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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上寒风凌厉,许多人撑着明灭的火把团团围着这深不见底的山崖。有人把绳索抛下慢慢顺着绳索慢慢往下。殷凌澜站在一块凸出的山石,临风而立。他身披狐裘,眉头紧皱。西边一轮硕大的圆月慢慢升起,脚下山风凌冽,呼号如怪兽。慕容修大步走上来,山林的夜间寒冷,可是他额头却布满颗颗汗水。
“山崖太深了,又是夜间,根本下不去。”他喘息说道。
殷凌澜看了一眼山崖,可是触目所及根本看不到底下半分。眼前山脉叠嶂隐在夜幕中,如黑暗中的怪兽无声裂开嘴对这一群人的无能为力而嘲笑。
“华泉!”他忽地道。
华泉上前,脸上已是少见的懊丧之色。他在自责自己保护不力。
“当真是看着他们从这里跌下去的吗?”殷凌澜淡淡问道。
“回公子,是的。”华泉回答道。
“龙影司的人还未到吗?”他冷冷继续问道。
“最精锐的龙字一十三卫刚刚一到就被皇上留在身边了。”走来的挽真犹豫说道。
殷凌澜猛的回头,慕容修与他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的愤怒复杂之色。
殷凌澜手中“啪嗒”一声,腰上的玉诀已被他捏得粉碎。慕容拔!他周身的气压陡然低了几分,明灭的火光中可以看见他眼神陡然的犀利与阴冷。
慕容拔终归是忌惮北汉萧世行,这一次刺杀他乐得看着眼见其成,事后总归一句“节哀顺变”便能敷衍了北汉的使节团们。比起北汉新帝的责怪,死一个萧世行对南楚总归是百利无一害。慕容拔不是傻子,这其中关键一想就通。
“怎么办?”慕容修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山崖,心中莫名的痛在翻涌不息。跌下去的可是刚伤愈的卫云兮!他不敢想象这样高的山崖她跌下去如何能活着。心在无声地痛着,一阵一阵,无法抑制。
“华泉!拿最好的锚勾来。”殷凌澜忽的说道。
华泉一怔之后连忙奔去拿。最好的锚钩只能在龙影司中才有,玄铁打造,绳索中掺了天山蚕丝,坚韧异常。
“不!公子你不能下去!”挽真心中泛起寒气,连忙扑在他的脚边苦苦哀求:“不行啊,公子,太危险了,而且天太黑了。”
慕容修微怔,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殷凌澜是为了那萧王萧世行吗?还是为了……她?
很快锚钩拿来,殷凌澜褪下身上的狐裘,寒风袭来,他不由捂住唇轻轻咳嗽。
“我来!”慕容修按住他冰冷的手:“应该由我来。”
殷凌澜抬起眼眸,明灭的火光下他的眼竟隐隐有流光妖娆之色。慕容修看得一怔,不由松开了手。他的眼底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殷凌澜推开他的手:“建王殿下身份尊贵,还是由本司来。萧王殿下不能死。”
他后退一步,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山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跃下。山风凌厉,他的玄衣长袍在风中飘袂如黑夜中的鬼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慕容修怔怔看着漆黑的夜幕出神。心底有个声音在回荡:试问自己能否如他一般毫无顾忌地跃下这么险峻的山崖?他忽然找不到答案。
第二天卫云兮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萧世行的衣服,而他的人却不见了。天微微亮,有一层薄雾笼罩在山间,迷迷蒙蒙如梦似幻。谷中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清扬婉转地歌唱,清晨的山谷静谧得犹如一幅上好的山水画。卫云兮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切,这才回想起昨天的凶险。
“你醒了?”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萧世行只着一件中衣,拄着一根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在她面前放下包袱,里面是几个长熟的野果。
“吃点东西吧。”他看着她笑道,俊颜眼中笑意脉脉如春水,令人忍不住心头轻颤。卫云兮一怔之后,忙别过脸去。她把他的衣服还给他,低声道谢。
萧世行坐在她身边,看着山谷的薄雾,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死。”
卫云兮吃着野果,看着他俊美的侧面忽地问道:“是谁想要杀萧王殿下?”
