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文德 王芳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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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尉文的祖先,原籍江苏常州,其先祖在大唐时曾在泾阳为官,辞官归隐前,几经踏勘,选下了安吴堡一块风水福地建宅立业,把家眷从江苏常州迁入三秦。为保吴氏后辈永远安宁,便把宅地命名安吴,后经历代子孙不断努力,时至清朝初期,吴氏家族人丁逐代繁衍,事业逐渐兴旺发达,三百年日月更迭后,到吴尉文主政安吴堡时,吴氏此一支衍化成五支。

    渭北地域内,士农工商,仁人志士,乡贤豪绅,贩夫走卒,武师侠客,僧侣道人,三教九流,七十二行,谈到吴尉文时,尊重者多,鄙视者少。

    吴尉文的形象在人们心目中之所以高大,原因颇多,其中主要被人们津津乐道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粪土官衔爵位,弃官于安吴堡外。其父在时官拜议叙布政使,享三品之尊,穿黄马褂,曾为其争得四品府台之职,不料,吴尉文跪在其父面前,力辞道:“父亲若不以安吴堡长治久安为重,甘让吴氏家族陷入群龙无首、自生自灭中,孩儿就携带家眷走马上任,背井离乡,移根他土。若为安吴堡百年大计着想,就让儿守一方热土,固安吴基业,务光耀吴氏门庭之实,待到安吴富甲一方时,吴氏子孙定将人才辈出,科考为官定非难事。儿所以如此抉择,父亲大人心知肚明,今父亲五子中,能保祖宗基业久固之人非儿莫属,父亲若让儿离家为官,后果不说自明,儿请父亲三思决断。”

    吴尉文以忠孝诚信表白说服父亲改变了决定,在其父百年后,他果然成为安吴堡举旗人。

    第二件事是:仗义疏财,倾全力救一方灾难。

    清同治元年陕甘回民起义,大批难民为逃避战乱而背井离乡,流浪到关中地区,进入泾三高地区的难民最高峰时多达七万之众,地方官衙无力承负重压,最后干脆视而不见,任其自生自灭。吴尉文得知详情后,立即组织乡民,在安吴堡外搭建席棚,安锅立灶,收容难民,并为难民寻医问药,前前后后数月,被赈济的难民为感谢他乐善好施、救人于水火,给他送了一幅镏金匾额,上书“心慈如佛”四个大字。随着难民的流动回归,吴尉文的名字也传遍了三秦大地。回民起义平息后,清王朝表彰有功臣民时,同治帝颁旨,赐予安吴堡吴家一个令世人望而生羡的荣衔:武德骑尉卫守府。这一封誉匾额,一直挂在吴氏老宅的正厅里,直到1926年,军阀抢劫焚烧安吴堡时化为灰烬。

    吴尉文虽无官职,但却被同治帝赐了一个四品官衔。因此,远远近近的知县知府,每每上任离职,抑或遇到什么难事,总要屈尊于安吴堡,向吴尉文讨教取舍进退之策,加之安吴堡内养活了百多口能攻善战、忠心耿耿的庄勇、武士,吴尉文俨然像是一方土皇帝。

    吴尉文之所以像一方土皇帝,有着令行禁止之威,靠了皇恩,靠从其父手中继承下来的商业王国做后盾。

    安吴堡吴氏三百余年的历史中,有近百年为商的记录。最大的财富有两宗:一是盐,二是茶的经营权。吴尉文抱着“腰缠万贯下扬州,南柯一梦富敌国”的理想,接手父亲在扬州开设的裕隆全商号和设在泾阳的裕兴重商号后,经过拼搏,发了家,光了宗,耀了祖。

    从明王朝开国在陕西、山西实行以粮换盐引的食盐开中政策,输粮换引时,陕西商人的脚步便开始踏上了扬州的繁华之地,在扬州经商的陕西商人多达五百余人。

    吴尉文继父业后,在扬州盐商中从默默无闻到称雄一方,历经二十余载,财富年年增,分号遍布长江南北。而陕西商人此时在和山西商人貌合神离的竞争中,迅速衰落,只剩下不到十几家盐商,吴尉文独领风骚而成为陕西盐商的旗手,从而奠定了他在渭北的知名度。

    常言道:“金无赤金,人无完人。”吴尉文虽然有钱有势,过着日进斗金的富裕生活,但也有不顺心不如意的事令他苦闷烦恼,甚至长吁短叹。在许许多多苦闷烦恼的事里,最令他不安与伤神的莫过于中年丧妻,子嗣岌岌可危了。

    以妻为荣为傲的吴尉文,为感谢苏玉莲为己生儿育女之劳,决定带她走一趟江南。

    吴尉文在江南的资产,均系继承父业,为管理这些产业,安吴堡物色网罗了上百名具有经营头脑的人物,经过考察培训,作为骨干派往各地总号分号,负责买卖的管理。吴尉文则每两年出巡一次,根据各地经营情况,做出经营决策,平时则通过书信往来下达指示。为保证信息畅通,他专门养了三十多名体格健壮、身手敏捷、胆量过人、能文会武的传信人,轮番不断地往返于陕西、甘肃、山西、湖北、江苏、上海、四川等地,把分散的商业网点牢牢掌握在手里。吴尉文偕苏玉莲江南行往返用时六个月,苏玉莲在大开眼界的同时,对吴氏垄断扬州盐务的实力留下深刻印象,对丈夫的才智和驾驭财富的能力,有了进一步了解,心里对吴尉文的爱升华到一种全新境界。由苏州前往杭州途中,在包乘船舱看船女起舞欢歌时,她见其中一女姿态万千,举手投足充满诱人魅力,吴尉文看得几乎有点神不守舍,忍不住掩嘴微笑,低声对吴尉文说:“老爷若对此女有意,为妻就将她带回安吴堡伺候老爷如何?”

