆觉得,太子殿下说的很对,女人就是因为没有个男人一样的机会才会见识少,我看晋江郡主那样的就很好!我们家的姑娘要都像郡主那样,我老太婆死也瞑目了!”
那会儿钱薇能避开祖父跑去做年若的助手,老太君功不可没,当初也作为观战的家属在欢庆殿看了那一场比试,她活了这把岁数,自有自己的智慧和领悟。
晋江郡主的自信,她的恣意洒脱,全都是因为她自己有足够的底气,不是太子的信任,不是邵将军的宠爱,而是来自于她自己,她内有锦绣,所以才如此耀眼。
“别跟我说什么有碍亲事的事情,”老太君道,“你们都觉得邵将军好才有晋江郡主,老婆子却觉得是晋江郡主难得,邵将军才死心塌地!”
邵元松的宠妻之名传的愈发广了,如今连八十岁的老太君都知道,“世上有几个女人能跟丈夫并肩作战的?”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喷了左相一句,“反正不是你们这种夫唱妇随的人能比的!”
左相的父亲是个懦弱的人,年轻的时候反而是老太君像个男人一样撑起了这个家,她辛辛苦苦把儿子供出来,过上了好日子,但只是物质上好了而已,随着家业越大,她操心的事情越多,也曾觉得吃力非常,如今倒是得心应手了,可是在后宅之中操心的全是儿子、孙子、曾孙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十分无趣。
直到那天看到晋江郡主,听到邵将军和郡主夫妻的事情,老太君忽然对人生、对婚姻有了新的感悟,“这也是我老太婆年纪太大了,要是再早个四十年,这考试我也去参加,说不得比你钱乐山还能先做官。”
……
反对的、支持的、犹豫的,这样的事情在整个京城上演,但不管各人家里乱成什么样子,历史有条不紊的向前推进,他们无法阻止,只能挣扎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