萧世行摇了摇头:“我的敌人太多。在北汉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风光无限。要不然一年前我也不会被皇帝派往西南剿灭蛮夷百族了。慕容修也绝无机会坑杀我们北汉三千好男儿!”他说起这一番话神色淡淡,却在无形中流露强大的自信。
卫云兮轻叹了一口气:“建王殿下的确是过分了。”以血腥手段震慑对手,这种办法虽然在短时间能击溃对手的斗志,但却后患无穷只会延续更多的恨和永无法磨灭的后患。
萧世行看着她,忽地问道:“你怎么会嫁给了慕容修?你……”下半截话他却缩回。在南楚京城中他也稍微打探了她的事,却不知原来她与慕容修还有这么一段令人非议的过去。
关于她谣言纷纷,可是他却是半分也不信。她根本不是那种不知廉耻的女人。看来她成为慕容修的侧妃背后原因十分令人玩味。
卫云兮闻言淡然一笑:“终归是要嫁人的,不是吗?”她说罢慢慢起身找到昨天找到的小水潭边掏出桃木梳,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晨雾迷蒙,她跪坐在水潭边,曼妙的身影就隐隐约约在其中,长长的墨发披散在身后,她的美犹如晨间跌落凡间的仙女。
萧世行看着她的身影,忽的脑中涌起一首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卫云兮对着水中的倒映,仔细洗净自己脸上的脏污,直到把头发盘成一个高髻这才满意停下手。不知什么时候,水中倒映映出萧世行的俊颜,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让萧王殿下见笑了。”
萧世行看着素洁如莲的她,忽地薄唇边一勾,淡淡一笑:“不知在下可否有个不情之请?”
“萧王请说。”梳洗完毕的卫云兮心情甚好,微微含笑问道。
“请卫小姐为我梳个发髻。”他说着盘坐在她身旁。
卫云兮一怔,这才摇头失笑。原来是这个请求。她拿了木梳,解开他头上的发髻,一下一下慢慢帮他梳发。他的发很黑,泼洒而下,发间有着淡淡的清香似松木气息清冽。
林间很静谧,薄雾在四周飘荡,似轻纱拂过两人的脸庞,有鸟雀叽啾一声从这根树枝飞到了那一根上,摇落了枝桠间的清露。萧世行慢慢闭上眼,唇边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温柔。她的手势很轻,长长的发在她手中灵巧地盘上,缠缠绕绕,仿佛他一生的命运也随之缠绕上她。
“好了。”卫云兮笑道。
萧世行回过头来,面上含着笑意,眉眼却深深看着她。卫云兮看着他眼中异样的神采,不由眼神一缩,别过头去:“萧王殿下不满意吗?”
“不。很满意。”萧世行淡淡垂下眼,水中的自己又是那昔日俊美朗朗的萧世行,可是他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走吧,我们去寻出口。总归要让他们找到我们。”卫云兮起身,向山谷口走去。萧世行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慢慢跟上。
这山崖呈瓮状,底下是山谷,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延展向大山更深处。卫云兮与萧世行好不容易走到山谷的边缘,也就是当时跌下来的最靠近山崖上的地方。
卫云兮看了一圈,终于摇头沮丧道:“爬不上去。”
“应该有人会寻迹找到这里。”萧世行却不急,坐在山石边静心等待。卫云兮叹了一口气:“怎么让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呢?”
“大声喊或卫小姐唱一支歌,也许他们就知道我们在这里了。”萧世行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卫云兮瞪了他一眼,继续寻找有没有别的出路。终于还是泄气。
萧世行看着她懊丧的侧脸,忽地道:“其实出不去也不错,在这里安稳一世,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胜似神仙。”
他话还未说完,卫云兮已冷冷打断他的话:“我不会一辈子留在这里的!”
萧世行笑意渐渐退去,面上竟似隐约有了萧索之意:“上面的生活是你所向往的吗?还是你有不能放下的人?”
卫云兮抬头看着高耸的山崖,许久才道:“上面有我无法放弃的一切。”
许多为她牺牲的人,许多本该得到报应的恶人,他们还未为他们的罪过得到应有的报应,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死在这山谷中呢。
正在这时树丛中有什么窸窸窣窣,卫云兮猛的看过去。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原来你们在这里。”
卫云兮脸上忽地露出笑容来。树丛中走来殷凌澜。他身上衣衫被划破了几道,面色也十分苍白,可是他就站在那里,仿佛理所当然。
卫云兮走上前,看了他半晌才道:“你终于来了。”
殷凌澜打量了她上下,看到她除了身上衣衫破了几块外并无大碍,眸色这才渐渐放缓:“你没事吧?”
“没事。但是萧王殿下受伤了。”卫云兮指了指萧世行的腿。
殷凌澜看了一眼,再看看山崖,忽地道:“若要上去,我只能带一次带一人。”
萧世行说道:“本王无碍,殷统领带卫小姐上去吧。”
“不!”卫云兮忽地开口:“殷统领还是先带萧王殿下上去。”
殷凌澜看了她一眼,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萧世行忍不住站起身来:“怎么可以把她留在山崖底下?!”