    吴尉文脸红道:“你想哪里去了!你我结婚生子,至今已非一朝一夕,你发现过我在外在家拈花惹草吗?”

    苏玉莲认真道:“为妻不是拿老爷寻开心,实因为妻精力大不如前,已出现颜暗色衰之兆,寻一年轻女子伺候老爷,并非有违族规家训,况你五兄弟中,四个弟弟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唯你独守于我,为妻于心何安呢?”

    “夫人差矣!”吴尉文严肃认真地说,“恩爱夫妻,白头偕老,乃人生大福大幸。朝情夕移、见异思迁、贪美色忘道义的男人,能成大器者寥寥,究其因,乃心猿意马,情不专一之过。二弟三弟四弟妻妾成群,终日争风吃醋,纠缠于琐碎,闹得鸡犬不宁,你说,是祸是福?”

    苏玉莲点头道:“你不要后悔,错过良机,回到安吴堡,再想物色如此江南美娇娘,就不容易了。”

    “为夫若想妻妾成群、寻花问柳,何能等到二十四岁方与你完婚?”吴尉文轻拍苏玉莲说,“有你伴我一生,为夫知足矣!”

    苏州至杭州运河水道多年未疏通,航道淤积严重,船行速度便慢了许多,为打发船上寂寞,很少在人前拨弦弄琴的吴尉文,竟然坐到了琴台前说:“为夫抚琴,夫人来一段《藏舟》如何?”

    在江南运河行驶的船舱里飞扬出激昂的秦腔秦韵,不仅征服了船主船工,而且很快招引来数十艘彩船尾随其后,努力捕捉着来自三秦大地的高亢的秦曲秦声。

    吴尉文与苏玉莲游完杭州,出安徽界首入河南沈丘,走项城、扶沟、鄢陵、许昌而后转向西,取洛阳进潼关回陕,不意在西华境内遇到狂风暴雨袭击。由于吴尉文骑的马受惊,把他掀下马鞍,摔伤了腰,因伤及肾脏,精神再也没能恢复如初。苏玉莲因乘坐的轿车车篷被风揭掉淋了雨,病倒在床,一次本来欢欢喜喜的江南游,在叹息声中收场,苏玉莲从此躺在病炕上,无力抚育儿女。吴尉文当爹又当娘,操办完女儿吴英玉的婚事,把心思全用在两个儿子身上,一连三年没离安吴堡远巡,对各地的商务管理,全仰仗信来信往发号施令。因此,各地上缴利润银两连续三年没出现任何增减数。从次子吴澄死于非命的打击与痛苦中挣脱出来后,他意识到如果自己仍不能振作起来亲巡各地,安吴堡散布各地的财源,就有可能因失却监管而流失。他不顾骆荣、王坚等谋士武师反对,重新带领十多名心腹助手,在时隔五年后,乘快骑,又一次到了江南。经过查核账项,盘点库存,督促各商号把应交而未交的红利全部解回安吴堡,才弥补起安吴堡财政亏空。

    吴尉文自感精气神每况愈下时,苏玉莲也走到了人生尽头,五十岁不到便撒手西归了。

    看着吴家产业越来越大,吴尉文又是安吴堡掌门人,苏玉莲在去世前不久,好心地对他说:“老爷,你应续弦,再娶一房,添个儿子,聘儿也好有个兄弟做伴。”

    吴尉文苦笑说:“老姐呀,我已不是三四十岁的后生啦!”

    妻子在时,他没想过娶妾的事,妻子死了,他也不愿违背自己对亡妻许下的诺言。他比所有的人都清楚,即使自己想续弦,生儿养女,以防绳从细处断的悲剧发生,自己的年龄也不容非分之想了。肾脏受损,已夺去了他再为人父的权利!

    儿子婚后一天比一天精神,吴尉文悬着的一颗心,一下落在肚子里。

    两个月时间过去。一天,周莹与吴尉文和奶妈共吃午饭时,故意问道:“爸,你啥时到江南各地巡视咱家商务?”

    吴尉文一愣,立即明白了儿媳话意,微笑道:“爸正在进行南巡准备,快在秋后动身,晚在明春可行。”

    吴聘说:“我听人说,扬州瘦西湖景胜杭州西湖,不知是否属实?”

    吴尉文笑道:“景有千般好,景景皆不同,瘦西湖与杭州西湖各有千秋,优劣难由人定。”

    吴聘说:“孩儿不知今生有无身临两地的福气,目睹一番江南风光!”

    吴尉文笑道:“等你的病有了起色,能经得住长途奔波劳累时,爸定带吾儿前往江南一游。”

    吴聘说:“孩儿先谢爸了。”