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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优品”虽然店小货少,但胜在地段好,每到傍晚,这里的人流如海浪滚滚,随随便便就有进账。偶尔也有城管出没,但凡摆摊的都有默契,一发现城管身影,立刻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皆训练有素,一转眼就收拾停当,转眼间跑没踪影。待风平浪静,一行人又卷土重来,热闹繁嚣依然。
朱眉眉来过一次,站在店门边直皱眉,“这么小!”她抱怨道。
周宝言懒得理她。
她又说:“不过寸土寸金啊。宝言,那小子肯定对你有企图。”
周宝言答道,“我试过了以身相许,人家不肯。”
朱眉眉瞪大眼睛,“这不识抬举的货。”她瞥眼周宝言,怜悯地道,“不过也是,人家什么美女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也难怪人家不肯。”
周宝言虚张声势地抬起脚,吓唬道,“你说话小心点!”
朱眉眉嘻嘻笑,“我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
周宝言道,“哪认识的?网上还是酒吧?”
朱眉眉道,“网上。”
周宝言轻哼一声,“就知道来路一定不正。”
朱眉眉争辩道,“但是人真的不错。”
门外有人询问,“姐姐,袜子怎么卖?”
周宝言急忙把朱眉眉推开,笑着答道,“二十五块一双,两双四十五块!”
定睛一看,却是上次来的两女生,周宝言顿时笑,“咦,两位美女好!”
俩女生嘻嘻笑,“这些袜子都要了,姐姐能算便宜点不?”
周宝言疑惑起来,“都要了?”
俩女生道,“对啊。袜子最好卖!对了,姐姐,下次进点物美价廉的小内!我们定点来你这儿要!”
周宝言赶紧答,“好啊好啊!”立刻套上近乎,“叫我宝言姐吧,两位MM怎么称呼?”
“我是朵儿。”“我是娜娜。”两女生抢着道。
“真好听。”周宝言由衷道。“不瞒MM说,袜子这种东西就是薄利,我给你们算二十块一双,好吗?你们可以仔细看一下,这质量不错的,双层加绒的,所以稍微贵上一点点。”
“下个月姐姐可以进点丝袜啰。”朵朵自包里数出钞票,两女孩开始打包。
“好啊。一定要来光顾我哦。”宝言搭了把手,笑吟吟地把两女孩送出门去。
朱眉眉一直冷眼旁观,此刻才开腔,“一辈子就为赚这些毛票奔忙?”
宝言道,“我觉得已经足够好。”
朱眉眉摇摇头,“我想想就觉得害怕。”
周宝言道,“你少打击我。”她把店子简单收拾一下,刷地拉下卷闸门,“走吧,请我吃饭。我这么凄惨,你不可能不安慰我一下。”
两人打车直奔零零柒。
刚坐下,朱眉眉的手机便响起来,她微微侧过脸去接听电话,周宝言也不理她,顾自叫套餐和奶茶。
朱眉眉挂了电话,“我朋友说在附近吃饭,顺便过来坐坐。”
周宝言道,“新欢?”
朱眉眉道,“唔。”
她眼梢眉角都是笑意,周宝言不禁疑窦丛生,说道,“你好像动了真情。”
朱眉眉也不否认,“他各方面都合我心意。”
周宝言闭上了嘴。人生在世,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运气,就连相遇都要靠前世修来。她要是再多话,就有见不得朋友好的嫌疑了。
不一会,男人来到。高,五官分明,穿黑色中长风衣,鼻上架一副黑框眼镜,只这外形,周宝言已不得不承认朱眉眉的话有五分正确。
他主动介绍自己,“陈家伟。”
声音也好听。一只手轻轻横在小腹前,以防敞开的衣角碰到桌上餐具。
天色渐晚,风有些凉,他又提出来与朱眉眉交换位置,自己坐到了微敞开的窗旁。
连周宝言也不禁心动。
她偷偷瞥眼朱眉眉,平时那么泼辣嚣张的一个人,此时完全变成了羞涩腼腆的大家闺秀,像似初涉人世,又向往又惊惧,听到什么都觉得惊奇。偶尔还状似天真地发问,“真的吗?”