殷凌澜却不看她,把身上的匕首递给卫云兮:“寻一块地方好好的藏起来,我等等再下来救你。”
他说罢走向萧世行:“萧王殿下先上吧。”
萧世行看着他,再看看卫云兮陡然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他和她一起跌入山谷已是令人匪夷所思,如今若是一起被救起,那也许将扯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吧。”萧世行终于点头答应,他随着殷凌澜走了几步,忽地回头对卫云兮道:“我会记得山谷中的一切的。多谢卫小姐相助。”他说罢,随着殷凌澜走了。
卫云兮看着他们离开,寻了个平坦的地方静静戴着。她看着殷凌澜缚住萧世行慢慢向上,渐渐隐没在高高的山崖中茂密的树丛中。
山谷中只剩下她一人了,山谷中仿佛一下子变得陌生而狰狞。卫云兮慢慢抱着自己缩在了山壁边,手中不由捏紧了方才殷凌澜给她的匕首。那匕首柄上刻着繁复的龙纹,寒光似水,看来是一把好刀。
她默念着佛经,一边静心等待。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天擦黑。一天又要过去了,她脑中开始胡乱想起来,为何不来救她?为什么不来呢?是不是忘了她,又或是被什么羁绊了呢?……
忽地,草丛窸窣,她几乎惊叫出声。在昏黄的光线中,当她看到那一身玄黑龙纹的身影分开树丛而出,不禁欢呼一声扑上前去。一股清淡的药香扑入鼻间,满心皆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她不由紧紧抱着他,喜极而泣。她是有多害怕他一去不复还。
这一刻那么弥足珍贵,她竟舍不得放开。许久,她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咳,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她抬头,对上他晶亮的深眸,有那么一刹那她好像看见他眼底少见的温润笑意。
“我……”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抱着他,急忙放开手。喏喏不知说什么。
四周的风很安静地轻抚而过,撩起她的发丝,仿佛在逗弄着她难堪的境遇。她不敢抬头看他,心口砰砰直跳,几乎要脱出心腔。
殷凌澜静静地看着她,慢慢伸出手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慢慢把她放在掌心,淡淡道:“走吧。这时山崖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带你上去。”
他的手掌微凉,可是奇迹一般地令她心中安定。卫云兮抬起头来,注视着黯淡光线下的他,如墨画的眉眼那么俊美,如魅罗似妖孽,可是他此刻眼底的笑意这么柔软,令人不由深陷。
他,是殷凌澜。那传言中嗜血阴狠的龙影司统领。从未有人见过他这般温和无害。
“走吧。”殷凌澜牵着她的手,打断了她的纷乱思绪,把她带到了山壁下,将绳索牢牢将她绑住,两人公用一条绳索,性命也同系在一起,这么奇妙的联系令卫云兮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
殷凌澜试了试绳索,深吸一口气,搂住她的纤腰,问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卫云兮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自己的手。
殷凌澜薄唇一勾,看着她的窘状,微微一笑拉了拉绳索打了个信号。绳索就慢慢地向上升去,两人越升越高,身下的景物渐渐矮小。卫云兮不知这深渊竟这么高,低头一看,山风呼呼从脚底而过,两人在陡峭的山壁上来回飘飘荡荡,似乎下一刻就要掉入不见底的山谷。
她看了一眼,吓得脸色发白。殷凌澜的声音清清淡淡地传来:“别往下看。”
卫云兮看着他镇定自若的面容,此时此刻两人这么近,山风呼呼吹乱了他素日一丝不苟的墨发,丝丝缕缕皆飞舞在她身侧。他俊美如妖的面容就在她的眼前,神色沉静。
“凌澜,我们会不会掉下去?”她颤声打破沉默。
殷凌澜看着她,淡淡反问:“你害怕?”
卫云兮唇微微颤抖:“难道你不怕死?”
“我不怕。”殷凌澜声音随风飘忽,清淡得如风一般:“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更何况,这时候我死至少还有你在身边。”
卫云兮闻言瞪大眼睛看着他,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认真。她陡然无言。
殷凌澜忽地轻笑,淡淡道:“我说笑呢。你不会死的。该死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卫云兮急忙捂住他的唇,失声道:“不可以这么说。你……不能死。”
手下是他温热的薄唇,半空中两人默然对视。他的深眸中是她不明白的暗涌波动。
“为什么?”他忽地执着地追问,犀利的深眸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心思。
卫云兮忽地想起伤重的那一夜,和那一声叹息。
她忽地无言,许久,她的泪忽地滑落:“你若死了,我独自一人在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可以保护我的人。”
她的泪散落在风中,点点如珍珠洒落。殷凌澜轻叹一声,越发紧地搂紧她,风中传来他一声轻叹:“好,我不会轻易就这么死了。要保护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