周宝言情不自禁地双手互搓下手背,含蓄地表达着自己的反胃感。
但鬼迷心窍的朱眉眉完全置若罔闻。
倒是陈家伟,生怕冷落了周宝言,不时关切地问一句,“再给您叫杯奶茶?”“要不要尝尝这里的炒鱿鱼?”
弄得周宝言怪不好意思的,干脆站起来告辞,“眉眉,我还要去看看欢喜,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
朱眉眉一迭声道,“好好好。”
咄,这重色轻友的家伙。
周宝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走。
耳尖,听到陈家伟颇为不安地道,“她一个人,没关系吧。”
只听朱眉眉满不在乎地道,“没事,都那么大个人了。”
破妞。
周宝言喃喃道。
手机轻轻震动一下,“宝言,这周末抽个时间见个面好吗?”
是莫栩生。
当然不好。
周宝言删除短信,看看时间,已然快十点,欢喜早睡了。她上了一辆空荡荡的公车,径直走到车后厢坐下。本来只打算瞌上眼帘小憩一会,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最后被司机大婶叫醒。
“回家吧。”大婶很瘦小,工作服套上身上显得很是空荡,年纪应该不会很大,但一看就知道毫无保养的那一类,皮肤松驰,眼角下拉,头发也枯黄——即便这样,她看向宝言的目光也充满怜悯。
周宝言浑身不自在,腾地跳了起来,这才发现车子已达终点站。她赶紧下了车,心里叫苦不迭。此地离家远着呢,没了公交车,打车也不容易。
她独自站在公交站牌下,夜色漫无边际,除开偶尔疾驰而过的私家车,哪有出租车的影子。
她只好掉头步行往家的方向走。
偏偏今天穿了一双高跟鞋,前些日子在网站参加的团购,今天清早才到的货,她贪漂亮,又因极少穿高跟鞋,实在想尝新鲜,谁知道,这会儿报应就来了。
她走了一会,脚便生疼起来,只好走走歇歇,到最后不得不坐在人行道上,脱下了鞋子揉脚。
她气馁得叹惜。生活真让人绝望,连个救美的英雄都没有。更绝望的是,她竟然连个可求助的对象都没有。
踌躇良久,她给许嘉臻发了条短信,“在干嘛呢?”
许嘉臻何等聪明,电话直接拨了过来,“啥事?”
周宝言有些汗颜,前两天才想着要跟这个男人拉开一点距离,这才多长一点时间,她就不得不求助到他头上。
她支吾着道,“嗯,也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无聊……”
许嘉臻哪里肯信,“真没事?”他淡淡地,“那我挂了哦。”
周宝言赶紧叫道,“喂喂喂……”
“嗯?”
周宝言终究丧了气,说道,“我叫不到车回家……”
他那边沉吟半晌,周宝言灰了心,立刻低声道,“不好意思,我太冒昧了,你不用理我……”
他要误会她,那也是理所当然,她叫不到车回家,与他有什么关系?她就没一个可找的人了吗?偏偏要找他?他有一万个理由质疑她与拒绝她,她不怪他。
许嘉臻打断了她,“你在哪儿?”
周宝言说:“11路公车的终点站……叫做麻村路尾……”公交站牌上是这么写的。
许嘉臻道,“离我这边有点儿远,你找个地方坐等我……”
周宝言道,“好……”
一听就知道他没来过,这种地方,哪有什么地方可坐的?到处黑漆漆的,藉着灰昏的路灯光,远处大多是些低矮的旧民居,偶尔还可听到一两声狗叫,真叫人不得不疑心自己身处的并非省城大都市而是穷乡小僻壤。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连路过的车辆也几乎没有了。整个苍穹之下,仿佛独剩下一个周宝言。更糟糕的是,下雨了。雨不大,风大,头顶上虽然还有尚可遮雨的边檐,但雨丝被风一吹,直往人身上扑。周宝言把大衣领子高高拉起,试图捂住整个头脸,但只是徒劳无功。
不知过了多久,周宝言觉得自己就快被冻成一根石柱子了,一阵刹车声响,她刚抬起头来,车子已停在身边,许嘉臻打开车门,大踏步走进,不由分说地就把她的脑袋摁到怀里,半拥着她上了车。
车子里的暖气让她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许嘉臻看也不看她,说道,“你是不是一直这么蠢?坐个公车也能坐过头?”
周宝言不以为意,答道,“这只是意外。”
许嘉臻的语气多了一点讥讽,“是吗?你的生活里倒是有很多意外?你就不能小心点生活吗?处处那么笨,除了受伤害还有些什么?”
周宝言被他突如其来一顿数落,真有些莫明其妙,心里也几分羞恼,“那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许嘉臻冷着一张脸,“那你就别向人求助啊。有本事就一直这么生活下去,看看还有多少可伤的!”
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过话,他平时取笑她也好,嘲讽她也好,但从不曾带着这样的严厉和冷峻,周宝言的眼泪即刻冲进眼眶,她伸出手去扭开车门锁,车门毫不松动。许嘉臻踩下刹车,微微侧过头来,安静地看着她,“这么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了?那么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周宝言泪眼婆娑,固执地低嚷,“开门,我要下车!”
车锁轻轻地“嗒”一声响,周宝言打开了车门,一头扑进雨雾中,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冷雨,不一会就淋湿了她的头发,心疼得厉害,像被一把无形的巨手紧揪着不放,不能动弹也无法挣扎,雨水和泪水混合到一起,糊了满脸,渗进嘴角。
蓦然间,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她,她尚未反应过来,他已一把把她塞到怀里,狠狠地,像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嗓子暗哑,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就这样,如果以后你伤心,你要哭,就来我身边吧。哭给我一个人听就好。”
她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鬼话,她惊骇于另一个事实,她怎么会因为他流泪?她的心,不是已经修建得好似铜墙铁壁了吗?怎么会因为他的一两句话而几乎崩溃?他算什么啊他到底算什么!
她努力着要推开他,胡乱地擦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走开!”
他置若罔闻,再次强制性地把她的脑袋摁到自己胸膛,他不能告诉她,今晚他碰到了莫栩宇,莫栩宇淡淡地问起来,“咦,我的那位小师妹呢?”
他明知他是故意地,于是亦淡淡地答,“她约了朋友。”
莫栩宇微微一笑,像似不经意地道,“我记得她以前动不动就爱哭鼻子,现在还那样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是狠狠地给了许嘉臻一耳光。胸腔中顿时一阵怒火,却是无处发作。莫栩宇探询的目光还紧紧地盯着他,他只好努力挤出一线微笑,“可能她以前受的委屈比较多,但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所以不会哭。”
莫栩宇微笑地看着他,分明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他从前对这个表姐夫还是颇有几分赞赏,而今却是说不出的讨厌。
是的,我讨厌他。因为他先认识你。他在心里默默道。
周宝言还在拼命挣扎,“你这疯子……你……你放手……”
他微微俯下身来,脸颊贴住她的,“别哭了。”他的声音带丝颤抖,好像还在隐忍着哭腔,她被吓住了,停止了挣扎。他感觉到了,搂紧她,“走,我们上车!”
重新坐进车里,暖气迎面扑来,才觉得了冷。周宝言浑身打起颤来。许嘉臻伸手自车后座拿到毛巾,包住宝言头脸就是一阵乱擦,擦着擦着就隔着毛巾搂住了她。车子里安静得似无人声,窗外的风雨不停,温柔地敲打着车窗。
宝言的心轻轻一跳,突然间连呼吸也小心翼翼起来。许嘉臻取下毛巾,温柔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她的脸一阵发烫,有心想玩笑两句,却是嗫嚅着说不出口,他的面孔已然逼近来,微凉的唇轻轻地捕捉住了她的。
她大睁着双眼看他,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的。他有些羞恼,唇擦过她脸颊,附在她耳际,轻声斥道,“喂,闭上眼睛啦。”
她吃了一惊,耳根子都红透,但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心头还在百转千回地悲喜交加着,她不会相信这是一场新的爱情的开始,但她放任了自己,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她下意识地不舍得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